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丫鬟们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在院子里说笑着,等待着谢咏之醒来。
直到太阳都照到半坡上了,谢咏之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在桃儿的细心照顾下,收拾妥帖以后,这才坐上了马车。
谢咏之上了马车以后,才发现袁倾云正靠在墙壁上,满脸都是笑意。
“娘,”谢咏之甜甜的喊了一声。
“这盒子里面有糕点,走的太急了,等到了书院再好好吃一顿,”说着就素手执起茶壶,给她到了一杯茶。
“谢谢娘,”谢咏之拿起盒子里的糕点就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停顿间,笑颜如花,“娘,我们这么着急的去书院是因为您想爹爹了是吧。”
“你这个皮丫头,”袁倾云顿时脸颊红扑扑的,可是,在女儿面前她不能丢了面子,伸出手点了点谢咏之的额头,道:“怎么,你不想你爹爹吗?”
“想,当然想,”谢咏之笑着说。
袁倾云笑着说:“那不就得了,还有你那小未婚夫,你想不想呀?”
未婚夫,谢咏之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了陈温。
瞬间,一张白静斯文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的脸涌入了她的脑海,谢咏之脸色一僵。
“怎么,害羞了?”袁倾云看着她面色微动,耳朵红红的,打趣道。
谢咏之反而没有反驳,则低声道:“娘,你觉得我们相配吗?”
“配啊,那少年不错,为人忠厚、学识渊博、人也聪明,虽然家世不好,可我们谢家根本不需要女儿去联姻。”
听着袁倾云一番夸奖的话语,谢咏之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奇怪。
“可是,他终究是要参加科举,入朝堂的,”谢咏之淡淡的说。
“那又如何?”袁倾云想起谢家的那些规矩,就无奈道:“虽然谢家的族谱上,言明,谢家女不嫁为官者。”
“可,你的亲姑姑还不是嫁给了皇帝,之之,这个时间有很多时间我们是我们决定不了的,比如说,爱情,这种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可若一旦动心,则如一个毛毛虫一般,一点一滴摧残着你的身体。”
“娘只希望你一生能过的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谢谢娘,”谢咏之这个从小没有感受过母爱的人,再听到这些话以后,瞬间感动不已。
“其实你不用为这些事情烦心,你不想嫁人就不用嫁,你如果不喜欢陈温,那就算了,天下好儿郎多的是,我们之之慢慢挑。”
袁倾云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凌厉,她一定不会再让自己的孩子受半分委屈。
“好,”谢咏之低声道,有些事情确实还得自己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办,“娘,您不用担心,陈温的事情您就不用管了,我和他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对他还是非常了解的。”
“嗯,”袁倾云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发梢,道:“你这次回书院,准备继续教书还是?”
“再看吧,不想教书,每天要起来那么早,还要按时去上课,没意思,“
谢咏之不知为何,在她窥探到了谢家到底想干什么以后,她却不想面对那些学生了,毕竟他们都是一群最纯真的人。
快到书院时,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车中的母女两人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就听到小厮道:“见过九爷。”
谢道言摆了摆手,快步向马车走来,二话没说将帘子掀了起来,母女两人相似的面孔就这样映入眼帘了。
“之之,你没事吧,”
谢咏之撇了撇嘴,看着她爹殷勤的眼神一直若有若无的扫着旁边的她娘,她笑着说:“我没事,就是娘有事?”
“啊,”谢道言惊呼一声,也不注意什么外人了,直接着急的说“云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我没事,你别听她乱说,”袁倾云的脸这下是实打实的红了起来。
谢道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瞪了一眼旁边的乖女儿,低声道:“你给我等着。”
谢咏之坐了一个鬼脸,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走过去直接翻身上马,不理会马车里的两个人了。
一路速度非常快,不一会儿,马就直接进了箐山书院,她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从小路上饶了一下,这一下可要紧了,竟然看到一群人在打一个少年。
谢咏之拉着了马缰绳,马儿鸣叫一声,那些少年闻声看了过来,见是谢咏之,都心突突的跳了两下,赶紧一哄而散。
而被围着的那个惨兮兮的少年一下子就入了谢咏之的眼。
脸肿着,鼻子还留着血,身上到处都是脚印。
谢咏之心突然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毫无疑问,着人就是许久未见的陈温。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陈温先是一喜,紧接着赶紧低着头,用袖子将脸遮住,下意识的想要逃跑。
“站住。”冷冷的女声传来,陈温下意识的站定了,只不过身子却僵了僵。
“转过身来,”
陈温听着这毫无感情的话语,心里更加难受了,可是,他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回过头,将他最狼狈的一面展现到她面前。
谢咏之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似的,直接道:“你比这狼狈的样子我都见过,还有什么不敢让我看的。”
陈温听了这话,乖乖的转过身来,可依旧用衣袖遮住脸,不让谢咏之看到。
谢咏之往前走了一步,在离他非常近的距离停了下来。
有多近,近的能让陈温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谢咏之伸出手缓缓的将他的胳膊拿开,他皮青脸肿的样子就彻底暴露在她面前。
陈温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胳膊却被谢咏之紧紧抓住。
“两个问题,第一,他们为什么打你,第二,你为什么不还手。”谢咏之厉声道。
陈温听着这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咏之又一把扯起他的袖子,瞬间,他胳膊上的青青紫紫都暴露在了空气中。
她看着这新旧交替的伤痕,心中一阵抽搐。
陈温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种问题真的太难以启齿了。
“说不说,”谢咏之声音冰冷无比,比那寒冬那月还可怕。
陈温抬起头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可惜脸上的伤实在太恐怖了,深深的破坏了美感。
“阿咏,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陈温的声音依旧温柔至极,悦耳动听。
可谢咏之此时实在没有那个心思,直接道:“你如果再不说,我就亲自去找他们问个清楚,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新升上来的甲班学生吧。”
“我……”陈温嘴角扯出一抹痛苦的笑容,道:“阿咏,我疼,能不能先将伤口处理了,再说,可以吗?”
