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5月11日,星期四。
关煦晨早早吃了晚饭,洗了澡,又用洗面奶把脸洗得干干净净,并涂上一些护肤霜。接着他换上一件浅蓝色的衬衣和一条浅棕色的长裤,又用梳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
一旁的文宇威见此,打趣道:“tommy,待会我们去英语角而已,不用打扮得好像要去赴宴一样吧?”
关煦晨转过头来,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william,我晚上有事,不跟你们去英语角了。”
“你不会是要去相亲吧?”站在不远处的单凯开玩笑地说。
“不是……”关煦晨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去——去见网友而已……”
“哦,肯定是女网友吧?”应聪云插话揶揄道,“最近你每天晚上都聊电话聊那么久……应该是美女吧?”
“不——不是……”关煦晨结结巴巴地否认。
吕润发此时却补插一刀:“不对啊,有几次我帮tommy接了电话,对方是男的啊!”
“啊?男的?关煦晨,你该不会是……”单凯煞有介事地坏笑道。
“好了好了,别拿tommy开玩笑了。”文宇威帮关煦晨解围,“人家去见男网友或女网友,又关你们什么事呢?”
其他几个男生齐声起哄。关煦晨没有理会他们,轻声向文宇威说了声“谢谢”,然后背起斜挎包向门外走去。
关煦晨来到“仙大”东门附近,看见一个身穿蓝白相间短袖上衣和黑色长裤的男生正站在一棵大榕树下,往校园里面张望。之前Sonnik在oIcq上约关煦晨见面的时候,正是说自己会穿蓝白条纹相间的上衣和黑色长裤。
关煦晨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是Sonnik吗?”
那个男生打量了一下关煦晨,扬了扬眉毛,爽朗地笑着说:“哦,tommy吗?你好,你好!”
Sonnik比关煦晨高出一个个头。关煦晨抬头望向他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关煦晨试探着提议道:“你一场来到,要不我带你逛逛‘仙大’吧!”
Sonnik却摇摇头,微笑着说:“我来过‘仙大’好几次了。要不我们去‘麦当当’坐下来慢慢聊吧。”
关煦晨同意了。两人于是到“仙大”东门外的那家快餐店,各自点了一个汉堡套餐,找位置坐了下来。
快餐店里面灯光明亮,关煦晨终于看清楚Sonnik的样子了。Sonnik长着一张菱形脸,加上大眼睛、大鼻子和厚嘴唇,还有不时露出的阳光笑容,看上去很是帅气。
关煦晨看着Sonnik,不禁发了呆,心也开始砰砰跳得厉害。
Sonnik发现关煦晨呆呆看着自己,打趣道:“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关煦晨这才回过神来,有点难为情地回应道:“哦——不是不是,我刚刚想其他事情走神了,不好意思……”
Sonnik淡淡笑了笑,继续吃手中的汉堡包。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关煦晨开始的时候觉得这有几分约会的感觉,但渐渐又觉得不太像。两人聊来聊去都是学校里面的事情,就像两个普通男同学打完球或下课之后一起去快餐店吃汉堡包一样。
两人正聊着,Sonnik的传呼机突然响起。他低头看了看传呼机,淡淡笑了笑,对关煦晨说:“不好意思,我先去复个call。”
过了一会儿,Sonnik回来了,轻描淡写地说:“不好意思,导师call我,叫我下周一交毕业论文的初稿。我要先回去修改论文了。”
关煦晨听了,觉得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微笑说:“毕业论文要紧。我也该回去了。”
两人于是一起走出麦当当,来到“仙大”东门就分道扬镳了。
关煦晨看着Sonnik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往校园里面走去。
关煦晨走了一小段路后,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男一女正说笑着迎面走来,样子和声音都很熟悉。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高星朗和樊月茗。
关煦晨看到两人手牵着手,亲昵甜蜜的样子,心中又泛起那种酸酸的感觉。他恨不得就地找个洞钻进去。他把头垂得很低,想默默地从高星朗和樊月茗身边走过去就算了。
关煦晨没走几步,就听见高星朗“小汤,小汤”地叫唤自己。他本想假装听不见,继续往前走。可是高星朗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打趣道:“小汤,你快要撞到树上了。”
关煦晨只好抬起头,尴尬地笑着说:“哦,阿朗,Stefanie,怎么那么巧?”
樊月茗淡淡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高星朗则爽朗地笑着问:“小汤,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呢?”
“哦,没——没什么……” 关煦晨吞吞吐吐地回应,然后没话找话道,“你们——你们要出去?”
