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8月9日,星期六。
高星朗和关煦晨在新华书店用25元买了一套兰花邮票,后来在人民公园门口看到有人愿意用40元收购,觉得这是一个“商机”。于是两人返回新华书店。关煦晨买了三套兰花的邮票,高星朗也再买了两套。
邮票柜台的售货员看到这两个中学生又回来买同样的邮票,显得有点吃惊,试探着问:“小朋友,这套邮票你们很喜欢吗?怎么买这么多套啊?这里还有其他邮票,也很漂亮,很有收藏价值的。”
“不用了,阿姨。我们就要这套兰花的邮票。”高星朗随口回答道,然后与关煦晨相视而笑。
两人买完邮票后,高高兴兴地又来到人民公园门口,却不见了那个高瘦中年男子的身影,也没有看到其他收购邮票的人。
高星朗对关煦晨说:“可能刚才城管来过,那个人进去公园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两人进了公园,没有看到那个高瘦男子,却看到好几个人拿着“收购邮票”的纸牌在吆喝。
他们首先走到其中一个胖胖的小伙子面前。高星朗拿出两套兰花的邮票,试探着问:“大哥,这个邮票收购多少钱啊?”
那个胖小伙看了看高星朗手中的邮票,撅了噘嘴,淡淡地说,“这个不值钱的。你要卖的话,就每套10块钱吧。”
“不会吧,大哥。”高星朗哈哈大笑道,“之前我在这里见过有人用60块钱收购的。”
“那你找那个人用60块钱收购吧。”那胖小伙没好气地说。
“那40块钱行不行?”高星朗讨价还价道。
“两套25元,不能再高了。”胖小伙说着,从挎包中取出五张5元的钞票,在高星朗面前扬了扬,“卖的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高星朗觉得那胖小伙是故意压价,有点生气,拉着关煦晨走开了。
他们接着又问了好几个人,收购价格也只是每套十二、三块。
他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一个中年大妈面前。还没有等高星朗开口,那个中年大妈就笑着说:“小帅哥,你不要再问了,你肯定搞错了。”
中年大妈倒是和颜悦色,只是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就像冰水一样淋在高星朗和关煦晨头上:“这个邮票,新华书店才卖25块钱一套。要是每套40块甚至60块钱向你们收购的话,我倒不如直接去新华书店买算了。”
接着她又说:“看在你们是学生的份上,我最多给你们每套15块钱吧。怎么样,卖不卖?”
高星朗轻轻摇了摇头。那大妈见状,有点失望地转身离开了,留下高星朗和关煦晨在原地发呆。
过了一会儿,高星朗才缓过神来,看着关煦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自嘲道:“小汤,你说我是不是太笨了?书店才卖25块钱的邮票,我怎么会觉得有人会用60块钱收购呢?”
“阿朗,你不要这样说喇……”关煦晨小声说了一句,然后一脸愁容,再也说不下去了。
“小汤,对不起,连累你白白花了钱……”高星朗内疚地说。
“阿朗,你不要这样说喇……”关煦晨还是说了那句,接着却红着眼睛,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要是妈妈知道我花钱买了三套一样的邮票,肯定会打我的……”
“啊,不会吧?”高星朗听了,也着急起来,愈加自责道,“都怪我之前没有听清楚也没有问清楚……”
“阿朗,你不要这样说喇……”关煦晨又重复了那句话,然后努力微笑着对高星朗说,“其实还是怪我自己太贪心了……”
“小汤……”高星朗看见关煦晨难过的样子,心中蓦地一疼。他想了想,把裤兜里面的钱都掏了出来,数了数,抽出一张1元的钞票,然后把剩下的钱递到关煦晨面前,好生安慰道:“小汤,不要难过了。我还有42块钱,我留下1块钱坐车,其他的都给你吧。你拿回去,就不用担心被阿姨骂了。”
关煦晨看到高星朗这样做,先是有些惊讶,接着感动地说:“阿朗,谢谢你……”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高星朗手中的钱,拿出30元,然后把剩下的钱递回给高星朗,说:“阿朗,我先向你借着30块钱吧。我自己还有一些零用钱,反正回去之后,我跟妈妈说卖书卖了25块钱,用来买邮票,然后还给她40块钱就是了。”
接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向你借的30块钱,可能要分几次还给你了,要不我把两套邮票卖给你吧……”
说着,关煦晨拿出两套兰花邮票,递给高星朗。
“没关系,小汤,这钱我也不急着用,你不还也行。至于邮票,你还是自己先收好吧。”高星朗豪爽地回答道,接着又面带愧色地说,“都怪我太笨,连累你了……”
“阿朗,你不要再责怪自己了……”关煦晨看到高星朗这样子,更感不安。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满脸疑惑地对高星朗说:“阿朗,我不明白。如果这套邮票卖出去最多只能卖10来块钱的话,之前在公园门口那个人怎么肯用40元收购呢?”
