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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1月24日,星期六。关煦晨正在家里收拾行李,这时电话铃响了,他便去听电话。

“喂,你好。请问关煦晨在吗?”电话那头传来一把男生的声音。

关煦晨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很快就认出是初中时候的班长、现在高二(2)班的程显初,于是笑呵呵地说:“你好,班长大人,怎么那么好打电话给我?”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呢。”程显初打趣道,然后解释说,“是这样的。我刚刚和王悦梅老师联系过,原来她最近结婚了。我们初中的同学想过年期间到她家去拜年,顺便恭喜她一下。现在暂定是2月2号大年初六去。不知道你到时有没有空呢?”

关煦晨想了想,回答道:“我明天要跟爸爸妈妈去韶关,年初五要去现在的老师家拜年,初六应该没有问题的。”

“好,那就算你一个啰。到时候见。”程显初言简意赅地说完,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班长。”关煦晨叫住程显初,吞吞吐吐地问,“那个……还有谁去啊?”

“现在约了五六个同学,除了我之外,还有冯宇华、吴亦昕……”程显初说了两个名字后,突然打住,笑着说,“我还没有联系高星朗呢。要不你帮我联系他吧。”

“哦,好啊。”关煦晨轻轻地回答道。

与程显初通完电话后,关煦晨又拨打了高星朗家的电话,但等到响铃声变成了忙音,还是没人接听。关煦晨看了看挂钟,已经晚上八点多,他自言自语道:“阿朗还在外婆家吗?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这时听见关妈妈在房间里不耐烦地催促道:“哎呀,小晨,别顾着‘煲电话粥’了。你收拾好东西没有?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

“哦,知道了。”关煦晨只好放下电话,回去继续收拾行李。

1998年1月25日,星期天。关煦晨和父母坐在广州开往韶关的绿皮火车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昨晚差不多十点,关煦晨临睡前,再次拨打高星朗家里的电话,还是没人接听,他开始有些担心高星朗了。加上他惦记着今天要早起的事情,所以睡得不怎么好。今天早上七点不到准备出门前,关煦晨本想趁着妈妈上洗手间,偷偷再拨打高星朗家里的电话,但想到这么早打扰人家似乎不好,于是拿起话筒又放下了。

关煦晨觉得有点疲倦,在座位上闭着眼睛想小睡一会儿,心里面却想着高星朗,怎么也睡不着。他睁开眼睛,摇了摇关妈妈的手臂,略有怨言地说:“妈妈,为什么不能过两天再去舅舅家里啊?过两天去的话,就能‘行花街’(逛花市)了……”

“韶关也有‘花街’。到时带你逛个够。”关妈妈倒是神采奕奕的,她看到儿子撅起嘴的样子,笑着解释道,“舅舅工作忙嘛,年初四就要出差……”

她顿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丈夫,又意有所指地说:“哎呀,你舅舅是公司总经理,忙得不得了,现在还买了新房子。你舅妈嫁了我这个弟弟,真是命好!”

关爸爸只是淡淡笑了笑,搓着手,没有说话。

四个多小时后,火车终于到达韶关站了。关煦晨伸了个懒腰,感叹道:“坐火车真累啊,如果一个小时就能到韶关该有多好!”

关爸爸摸了摸儿子的头,笑着说:“现在已经快很多了。小晨,你不记得小时候去韶关探望舅舅,还要坐七八个小时火车呢?来,拿好行李下车吧,跟紧爸爸妈妈了。”

一家三口拿着行李出了火车站,正在人潮中左右张望,突然听到有把浑厚的男声大喊:“大姐,这里,这里!”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普通身高、体型微胖、五官分明的中年男子站在一辆白色的SUV车旁边,微笑着向他们挥手。

关煦晨跟着父母来到那男子面前,兴奋地说:“舅舅,舅舅!”