“是啊,我们刚看完电影,想去麦当当吃点东西。”高星朗大大咧咧地说,“小汤,要不一起去吧。”
樊月茗听了,轻轻拍了拍高星朗的手臂,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
关煦晨连忙摆摆手,微笑着说:“我刚刚才吃完麦当当。你们吃得开心点吧。”
说完,他就与高星朗和樊月茗告别,继续往校园里面走去。走了几步,他转过身去,看着高星朗和樊月茗的背影。关煦晨看到樊月茗先是把头往高星朗的肩膀靠了靠,然后不知道听到高星朗说了什么,又轻轻拍打了高星朗的手臂一下,继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关煦晨的心里突然很羡慕樊月茗……
2000年5月19日,星期五。关煦晨下午没有课,睡醒午觉后,独自到“仙大”小北门外面的网吧上网。
他首先打开“飘逸仙空”,简单浏览了一下校内通知和新闻。接着他把bbS论坛的窗口关掉,登录邮箱,看到有几封“同色”网友寄过来的email。他打开看了看,回复了其中的两封。另外还有一封邮件是Vinco寄过来的,当中写道:
“hi, tommy,首先想跟你道个歉。昨晚我喝了点酒,情绪有点激动,不好意思。我说和以前的男朋友认识一两个月就发生关系,都是基于你情我愿的前提。我绝对不会强迫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不过我们通过oIcq和email交流都有一个月了,我还是希望能够见个面,彼此进一步了解一下。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只是通过oIcq和email聊天,都没有见过面,恋人不算是恋人,甚至连朋友也谈不上。你说是吗?”
关煦晨看完Vinco的邮件,并没有回复,却写了一封email给Sonnik:
“hi, Sonnik,最近还在忙论文的事情吗?我给你宿舍打过两次电话,你都不在。上oIcq也不见你在线。不知道上次见面的时候,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或者做错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如果是的话,跟你说句不好意思。如果忙完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好吗?我周日到周五晚上十点过后都肯定在宿舍的。”
接着关煦晨打开oIcq。他看到Sonnik在线,有点激动地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hi, Sonnik,忙完论文的事情了吗?”
Sonnik没有回复,头像很快就变为离线状态了。关煦晨有些失望,也有点不知所措,心想:“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这时有两个男生走进网吧,在关煦晨旁边的座位坐下,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笑。
男生甲:“那今天晚上记得差不多时间,就call我一下啰。”
男生乙:“好啊。不过如果这次是美女的话,你就要请我吃饭了。”
男生甲:“切,我也帮你挡了不少电话啊,你怎么不请我吃饭?”
关煦晨听到两人的对话,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地把Sonnik从oIcq的通讯录中删除了。
关煦晨正想进入“同色空间”看看,却看到龚飞凌(也就是Saine)在oIcq上线了。关煦晨感到惊喜,便用自己名为的“tommy”的oIcq号码向龚飞凌的“飞凌”打招呼,然后两人聊了起来。
tommy:怎么这么巧,你下午没有课吗?
飞凌:本来是有课的,可是老师临时有事。我来上网,没想到看到你了。你也没有课吗?
tommy:我这个学期星期五下午都没有课。
飞凌:真好!
tommy:我也觉得是,呵呵。对了,你在“榕树下”写的那篇小说《生命因你而动听》,我看了已经发表的几章,觉得写得很好,我很喜欢看。
飞凌:谢谢夸奖。我还要继续写下去的。
tommy:我特别喜欢其中的一句,“生命中的朋友那么多,就像候鸟一样去去留留。不管飞到哪一片天空,我都会谢谢你陪伴我。”
飞凌:呵呵,那可是吴奇隆《谢谢你陪我》的歌词,小说里面有提到的。
tommy:我知道,但用在小说里面很贴切……我也想谢谢你这个好朋友陪我。
飞凌:我也谢谢你这个好朋友……可惜厦门离广州有点远,我们暂时没有机会见面。
tommy:你不是说暑假可能会来广州实习吗?到时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飞凌:这个……本来是有这样打算的。可是我有个表叔在上海做生意,所以我父母还是希望我暑假去表叔的公司实习。
tommy:哦……没关系,如果有缘的话,我们总有机会见面的。
飞凌:希望如此。我同学找我有事,先下线了,有空再聊。
tommy:好的,拜拜。
关煦晨看着龚飞凌的头像变成离线状态,落寞地想:“不会连Saine都讨厌我吧……”
这时oIcq又传来信息的声音,关煦晨以为是龚飞凌重新上线了,定睛一看,原来是Vinco。
Vinco:你好,tommy。
tommy:你好,Vinco。怎么今天下午有空上oIcq,不用上班吗?