谢咏之想都没想都拒绝了,她一眼看过去,就发现陈温虽然经常挨打,可都是皮外伤,内脏什么的都没有伤到。
“不,就现在说,刚好让你长长记性。”
“唉,”陈温细微的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谢咏之耳尖,肯定都听不到。
“我面前去找我娘了,”陈温说到这里不由得就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他离开的书院的时候,经过谢咏之的开导,心里已经很想的开了,他不求别的,只是想看看他娘过的好不好。
有些事情,说来都是缘分啊,好巧不巧,他刚上街,还没开始找呢,就看到他娘苏淑华一身红色的罗裙,脸上抹着水粉,头上戴着金钗,一只胳膊挽着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个子不高,长的很是肥胖,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丑,一双眼睛带着精明,一看就是生意人。
陈温的心,一点一点就凉了,他心中隐隐约约还有他父亲的模样,高大、挺拔、精瘦……
他这些日子,曾经无数次想过苏淑华找的另一半到底是何等模样,竟然让一个守寡将近十年的女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动心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人竟然是这个样子,市侩、油腻,他都不知道他娘到底是如何看上他的。
此时此刻,他想冲上去,将两个人分开。
可苏淑华脸上的笑容就如一个狠狠的巴掌,让他不得不清醒过来。
这么多年,他竟然第一次再她娘脸上看到如此开心幸福的笑容。
他一时间,心里难受不已,仿佛都忘了自己是站在大街上的。
而这时,苏淑华却和那个男人看见了他。
苏淑华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低下头不知道给身边的男人说了什么。
那男人哈哈一笑,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无事,我早就知道你儿子,我答应过你,会像疼爱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他。”
“你真好,谢谢,”苏淑,将心中的酸涩悔意都咽了下去,这才笑着走到陈温面前道:“陈温,你是在找我吗?”
陈温一瞬间,觉得她的笑容刺眼不已,干巴巴的喊了一声,“娘。”
“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住在哪里啊?”苏淑华低声道。
看着她满脸的关心,陈温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可这句话又像一根针一样,扎的他难受,他讽刺的说:“娘,觉得我会住哪里?”
苏淑华似是没想到他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心里瞬间自责不已,道:“都怪娘,是娘的不是,你……要不你就很娘一起去何家过年如何?你何……何叔叔他人很好的。”
陈温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跟过去亲眼看看,这样他以后才放心,“好。”
……
谢咏之听到这里,突然发现陈温不说话了,她低声道:“然后呢?”
“阿咏,你可知,他们一家人对我有多好,那个人家里有一儿一女,儿子比我大,女儿比我小,都对我恭敬有加,”
“我第一次觉得人不可貌相,我觉得真的是我以貌取人了,他们一家人真的是太好了。”
“可,就在我第二天要离开的时候,我走到主屋准备去辞行时,竟然听到他们父子两的谈话。”
陈温脸上露出一抹厌恶无比的表情。
他永远忘不了他在窗口下听到的话语。
“爹,你真的要认那个土包子当儿子吗?”
“对啊,那有什么办法,他毕竟是你苏姨的亲生儿子。”
“爹,你可是当初答应我的,要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我,我才答应你娶那个村姑的。”
“你放心,爹不会忘记的。”
“那你赶紧让那个土包子从家里滚出去。”
“你这孩子,你把他当成一条狗不就得了。”
“他在我眼中比一条狗还恶心。”
陈温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何家的,只知道清醒过来时,已经在谢家的小院门口了。
“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婶婶呢?”谢咏之不解的问:“婶婶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这样轻易被骗的。”
陈温听了这话,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那若是她心甘情愿呢?”
“什么意思?”谢咏之反问道。
“在我和我娘的谈论中,我才知道,那人和我娘早就认识,而且还是青梅竹马,那个是个地痞流氓,在我娘小时候经常带她玩,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保护她不被别人欺负。
要不是我外祖母嫌弃他是个地痞流氓,没有什么正经家业,没有将我娘嫁给他。
或许,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
谢咏之听的是心里直突突,她突然有些后悔,怎么当初没有看苏淑华的面相,不然,她应该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了。
“陈温,我帮你看看面相吧。”谢咏之低声道。
“啊?”陈温惊呼一声。
“刚好有现成的血,”谢咏之说完,从他的嘴角抹了一点血,然后涂到自己的右手手心。
紧接着,就目光如炬的看着陈温的脸。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陈温的面相竟然如此……
看着她神情变化莫测,陈温心一跳,道:“阿咏,怎么了?”
谢咏之却没理他,认真的看着他的面相,未来的事情或许有变化,可以前的事情却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就是,帝师一脉的秘术,这和看平日里看面相的方法有着天差之别,这种方法就是利用人的血液,加以特殊的法子,就能看到这人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以及他的亲人……
“到底怎么了?”陈温道。
谢咏之看着他急切的面孔,喃喃道:“陈温,你爹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