“这个……”高星朗一时间也被问得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他才恍然大悟道,“哎呀,小汤,我们差点上当了。那个人肯定是想用假钞收购我的邮票,然后再把邮票卖给公园里面的人!”
“啊,不会吧?”关煦晨听了,一脸后怕地说,“幸好我们没有再遇见他,不然我们邮票没有,钱也没有了!”
“唉,这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算了,吃一堑,长一智。”高星朗安慰关煦晨说,“这套邮票你可以先收藏好。过几年说不定真能升值到60块钱。”
“希望如此吧。”关煦晨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脸诚恳地对高星朗说,“阿朗,谢谢你!”
高星朗将手搭在关煦晨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关煦晨的肩膀,爽朗地笑着说,“小汤,这么客气干什么?我们是好兄弟嘛!”
接着他又有些惭愧地说:“唉,其实是我连累你把卖书的钱都亏掉了,真是不好意思,小汤你不要怪我就好。”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怪你呢,阿朗?过几年邮票升到60块钱,我就赚了,到时还要请你吃东西呢。”关煦晨笑嘻嘻地回应道。
高星朗听了,又高兴起来了。
这时一个穿着朴素、满脸风霜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带着外省口音的普通话,有些难为情地对高星朗和关煦晨说:“两位小兄弟,俺们来广州找工作,一直找不着,现在孩子饿了,能否借点钱给孩子买东西吃……”
那男子的身后站着一个五官端正却脸色苍白的中年妇女,还有一个身材瘦削却长相机灵的小男孩。那中年妇女羞涩地对着高星朗和关煦晨笑了笑,那小男孩则紧紧抓住中年妇女的手,略显不安地四处张望。
“阿朗,他们好像好可怜的样子……”关煦晨低声地对高星朗说,“刚才你借我的钱,给他们10块钱好吗?”
高星朗却对关煦晨轻轻摇了摇头。他看了看那男子,又看了看男子身后的女子和小孩,从裤兜里拿出11块钱,递到男子面前,微笑着说:“大哥,我们是学生,钱不多。这里有11块钱,你先拿去给小孩买吃的吧。”
“啊,谢谢,谢谢,太谢谢了。”男子略显激动地接过钱,连声道谢,接着又说,“小兄弟,留个姓名和电话吧,以后俺们打工赚到钱,再把钱还给你。”
“这钱不用还了。”高星朗婉拒道,又微笑着说,“你先带小孩去吃饭吧,他应该也饿了。祝你们在广州一切顺利。”
男子再三道谢,然后带着女子和小男孩离开了。
关煦晨看着三人远去的身影,慨叹道:“谋生可真不容易。”
接着他又不解地问:“阿朗,我说给他们10块钱,你不同意;可是你怎么又给他们11块钱呢?”
“这个嘛……”高星朗慢慢解释道,“我之前听爸爸说,现在有些骗子会在大街上拦着你,说自己没钱吃饭,然后向你讨钱。”
“可是刚才那一家三口不像是骗子啊……”关煦晨分辩道。
“我也觉得不像,但这个我也不好说。”高星朗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就算那一男一女真的是骗子,那小孩子也是无辜的。所以我就给他们点钱,起码不能让小孩子挨饿。”
接着他又开玩笑地对关煦晨说:“至于我给你的钱,你还是先拿回去应付阿姨吧。不然阿姨打你的话,我会心疼的,哈哈!”
“阿朗,你胡说什么……”关煦晨脸都红了,嘟囔了一句。
高星朗似乎没有留意到关煦晨的尴尬,又说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对了,小汤,你之前不是说想看《迷失世界》,但觉得电影票太贵吗?我爸爸托人买到了《迷失世界》的Vcd,待会来我家一起看吧。”
“真的吗?好啊好啊,可以看恐龙,太好了!”关煦晨欢呼雀跃道。
晚上,关煦晨坐在书桌前,打开集邮册,把白天买的邮票放进去。他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面带微笑地自言自语道:“阿朗心地这么好,一定会一生平安幸福的。”
可是他又想到,等新学期开学之后,高星朗就要去理科班,而自己要去文科班。想到这里,关煦晨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