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突然亮了,玫瑰抖抖眼皮,想挪动身体,但发现根本动不了,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门被轻轻的打开,又轻轻的关上。有人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扶起玫瑰并把一支水送到她嘴边,出于本能,玫瑰大口大口的喝着水,因为喝的太猛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那人轻轻拍拍玫瑰的背,把她拖到墙边让她靠在墙上,并在她身边坐下。尔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面包递给玫瑰,玫瑰没有接,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吃什么东西?
“多少吃一点吧!他们都走了,暂时不会再来。”
玫瑰没有动,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暂时不会来不代表以后不会来,与其再被她这么折磨,还不如早点儿死了舒服一些,只是,逸,对不起!我还没来的及好好爱你,玫瑰的眼泪再次无声的落下。
“给你讲个故事吧!”那人突然开口,“从前有个人,男人,也许,他根本算不得男人。这个人在一个穷山沟里出生,因为穷,他十几岁才开始上学,但就算这样他依旧连小学都没上完就早早地辍学到大城市打工。虽然他没上过什么学,但他也有非常崇高而伟大的理想,他想赚好多好多钱,回到穷山沟建一所学校,让那里的孩子们都有学可上。”
玫瑰静静地听着,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对自已说这些。的确,这个世界贫富差异非常大,有一些地方穷到让人不敢相信它的存在,但这样的地方却又是真实存在的。这些地方往往交通不便利,信息不发达,仿佛与世隔绝一般,跟现代文明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但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都是个快要死的人了。
“第一次走出穷山沟的十八岁少年,第一次看到了灯红酒绿的街市,以为那就是天堂,却没想到也可能是地狱的表像。为了完成自已的心愿,没知识没文化,也没任何技术的少年,只凭着一股蛮力,艰难的谋取着为数不多的一点回报。搬砖的日子虽然很辛苦,但一想到自已心中那个伟大的理想,少年就觉得自已浑身充满力量。
“一个月很快过去,发工资的那天少年格外兴奋,有生以来第一次领工资,那一个月少年是没日没夜干过来的,手上都不知打了多少个血泡。工友帮少年算过一笔帐,搬一块砖四分钱,少年每天搬十几个小时,搬一万块砖,那就是四百块,十天就是四千,一个月就是一万两千块。一万两千块,那可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天文数字,少年自已,哪怕是父辈,一大家子人,谁都没见过的那么多钱。少年甚至从几天前就开始盘算着发了工资要先去买几双手套,这样搬砖的时候,就不至于老是弄伤手指。
“然而没想到的是,工资发到手只有两千多块,少年找工头理论,工头说,谁告诉你搬一块砖四分钱的?谁不知道我这里是按天算的?你这样的小工一天一百二十块,我给的已经够高了。少年说那也不对啊,那也有三千多块呀,怎么只给两千多?工头说,这一个月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我不得先扣了吗?况且我还只扣了饭钱,其他的都没扣,能给你两千多已经很不错了。少年还想理论,工头粗鲁地说要干就干,不干就滚。少年最终还是妥协了,两千多块也是一笔巨款,一个月两千多块,一年就是两万多块,两万多块可以,可以?少年也不知道两万多块能干嘛,总之是很大一笔钱就对了。
“少年依旧努力的搬着砖,同时还认真地学习和水泥,因为和水泥一天一百五十块,还比搬砖轻松。工头的老婆是个很好的人,看少年那么认真,每次打饭都会多打几块肉给他,说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那么辛苦,应该多吃点肉。还教他怎么把钱存进银行,而不是塞在枕头底下。少年带着满心的感激更加努力的搬砖,半年的时间,那个工地做完了,少年带着省吃俭用的一万多块钱,准备回趟家,让家里人知道自已有多么了不起。然而……”
那人没再说下去,而是久久地沉默,仿佛不想再说,但又忍不住想说。玫瑰听得迷迷糊糊,心里也格外怜悯这个少年。
“然而在回家的前一天,一个工友对少年说,出来一趟不容易,哥带你出去见见世面。懵懂的少年跟着工友去了那灯红酒绿的地方,第一次吃到大餐,第一次喝到洋酒,第一次知道原来那就是唱K,那就是蹦迪。第二天准备回家的少年,赫然发现辛苦半年得到回报,换来的却只有一个晚上的潇洒挥霍。少年没有回家,退了车票继续跟着工头去下一个工地。
“两年多过去了,少年没回过家,只是跟着工头去了一个又一个工地,而且从一个只会搬砖的小工,成长成了一个会做很多事的泥瓦工。那个懵懂的少年也已经变成了一个自负的、会耍小聪明的Loser。虽然他并没有忘记自已那个伟大的理想,但一有钱马上就挥霍掉,已经成了他想戒又戒不掉习惯。终于有一天,少年因为没预支到工资而跟工头大打出手,少年失手把工头打成重伤,为了逃避制裁,少年连夜偷跑到了这个被称为国内发展最快、随便一份工作都能赚到钱的圳市。
“两个多月前,没找到工作,在圳市流浪了很多天后,饥饿的少年终于下定决心去吃个霸王餐,吃完立即就去死。那天,少年走进一间餐厅,看见一个女的独自一人点了很多吃的却不怎么吃,只是一直低头看着手机。桌上那些美味不断诱惑着少年,少年不知不觉走了过去,问那女的好吃吗?那女的先说自已第一次来这间店不知道好不好吃,让少年自已试吃,又说其实并不合自已的胃口,如果不嫌弃就不要点了,就吃这些,免得浪费。
“再后来那女的又说自已其实还点了煲仔饭,只是太不合自已的胃口,所以也请少年吃掉,甚至还跟少年说谢谢,谢谢少年不嫌弃她吃剩下的。其实少年很清楚,平生第一次吃到的那种叫煲仔饭的美味,其实是那女的特地给他重新点的。那女的走了以后,少年猛然发现一个盘子下压着些什么东西,打开来看时,却发现一张纸里包着两百块钱,还有几个字,上面写着‘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的时候,不要放弃,希望在明天,加油’!”
“原来是你。”
玫瑰有气无力的回应一句,想起了那天,就是收到电影院上班通知的那天,当时自已还暗想是不是因为刚刚做了件好事,所以马上就有回报了呢!没想到再次遇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那天早上,那个好多天没吃过饱饭的我,吃的泪流满面,从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善良的人。想想自已,带着那么伟大的理想出来,三年的时间除了沉浸于纸醉金迷的世界外,其他一无所获。从那间餐厅出来,我顺着大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哭,那是我做为男人有生以来哭的最厉害的一次。我觉得就这样死了,会对不起太多人,对不起父母,对不起所有对我好的人,更对不起陌生的你对我的鼓励。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心中暗下决心,我不能死,我要振作起来,哪怕是再去做搬砖的小工,都决不能再迷失下去,因为我还有伟大的理想,直到我遇到龙哥。
“你给我的两百块花完以后,还是没能找到工作,因为每一个工地都需要人介绍才能去,没人介绍工头根本不敢要。而我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怎么能找到介绍人?那天我又饿到以为自已会死时,龙哥来了,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干,他说跟他干会有很多钱,建学校什么的,都是小事。龙哥这句话深深地吸引住了我,我以为我能凭自已的力气赚钱,就像在工地上搬砖一样。我还想如果有一天能再见到你,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报答你,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玫瑰的心里再次燃起一丝希望,也许他能放我出去呢?玫瑰用尽全力抓住那人的胳膊,涣散的眼神在那人脸上聚焦。
“那你,能放我出去吗?”
“对不起,我做不到!”
那人没有一丝犹豫,马上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