袁尚很像袁绍,不仅仅只是外形想象,而是在很多方面都出奇的相似,尤其是在一些大事方面,他都会以民生为重,而这才是袁绍所最为看重他并想要立他为世子的最重要一点,但袁尚却始终没有成为继任者,他知道这是那些老顽固在坚持,坚持着传统的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的教条。
所以在他成为世子这条道路上,看起来是一条通途,其实不然,这一路上荆棘丛生,他不仅仅需要审配这位在军事上的利剑,还需要盾牌,当然如果有可能,最好能来一匹快马,这个比喻很形象,用袁尚的话说,盾牌就是颜良文丑,而快马无疑便是沮授、田丰以及荀谌。
父亲身边的三大谋主,如果有着三位支持,那么一切都会变得简单,然而沮授田丰原本河北士人的势力之下,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却与河北士人集团产生了分歧,甚至为此反目,袁尚清楚,想要得到这二人的支持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他只能转向态度不明的荀谌。
虽然他是颍川系,虽然颍川系与大哥关系甚密,可又能如何呢?总该尝试一下吧,不然将军无宝马,虽然并不妨碍斩杀交战,可终归气势形象上都要稍逊一筹。
而这一回,当父亲离开冀州,当冀州的一切他都可以自己‘说了算’时,袁尚来找到了荀谌,在很多问题上面对他进行请教,这些事情本来就是父亲临走之前叮嘱过的,但人选之中却并没有荀谌,但是他还是主动上门,对于一些政务之上的看法其是他也不会指望荀谌能有什么高谈阔论,毕竟解决办法无非就那么几个,大家都能想到,只不过是要上中下三策之中选择一个激进的解决方式还是循序渐进的方式罢了,可是对于天下的大势,关东的局势,这些方面,则需要有人能给他解惑,进行帮助。
这些人也许有很多,一个邺城,就算找不到一千,也能拉出来八百,几百年的袁家经营的可不是汝南的几亩薄田,而是人脉与关系,四世五公前无古人,提拔门生而门生又提拔袁家门生,四世百年正是在这样的聚拢之下,人才袁绍才能做到一呼百应。
毕竟在这个时代,知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这些有见识有思想之人自然要聚拢在他们的身边,所以在邺城能为袁尚解惑者决不在少数,但是他需要与荀谌接触,来听听他的高见。
其实就天下大势来看,最出乎意料的无疑是曹操和袁术的联盟,如果真要说起来,两人之间的仇怨,可一点不会比对刘澜的仇恨小,但是在刘澜这个共同敌人面前,他们却能够抛弃一切恩怨,虽然不敢说做到推心置腹,但毕竟可以勠力同心。
这件事情,荀谌最初听说的时候都有些诧异,可是仔细想想又没什么,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这个道理自古皆然,现在看起来很亲近,可是以后呢?这句话对此刻的袁尚冲击很大,因为荀谌拿曹操举了例子。
他很认真的考虑,确实如此,曾经他们和曹操亲密无比,而现在却与曹操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战争,虽然还没到战争的边缘,可是一年甚至几年之后,谁能保证?就好像当年的袁术和曹操,很难想他们现在居然能够联合在一起。
荀谌笑了笑,道:“公子说的不错,你看现在曹操和刘澜好像不死不休,可是你知道吗,讨董的时候,曹操和刘澜亲密无间,而刘澜当时根本就没有资格与诸侯会盟,若不是曹操的邀请,将他调到自己的军中,甚至刘澜都不会在诸侯之中有位置。
可现在呢,在当时的情况之下,能想到吗,这就是利益发生了变化,才使局势随之而变化,同样,谁又能保证几年之后,当我们攻打曹操时,刘澜回再一次与曹操联盟,又或者我们这一次攻打刘澜,曹操突然转向刘澜,到那个时候,你觉得文丑将军和高览还能有胜算吗?
“这,这不会成真吧?“袁尚突然紧张起来,连口齿都有些打转,不伶不俐说。
“可能性不大,只是一个假设罢了,公子不必太过担心。”荀谌摇了摇头,“不过比起这个,他更担心的其实还是曹操和袁术之间发生分裂,所以与其担心曹操反戈一击,倒不如防备一下一旦两家出现了什么分歧联盟瓦解之后,我们又当如何。”
只是短短几句话,却让袁尚对徐州之战原本模糊的印象瞬间变得清晰,一切好像都被理顺了,好像这一战也立时看懂了,而在几个时辰之前,他对于徐州之战还是心怀忐忑,不知道这一战的胜算到底有几成。
袁尚眉头终于舒展,但再次问话的时候却变得小心翼翼,显然只是短短的交流,就已经彻底折服了他:“那不知道荀先生觉得,刘澜会不会和我们死拼,鱼死网破,或者说父亲这一回攻打徐州,是不是真打算为了颜良将军要与刘澜不死不休?”
其实,这一切从计划之初到计划实施,都是高度保密的,到现在荀谌所能知道的真相也并不多,但袁尚问了出来,他还是仔细考虑了一下,以自己的认识来谈自己的看法,说道:“刘澜是如何考虑的,我难以判断,但大将军是如何考虑的,我可以推测一二,这一次其实主公对攻打徐州的决心还是亦如之前,他只是想趟徐州的浑水,甚至是想要浑水摸鱼,但是随着颜良将军战死,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可以说大将军有很大的程度就是要为颜良将军报仇,要对外界的一个交代,可是大将军的决心到底有多强烈,这就很难考量了,其实这一战的最后的结果会如何,与大将军的决心有很大的关系,如果大将军坚定不移,我深信这一仗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可如果因为一些意外的情况出现,动摇了大将军的决心,那么这一仗很可能会不了了之。”
“荀先生的言外之意是说袁曹联盟?”