那人正是关煦晨的舅舅邝正男。

“小晨,没见你一阵子,又长高了!”邝正男摸了摸关煦晨的头,笑着问,“来,告诉舅舅,学习成绩是不是很棒?”

“还可以吧。这次期末考全班第三,在文科班里面排第十。”关煦晨手舞足蹈地回答。

“第十名有什么好高兴的,拿了文科班第一,你再跟舅舅说吧。”关妈妈略显不满地说。

“哦,第十名已经很不错了。舅舅念书的时候,从来没有进过全班前十名呢。”邝正男笑呵呵地说,“小晨这么乖,舅舅到时要奖励你。”

“三弟,打扰了。”关妈妈笑容可掬地对弟弟说。关爸爸也微笑着与小舅子打招呼。

“大姐,你和姐夫还有小晨来玩,我开心都来不及呢。”邝正男亲切地与姐姐和姐夫寒暄,然后看了看两人身后,有点疑惑地问,“二姐他们不是跟你们一起过来吗?”。

“素玉昨晚打电话给我,说有个朋友今天下午刚好要来韶关办事,所以她们一家就不去广州跟我们会合了,直接从南海坐顺风车来韶关。”关妈妈解释道。。

“哦,那我先载你们到家里去吧。”邝正男指了指身边的SUV车,微笑着说。

“你的车子好漂亮啊。”关妈妈称赞了一句,坐到车上后,又摸着真皮座椅,赞叹道,“这辆车真的不错,真舒服。是进口车吧?”

邝正男上了驾驶座,一边帮旁边副驾座的关煦晨系好安全带,一边颇为得意地说:“国产货而已,前几个月才买的。虽然公司给报销车费,但自己有辆车还是比较方便。”

接着他抬起头,从倒后镜里看了看姐姐和姐夫,笑着说:“叫姐夫买一辆吧,也不贵。”

“他啊?”关妈妈轻轻哼了一声,然后一脸无奈地说,“唉,他们单位都倒闭了,他也下岗了,以后买米可能都没钱了,还说什么买车……”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关爸爸苦笑道,“我‘炒更’(干私活)不也能赚到钱嘛。”

“‘炒更’又不是经常都有。”关妈妈没好气地说,“你说你上个月‘炒更’赚了多少钱?”

“我……”关爸爸一时间无力反驳,

“姐夫,我们公司也有一些岗位。”邝正男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你愿意来韶关发展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

他从倒后镜里看到姐姐和姐夫的神色不对,于是马上打住,转移话题说:“这几天广州冷吗?韶关这里很冷喔。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甚至可能会零下几度……”

关煦晨坐在副驾驶座上,听到妈妈又拿爸爸下岗来说事,觉得心烦,便望向车窗外,看着窗外的城市景观。平时他坐公共汽车的时候,也很喜欢这样静静地观察车窗外的人和事物。

关煦晨已经有两三年没来韶关了。他觉得韶关虽然不及广州热闹,但这个粤北重镇也有其独特之美。不过此时关煦晨除了欣赏车窗外的建筑物外,脸上还掠过几分忧虑的神色。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开进一个环境优美的低密度住宅小区。关煦晨不禁惊呼道:“哇,这里好大好漂亮啊,像是公园一样!”

“别这样大惊小怪的,太失礼了!”关妈妈在后座轻声呵斥道。

“小晨喜欢这里吗?那干脆搬来韶关跟舅舅一起住吧。”邝正男开玩笑地说。

邝正男把车停好后,带着关煦晨一家来到其中一栋大楼楼下。关煦晨看到舅舅用一个类似钥匙扣的东西放在一块小面板上,“嘟”的一声,大门就打开了。他感觉很新鲜。他家楼下虽然也有一扇大铁门,但那是用钥匙打开的。

邝正男带着他们乘坐电梯来到顶层。只见这里两梯两户,楼道显得格外明亮宽敞。舅舅来到写着“901”数字的门前,用钥匙打开门,然后向屋里喊道:“老婆,大姐和姐夫他们来了!”

