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犯罪嫌疑人,身份上也有区别,比如,偷东西的判一两年,抢劫的判三五年,重刑犯判十年八年,那么,小偷面对重刑犯时,说话就缺少底气。
也不单纯是谁怕谁的问题,我过俩月就出狱了,他还得服刑好几年呢,我跟他发生矛盾,打架斗殴,一起加刑期,我犯不上啊。
黄瘸子对丁云峰很照顾,看守所晚上不关灯,大灯泡子晃人眼睛,刚进去的,还不适应,根本睡不踏实,黄瘸子拿两块破布,叠在一起,像毛巾一样,递给丁云峰说:“哎,小丁,睡觉时候盖眼睛上。”
一日三餐,吃的很差,窝头白菜,缺油少盐,你爱吃不吃,饿不死就行。
刚进去的,头些天都得便秘,肠胃需要适应,这也非常合理,毕竟,犯罪嫌疑人,给你吃太饱,打架闹事怎么办?增加管理难度啊。
黄瘸子见丁云峰啃窝头很费劲,就拿出他珍藏的一块咸菜疙瘩,掰下一小块,递给他说:“小丁,尝尝!”
咸菜疙瘩,又咸又硬,在外面喂狗,狗都不吃,可在看守所里,却是头铺才能享受的好东西,属于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丁云峰年轻,没什么心眼,黄瘸子三番五次的示好,就把他当成了好人。
有一天,黄瘸子悄声说:“小丁,你注意点二铺的豁牙子,我听他跟别人商量,要收拾你呢。”
“收拾我?为啥呀?我也没得罪他。”
“豁牙子在外面,跟孙大棒子混的,姓孙的跟大螃蟹是好朋友,你看,他瞅你眼神都不对。”
孙大棒子,松江市道里区的社会大哥,势力范围很大,有正当职业,一般不欺负人,比大螃蟹强多了。
豁牙子是孙大棒子的兄弟,在江湖上也算有一号,他长得又黑又壮,满脸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表情,眼睛一个大一个小,门牙还缺一颗,确实,看着就挺欠揍。
不过,他不是针对小丁,而是针对黄瘸子,豁牙子觉得,头铺应该属于自己,而不是这个老Jb登。
“豁牙子,你对我有意见?”
丁云峰啃完咸菜,喝点凉水,走到豁牙子面前,直接就问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
“草,小土豆子,你跟谁说话呢?叫豁牙大哥!”
“傻b!”
丁云峰很喜欢打架,一言不合,立即动手,左右开弓,邦邦两拳,打的豁牙子头晕目眩,鼻口窜血,他想还击,却不是小丁的对手,只惹来狂风暴雨般的殴打!
“哎,你干啥呢?”
有两个跟豁牙子关系比较好的犯人,跑过来拉偏架,丁云峰冷笑,三拳两脚把他们也给打躺下了。
拳打,脚踢,肘击,一个打三个,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监舍里20多人,全都惊呆了。
黄瘸子心里偷笑:“这小子,真是一把好刀。”
几分钟后,管教出现,拿电棍给丁云峰一顿揍,又把他拉到办公室去教育。
“为啥打仗?”
“他瞪我。”
“瞪你就打?”
“对啊,我都快死了,还受这闲气?”
“……”
管教表示无语,想想也是,人之将死,害怕啥呢?
“以后别这样了。”
“那不一定。”
“不一定?”
管教用电棍把丁云峰又是一顿教育:“以后别这样了。”
“……”
“说话!”
“好,我知道了。”
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再嚣张的社会人,进了看守所,也得老老实实。
丁云峰被关小黑屋受罪,数日后,才放出来,手腕也多了一副铐子。
回到监舍,豁牙子嘲笑他:“草,让你装b,挨揍了吧?”
丁云峰没搭理豁牙子,该吃吃,该喝喝,晚上,养足精神,走到豁牙子旁边,拿脑袋咣当一下,磕在他嘴上,顿时,豁牙子鼻子和嘴又窜血了,原本就活动的门牙,也被干掉一颗!
“哎,哎,我草!”
豁牙子嗷嗷叫,丁云峰说:“往后我每天干你一回。”
黄瘸子假模假样的拉架:“都在一个屋里住着,有啥话说开就行,别闹了!”
“豁牙子,快给老弟赔礼道歉,你这么大岁数,别跟他一样的,他是重刑犯,有今天没明天,你瞎折腾啥呀?”
豁牙子看丁云峰那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确实也被镇住了,他低头说:“老弟,我错了!”
“草,啥也不是。”
丁云峰冷笑,众人都不敢吱声,豁牙子去卫生间洗漱,没敢告诉管教自己挨揍的事,往后的日子里,丁云峰在监舍取代了豁牙子的江湖地位,成为二铺。
时光飞逝。
数个月后,丁云峰的判决书下来,居然不是死刑或者无期,而是防卫过当,只判了三年半,他拿着判决书,满脸难以置信,这可真是喜从天降。
同期,黄瘸子也宣判了,他参与过乔四的涉黑团伙,罪名很多,在看守所待了差不多三年,由于有重大立功表现,乱七八糟,加在一起,还要再蹲五年监狱。
从看守所到监狱,在命运的安排下,小丁和黄瘸子,依然是室友。
红星村,曙光监狱。
小丁分配的监舍,共有八个人,舍长名叫左殿军,个子很高,长得很丑,但热心肠,不欺负新人,挺讲究的。
以前,左殿军在和兴路开澡堂子,生意挺好,但是太累,洗澡搓澡,没啥油水,他有个朋友,绰号大列巴,是中俄混血,很喜欢赌博。
大列巴给他出主意,说:“你这个人啊,在交朋友方面很有一套,不如开个赌局子吧,只要把社会关系梳理明白,你就坐等着拿钱,别人过来玩牌,不管输赢,都有咱们抽成,躺着啥也不干,天天也能挣钱,那多得劲儿,不比搓澡强?”
左殿军一琢磨,对啊,自己在和兴路,也算一号人物,社会上三教九流的都认识,开了赌局子,不愁没人捧场。
就这样,左殿军是先找靠山,再开赌场,头两年挣了很多钱,第三年,靠山因故调离松江,跑外地当领导去了,新上任的跟原主有仇,左殿军设赌抽红,正好撞枪口上,成了出气筒子。
判决书上写着,由于群众举报,抓获开赌场的左某某,依法判处五年有期徒刑。
如今,左殿军服刑过半,已经熬成舍长,他说:“小丁上铺,老黄下铺。”
左殿军见黄瘸子腿有残疾,因此照顾他,让他睡下铺。
“哎呀,大军哥,太感谢你了!”
黄瘸子喜欢溜须拍马,对着左殿军一顿吹捧,拍的左殿军都有点不好意思:“你这么大岁数,还管我叫哥?不合适,叫大军就行!”
“大军哥,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我这么大岁数都没活明白呢,在这里,你就是我哥,我们都得受你照顾!”
黄瘸子恬不知耻的样子令人侧目,丁云峰却习以为常,只能说,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技巧吧,在看守所里,黄瘸子还干过更无耻的事,当时,他跟年轻的管教说:“你爸当年抓过我,今天你也抓了我,你们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啊,咱们也算世交,以后多照顾照顾老弟啊!”
管教都气乐了,可不咋的,他爹也跟他说过黄瘸子,对其评价是,欺软怕硬,油嘴滑舌,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