荀谌呵呵一笑:“公子说得极是,但也可能是其他的意外。”
“其他的意外?”袁尚抬起了头,看着他,可荀谌却没有再说话了,很多麻烦,不仅仅只是他们现在看到的,还有他们还没有看到的潜在危险,只是这样的危险还没有爆发出来,所以都被大家忽略了一样,可一旦他爆发出来,那结果和变数就太大了,虽然他相信主公在下定决心之前已经把一切可能都计算到了,但百密一疏,不论如何,他在交战之前所能计算的一切,都是以现有的情报做出的结果,可是有些意外的情况,却是再次之外,会发生什么,变数太大,谁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担保,就好像当年的田丰,对冀州之战信心十足,可最后呢,还不是功亏一篑。”
“先生说的不错,这确实需要防范。其实有件事情也许你还不知道,我今日收到了一些公文,父亲已经看到,讲的就是青州盗匪横生,一夜之间青州大地之上到处都有强匪攻击郡县,杀害县令县长,现在大哥正在清剿,可并不顺利,为此还专门请调了高览的冀州军进行清剿,可就算如此,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平定这些匪患。”
听到这一消息的荀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毕竟这何尝不就是他方才所说的担心所在呢,他相信这类未知的麻烦和危险只会更多。刘澜在青州经营这么多年,在青州搞这么大的动静那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说这一仗的变数还大着呢,尤其是文丑为什么突然就率军南下了,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可荀谌不管心中有多么疑惑,他都不会去问,甚至他都怀疑连袁尚现在都不知晓这件事情,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他,反而还极有可能让他发现,自己对这样绝密的事情了如指掌,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今日多谢荀先生赐教了,小子受益匪浅,改日当再来请教。“袁尚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明白一个道理,循序渐进,今日前来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找一些自己关心的事情,大家关心的事情来问一问,长长见识,开开眼见,可如果直奔主题,说什么世子的事情,那么今次如此融洽的交流可能最后就会以出现他不希望出现的情况。
既然知道那个时候一定会被荀谌拒绝,甚至还会被下逐客令,那他自然就要变得有耐心,这一次投石问路建立起来的良好印象,将为日后两人的深入交流提供良好的机会,他相信有这样几次机会,到时候再提出一些邀请,荀谌就算想拒绝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荀谌送走了袁尚,又回到书房,他发现自己那副墨宝被留下了,显然袁尚对他这幅纯模仿的飞白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或者说他这是为自己下一次前来提供一个不错的借口,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一次与袁尚如此近距离的交流,给他留下的印象是真的很不错,甚至可以用很舒服来形容,而这可是他在袁谭哪里所没有感受到的感觉。
聊得来,也能料到一块,甚至连认识和看法都能完全一致,就好像多年的知交老友聊天一样,这感觉甚至连亲兄弟都比不了。这个念头一出现,荀谌立时有些害怕起来,赶紧收起了这样的念头,并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切都只是假象,因为就在刚才他突然有点明白袁尚打着什么真正的念头了。
毕竟是年轻人,狐狸尾巴不管隐藏多深,终归还是会露出来,虽然之前因为各种原因,他忽略了这些,但是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他这是要拉拢自己,可是他又这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给予他支持呢?
这不是他对袁谭有什么私心,也不是他对袁尚有什么敌意,实话实说,这是他第一次与袁尚如此促膝长谈,又怎么可能对他有任何的敌意可言,至于支持袁谭,完全就是因为他嫡长子的身份,与沮授和田丰两人一样,没有任何私心,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什么好事才去支持,可是袁尚的出现,却让他险先打破了自己的坚持,这可就太可怕了,如果连这条线都突破了,那他还有什么底线可言?
和那些逐名逐利之人不是一丘之貉吗?敬而远之,他决定自己最好还是继续保持这样的态度,可袁尚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呢?
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向来许久,这样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可不得不说,如果他是袁绍的话,他也会喜欢袁尚这个孩子,确实比袁谭和袁熙优秀了太多,也能有自己的担当,而且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承认自己的不足,知道自己的差距,愿意去聆听,而不似袁谭,自负自大,别人的成功一定是通过其他方式得来,别人的优秀不值一提。
这样的人,让他现在想想真的有些不放心,连他都会在见到袁尚之后冒出这样的念头,身为人父的袁绍自然早就有所衡量,而且这样的衡量绝不是通过一朝一夕做出的决定,势必是通过长年累月甚,几年几十年的观察才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毕竟立嫡还是立贤,这么一个大的问题,袁绍又怎么可能轻易下定决心做出决断,肯定是有了长年累月的观察之后才最终决定了立袁尚。
荀谌连忙起身,他发现自己不能再一个人待着了,胡思乱想很容易让他做出不理智的判断。
走出房间,一路向内院而来,家里的家丁仆役遇到了他,纷纷施礼,只是平时礼数皱起的荀谌却视而不见,一路快速向内院走去。
“家主这是怎么了?”大家看着渐渐远去的荀谌背影,都有些不太理解,怎么见过了袁尚公子之后,家主变得如此失心落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