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2月14日,星期天。高星朗在小区门口等了两三分钟,看到关煦晨一路小跑来到自己面前。他发现关煦晨的头发好像有点湿,便奇怪地问:“小汤,今天这么冷,你怎么出那么多汗?”
“阿朗,这不是汗……”关煦晨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是洗了头、洗了澡才过来的。因为怕你等得久,头发还没有完全吹干……”
“你干嘛那么早洗澡?”高星朗觉得更加奇怪了,不过并未深究下去,而是笑着说,“走吧,我们去坐车吧。”
两人接着去坐公交车前往花市。
在车上闲聊时,高星朗问:“对了,小汤,你们家那边今天还很吵吗?”
“是啊,内环路那帮人早上七点多就开始施工了,今天楼上那家又拆烟囱,我都烦死了!”关煦晨满腹牢骚道,然后无奈地说,“所以我才想下午和你一起‘行花街’(逛花市),可是你下午又没有空……”
“昨天才开始放假,过两天就要过年了,妈妈要我帮忙收拾房子嘛……”高星朗也显得很无奈,接着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其实晚上逛花市更好,更漂亮呢。”
“嗯,那也是。”关煦晨的脸上又有了微笑,然后一脸庆幸地说,“还好我们那栋宿舍楼不用拆迁,不然我搬去北郊,想约你出来‘行花街’都很难了。”
“是啊,所以你现在不用搬走,我也很开心。”高星朗笑嘻嘻地说,又安慰道,“至于噪音的事情,你也不要想太多,越想越心烦。如果你们家实在太吵的话,你就来我家复习看书吧。”
“谢谢你,阿朗。”关煦晨微笑回应道。
大约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位于西湖路的迎春花市。今年是己卯兔年,所以花市入口的牌坊门楼前摆放着一个白兔造型的巨型灯饰。
关煦晨看着那可爱的白兔灯饰,颇为感慨地说:“前年我们来‘行花街’,去年没有来,没想到这么快就两年过去了。”
“我们去年没有‘行花街’,不过我们都去了韶关嘛。”高星朗笑嘻嘻地说,又补充道,“而且来日方长,以后我们每年都可以来‘行花街’啊。”
两人走进迎春花市,一边逛一边闲聊。与往年一样,花市经过的马路实行交通管制,禁止车辆行驶,取而代之的是用竹木临时搭起的摊位。其实每年花市卖的东西都差不多,无非是一些年花年桔和工艺品。
不过关煦晨觉得今年有点特别。因为前年与高星朗第一次逛花市是在下午,这次改在晚上。他觉得夜晚的花市在灯光的渲染下显得格外漂亮。他记得小时候也跟父母晚上去逛花市,也很开心。但最近几年,一家人反而没有怎么一起逛花市了。父亲会趁着白天花市人比较少的时候,带着关煦晨去花市逛一圈,买一株桃花、一盆年桔和一盆水仙回家。而母亲则喜欢晚上约她的姐妹们一起去逛花市,顺便买几束鲜花回家。
高星朗看到关煦晨一声不吭,开玩笑道:“小汤,你怎么没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刚才没吃饱饭?要不我们去吃碗云吞面再逛吧?”
“我刚才已经吃饱了。”关煦晨哭笑不得。
两人逛着逛着,高星朗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指着前面一个人对关煦晨说:“小汤,你看,那是洪义隆吧?”
说着,他快步走上去,轻轻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叫了一声“洪义隆”。那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转过头来,果然是洪义隆。
“高星朗,怎么——怎么那么巧?”洪义隆不知为什么,显得有些慌张。
高星朗这时才发现洪义隆身边站着蔡芸菲。
关煦晨也赶上来了。他看到洪义隆和蔡芸菲的神色都比较尴尬,便若无其事地说:“洪义隆、蔡芸菲,你们也来这里‘行花街’啊?真巧。”
“是啊,我来‘行花街’,刚好遇到蔡芸菲,所以就一起逛逛啰。”洪义隆红着脸解释说,接着又大大咧咧地问,“英语科代,你也和朗少来‘行花街’啊?真巧。”
此前一直红着脸沉默不语的蔡芸菲这时也微笑着说:“要不我们一起逛吧。人多一些比较热闹。”
高星朗正想回答,关煦晨却抢着说:“我们其实逛得差不多了,你们继续逛吧。”
洪义隆听了,神色轻松了不少,说:“哦,好啊。那下周一开学再见吧。”
等洪义隆和蔡芸菲走远之后,高星朗一脸疑惑地问:“小汤,我们刚来不久,这么快就回去了吗?”