从厨房走出来一个身材丰腴、长相甜美、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这正是关煦晨的舅妈应夏莲。她笑容满面地对关妈妈一行三人说:“大姐、大姐夫、小晨,欢迎欢迎。随便坐,随便坐。”

关妈妈、关爸爸和关煦晨也微笑着跟应夏莲打招呼。

应夏莲又小声问丈夫:“二姐和二姐夫呢?”

邝正男便将关妈妈跟自己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应夏莲听完丈夫的解释后,继续笑容可掬地说:“你们一路辛苦了。饭菜都做好了,也煲了汤,我们吃饭吧。”

“阿莲,你太客气了,辛苦你了。”关妈妈拉着弟妇的手,堆着笑说,“没见你一阵子,红光满脸的,真有福气。”

“大姐,你才有福气呢。”应夏莲笑着回应道,接着摸了摸关煦晨的脸蛋,问,“小晨,期末考试是不是全班第一啊?”

“是——是第三而已……”关煦晨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应道。

“第三也很厉害了。小晨真乖。不枉舅妈买了你喜欢吃的大闸蟹。”应夏莲笑呵呵地说。

“真的吗?谢谢舅妈!”关煦晨听到有大闸蟹吃,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吃吃吃,就知道吃!”关妈妈说了关煦晨一句,然后又脸带笑容地问弟妇,“小坚呢?”

“他跟同学去踢球了,应该快回来了。”应夏莲微笑着回答道。

关煦晨的表弟小坚还没回来,于是邝正男带着关煦晨一家先参观新居。刚才一进门的时候,关煦晨就觉得舅舅家的房子好大好漂亮,单是客厅就差不多有自己家的房子那么大。而且舅舅家还有四个房间和两个洗手间。表弟小坚除了有自己的睡房外,自己还有一个书房。

关煦晨觉得很是羡慕。他家原本只是一房一厅,他很小的时候还是跟父母一起睡。后来长大一些,关爸爸找人将厨房迁到阳台,把厨房改建成房间,放了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个小书架,这样关煦晨才有了自己的小天地。

邝正男一边带他们参观房子,一边笑着解释说:“本来我想着让你和姐夫在我的书房委屈一下,让二姐和二姐夫睡小坚的书房,然后他们三个男孩子挤一下。但是后来想到让你们睡帆布床可不好。所以我在附近的四星级酒店订了两个房间,下午等二姐他们到了之后,我就带你们过去入住。”

“哎呀,三弟,你这么破费,我怎么好意思。”关妈妈笑逐颜开。她顿了一下,突然颇有感触地说:“三弟,我们姐弟三人里,就数你最有出息了。阿妈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邝正男轻轻拍着姐姐的背部,安慰道:“你和二姐的生活也不错,嫁了好老公,儿子也很听话。阿爸阿妈也会很高兴的。”

关煦晨从来没有见过外公外婆,小时候也很困惑,为什么妈妈、舅舅和姨妈会分散在广州、韶关、南海三地。后来他从大人们交谈的只言片语中才大概了解到当中的来龙去脉。

话说四十多年前,广东韶关市有一对叫邝运旺和钱秀英的夫妻。两人盲婚哑嫁,感情欠佳,最终离婚收场。邝运旺带着儿子邝正男留在韶关,钱秀英则带着两个女儿邝素心和邝素玉到广州投靠亲戚。后来钱秀英去世,素心和素玉曾经去韶关找父亲,但不知为什么,过了没几天又回广州,直到邝运旺去世也没有再去韶关。三姐弟当中最小的邝素玉由亲戚继续照顾,念完高中之后被分配到南海的卫生院工作,后来又嫁给一个当地人。而邝素心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到工厂打工,与她青梅竹马的中专同学关振伟也被分配到同一间工厂。后来两人喜结良缘,生下一个小男孩,取名关煦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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