Vinco:我是高管嘛。只有我管别人,轮不到别人来管我。
tommy:臭美!
Vinco:呵呵。对了,我给你发的邮件,你收到了吗?
tommy:收到了……
Vinco:昨天晚上真的很抱歉,我跟客户喝了点酒,所以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tommy:算了,我都没放在心上。
Vinco: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喝酒,向你正式道歉吧。
tommy:这个……我都不喝酒的。
Vinco:我教你喝嘛。
tommy:不用客气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我真的没放在心上,你也不用介意。
Vinco:那你就是还生我的气啰。不喝酒的话,喝咖啡可以吗?我真的很想跟你见见面。
tommy:我们在oIcq和电话上不是聊得好好的吗?也不一定要见面吧……
Vinco:可是我们聊oIcq和电话都有一个月,却还没有见过一面。
tommy:我们只是聊过几次oIcq和电话而已……
Vinco:所以我们更加应该见见面,深入了解一下啊。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tommy:不是……只是我长得不帅,怕你见到我,就会讨厌我了。
Vinco:怎么会呢?你的性格那么好,声音又那么好听,我觉得你应该是很可爱的男生。再说了,你不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吗?
tommy:可是你又不肯先发照片给我看看……
Vinco: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我是企业高管,给你发照片不太方便。你也不肯给我发照片啊。
tommy:是的,我也不太方便……
Vinco:所以我们先出来见见面,好吗?
tommy:那……那好吧。
Vinco:今天晚上可以吗?今天晚上你有课吗?
tommy:没有……今天晚上这么快吗?
Vinco:见个面而已嘛,还要选“黄道吉日”吗?今天晚上七点,我来“仙大”接你,然后请你吃饭,可以吗?
tommy:吃饭倒不必了,见见面就好……
Vinco:好好好,听你的。外语学院应该是在南门附近吧?我到南门接你好吗?
tommy:要不东门吧。我从宿舍过去东门比较近。
Vinco:好啊。那你到时穿什么衣服?我好认出你来。
tommy:我穿浅蓝色衬衣和浅棕色长裤吧。你呢?
Vinco:我就穿普通西装。到时我会认出你来的,不用担心。
两人聊了一会儿,Vinco说有事要处理,先下线了。关煦晨想到晚上就要与Vinco见面,心中百味杂陈,既有憧憬,也有忐忑,甚至还有些后悔这么轻易就答应与Vinco见面了。
关煦晨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钟,已经快五点了。他想着先去吃饭,然后回宿舍洗个澡,换套衣服,再去与Vinco见面。于是他站起来,到前台结了账,离开网吧。
他刚走出网吧,就看到高星朗。
“小汤,我就知道你来这里上网。”高星朗笑嘻嘻地说。
“阿朗,你也来上网吗?”关煦晨微笑着问。
“不是,我来找你啊。”高星朗爽朗地笑着说。
“找我?有什么事吗?”关煦晨疑惑地问。
“哦,就是晚上艺术中心有一场芭蕾舞表演,想看看你有没有空陪我去看。”高星朗笑呵呵地解释道。
“樊月茗又回佛山了?”关煦晨一针见血地问。
“是啊——”高星朗显得很无奈。
“可是我晚上要跟网友见面……”关煦晨下意识地看了看网吧的方向,显得有些为难,不过很快就微笑着说,“要不我改个时间再跟他见面吧。”
“原来小汤你要见网友啊。早说嘛。”高星朗没有生气,反倒是显得很高兴,“要不我把门票给你,你带她去看吧。”
关煦晨正想推辞,高星朗却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门票,不由分说地塞到关煦晨的口袋里,弄眉挤眼地笑着说:“那女生也是在校学生吗?你们认识多久了?她长得漂亮吗?”
“没——没认识多久,还没有——没有见过面……”关煦晨含糊其辞地回应道,他看到高星朗似乎还想追问,便红着脸说,“阿朗,你不要问那么多喇!”
“小汤你居然害羞了,你应该是挺喜欢那个女生吧。”高星朗打趣道,“好好好,不为难你了。那你晚上是要跟她去吃饭吗?”
关煦晨摇摇头,轻轻地说:“我吃完饭再去。”
高星朗听了,将手搭在关煦晨发的肩膀上,大大咧咧地说:“那我请你吃饭吧,预祝你认识的是美女,而且马到功成!”
两人往学校方向走去。关煦晨看着身旁高星朗一脸轻松的样子,心中突然觉得沮丧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