“当然不是啊。”关煦晨笑呵呵解释道,“你刚才没有看到洪义隆和蔡芸菲尴尬的样子吗?我想他们不是偶遇,是约好一起来‘行花街’的。”
“你说他们两个……”高星朗这才恍然大悟,笑着说,“我就觉得奇怪,洪义隆明明住在海珠区的,怎么会跑来荔湾区这边的花市。这小子真狡猾,怪不得最近经常过来我们班找我,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些事情不用说穿,心里明白就好了。”关煦晨微笑着说。
“那我们真的回去吗?”高星朗又问。
“当然不是啊。”关煦晨想了想,指着另外一个方向说,“我们不如过去那边逛逛吧。花市这么大,再遇上他们的机会应该不高吧。”
两人往花市另一个片区走去时,高星朗突然有感而发:“小汤,我是挺替你可惜的。其实蔡芸菲挺不错的。本来今天应该你和她一起‘行花街’的。”
“阿朗你别乱说……”关煦晨弱弱地抗议,又嘟囔着说,“其实我最想和你一起‘行花街’……”
“小汤,你说什么。这里太吵了,我听不清楚。”高星朗大声问。
“没有,我说我们继续‘行花街’吧。”关煦晨提高音量回答道,心砰砰跳得厉害。
两人到花市的另一边继续逛,这里主要出售买工艺品和日用品。关煦晨在其中一个卖音乐录音带的摊档前停下脚步,翻看封面五颜六色的录音带。
“小汤,你要买郭富城的录音带吗?”高星朗笑着问。
“嗯,是啊。”关煦晨微笑回答道,然后问档主,“老板,有郭富城的录音带吗?”
“当然有啊。”档主熟练地从一大堆录音带中找出几盒,放到关煦晨面前,说,“这些都是最新的。”
关煦晨看了看档主挑出来的录音带,突然眼睛一亮,拿起其中一盒,略显激动地问:“这盒《风里密码》多少钱啊?”
“30元。”档主随口回答道。
“那么贵啊……”关煦晨试探着问,“15元可以吗?”
“年轻人,讲价也不是这样讲啊。”档主失声笑道,“15元卖给你的话,我都赚不到钱过年了。”
“那20元可以吗?”关煦晨又问。
“这是从香港进货的最新正版录音带,一分钱都不能少。”档主从关煦晨手中拿过录音带,有点不耐烦地说,“买就买,不买就算。”
关煦晨听档主这样说,只好很不甘心地转身离开了。
高星朗跟上来,走了几步,拉住关煦晨,笑着问:“小汤,你真的很想买那盒录音带吗?”
“是啊,郭富城的最新专辑嘛……”关煦晨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不过那么贵,我还是叫爸爸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盗版的吧……”
“你那么喜欢郭富城,怎么能买盗版呢?”高星朗想了想,对关煦晨说,“小汤,给我15块钱吧。”
关煦晨一脸疑惑地问:“阿朗,你要买什么?”
“别问那么多,反正给我15块钱就是了。”高星朗笑眯眯地说。
关煦晨于是从裤袋里掏出三张五块钱,递给高星朗。
“你等我一下。”高星朗说完,拿着钱向录音带的摊档走去。
过了一会儿,高星朗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盒录音带,递给关煦晨,微笑着说:“小汤,你要的郭富城录音带。”
关煦晨接过录音带一看,正是刚才自己想买却没买成的《风里密码》。他又惊又喜,好奇地问:“阿朗,你怎么那么厉害,居然15块就买到了?”
“过程不重要,反正帮你买到就是了。”高星朗狡黠地笑了笑。
“谢谢你,阿朗。”关煦晨爱不释手地拿着录音带,看了又看。
晚上回到家,关煦晨洗完澡之后,迫不及待地拿出郭富城的录音带,放到录音机里,开始欣赏。他听着郭富城的歌,不知不觉间又想起了高星朗。他想起高星朗之前把高妈妈给他用来办生日派对的500块钱都捐出来帮助同学,刚才又帮自己用便宜的价格买到了想要的录音带。
“阿朗真聪明,心地又好……”关煦晨心里想,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录音带封面上的郭富城,突然觉得高星朗长得有几分像自己的偶像。
“如果每年都能和阿朗去‘行花街’就好了……”关煦晨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消失了。
“阿朗要到北方去上大学,以后应该很少机会见面了吧……”接着他又想起刚才在花市遇到洪义隆和蔡芸菲的事情,自言自语道,“就算阿朗寒假回广州过年,也应该和女朋友一起去‘行花街’吧。”
关煦晨想到这里,觉得心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又微笑着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阿朗这么好,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很好的女朋友的。”
这时录音带播到《心上人》这首歌。关煦晨却不知怎的,很想再听一次专辑的主打歌《风里密码》。于是他按下录音机的停止键,再按下倒带键,把磁带A面倒到最开始的地方,然后按下播放键。
随着伴奏音乐响起,郭富城用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声音开始演唱:
寂寞会冻
旧情会痛
悲喜往事间断活我心中
人潮内跌碰
相交不相信
令我极渴望见到彩虹
……
落寞时挚友的声音披着风
如春雨下降给我抚慰使我最动容
夜静时困恼看星星穿夜空
如给我护送知己的抱拥
远亦飘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