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7月27日,星期六。关煦晨看见高星朗正扶着自行车在小区门前的大榕树下面等候,就小跑上前去,带着和煦的笑容向高星朗打招呼:“阿朗!”
“来了,小汤。”高星朗微笑着回答道。他看了看关煦晨背上的书包,笑着问:“小汤,你每次去看电影都要带那么多东西吗?”
“电影院的零食贵嘛。在商场买的话,就便宜多了。”关煦晨笑眯眯地说。
高星朗骑上自行车,拍了拍后座,对关煦晨说:“小汤,上来吧。”
待关煦晨跨坐上后座,高星朗戏谑道:“哟,小汤,你怎么好像重了那么多?你是不是保送不用考试,无忧无虑,吃得好,睡得香,所以长胖了?”
关煦晨听了,用拳头轻轻敲打了一下高星朗的背部,佯装生气道:“阿朗你太坏了,你再说我胖的话,我就不去看电影了!”
“嘻嘻,小汤别生气嘛,开开玩笑都不行吗?”高星朗别过头来,笑着说,“不过这个暑假这么长,要不我教你骑自行车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骑自行车出去玩了。”
“这个……以后再说吧。”关煦晨支吾以对,又催促道,“阿朗,快出发吧,不然要迟到了。”
“好啊,那小汤你抱紧坐稳了。”高星朗说罢,踏起自行车向前驶去。
“嗯,好的。”关煦晨一如既往地双手抱着高星朗的腰,轻轻地将头靠在高星朗的背上,惬意地闭上双眼。他仿佛觉得有一股温暖的气场包围着自己,将一切喧闹的噪声、潜在的危险、心底的不安甚至是夏日的闷热都阻挡在外。
关煦晨莫名地觉得这种感觉有点熟悉,细想之下,才意识到小时候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时,也有类似的感觉。
“小汤,小汤!”高星朗的声音把关煦晨拉回到现实中。
关煦晨把头从高星朗的背上移开,睁开双眼,看到彩虹电影院的招牌,便从自行车后座下来,嘟囔着说:“这么快就到电影院了?”
“小汤,你怎么每次坐我的自行车都睡着了?”高星朗打趣道,“你倒是睡得舒服,我就踩得辛苦了。”
“最多待会让你多吃点零食啰。”关煦晨拍了拍背上的书包,笑眯眯地说。
“那一言为定啰。”高星朗呵呵地笑了。
高星朗将自行车停好之后,与关煦晨一起向着电影院走去。
关煦晨一边走,一边问:“阿朗,我看报纸上说,这部《玩具总动员》是什么‘三维动画片’。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高星朗扬了扬眉毛,解释道:“我们在电视上看的动画片是二维的,就是像看连环画一样。三维动画片就是看起来比较立体,就像是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的东西一样。”
“哦,原来如此。”关煦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微笑称赞道,“阿朗,你好厉害哦,懂得这么多。”
“那当然了。”高星朗咧开嘴得意地笑了。
等待电影开场的时候,高星朗指着关煦晨手上的书包,雀跃地说:“小汤,带了什么好吃的零食?有‘卜卜星’吗?”
“当然有了,阿朗你最喜欢吃‘卜卜星’嘛。”关煦晨笑着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一包膨化零食。
“谢谢小汤。”阿朗笑嘻嘻地拿过“卜卜星”,无意中看到关煦晨的书包里面有一个牛皮纸盒,就好奇地问:“小汤,那是什么,包得这么严实干什么?”
关煦晨连忙将书包的拉链拉上,然后神秘兮兮地说:“这个嘛——暂时保密,看完电影再告诉你。”
“好吧。”高星朗耸耸肩,然后将一颗“卜卜星”放进口里。
几分钟之后,电影开始了。关煦晨和高星朗很快就被制作精美、栩栩如生的动画画面吸引了。关煦晨指着屏幕,小声地对高星朗说:“阿朗,那些玩具公仔看上去好真实啊。如果我家里那个‘叮当’(机器猫)搪瓷公仔,也能像胡迪牛仔那样会蹦蹦跳跳的,那就好了。”
高星朗扭过头来,笑着对关煦晨说:“如果你家的叮当公仔真的会动,记得叫他拿个什么宝物出来,把我家的无敌铁金刚机器人也变活!”
两人看着对方,轻轻地笑出声来,接着又重新将目光转向大屏幕,继续观看胡迪牛仔和巴斯光年的冒险故事。
看完电影后,两人步出电影院。
高星朗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兴奋地说:“小汤,刚才的电影太好看了。以后能出续集就好了!”
接着他显得有些失望:“唉,可惜刚才抽奖没有抽中,那架玩具赛车多好看啊!”
“既然刚才的玩具赛车没有抽中,我送一个‘安慰奖’给你吧,阿朗。”关煦晨说着,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那个牛皮纸盒,递给高星朗。
高星朗接过牛皮纸盒,将其打开,发现里面有一个玻璃瓶。他将玻璃瓶拿出来,觉得其形状有点像家里的储物瓶,但做工明显精致许多。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纸折星星,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
高星朗觉得既惊喜又有些意外,问:“小汤,这星星挺漂亮的,不过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干嘛送礼物给我?”
关煦晨带着腼腆的笑容说:“这叫“幸运星”,可以带来好运。本来这个是想祝愿你中考顺利,升上孝达高中的。可是我太笨了,前两天才把全部幸运星折好……所以这个现在就当是送给你的初中毕业礼物吧,祝愿你在高中一切顺利。”
“这一瓶的幸运星都是你自己折的?”高星朗举起玻璃瓶,认真地看了看里面的纸折星星,惊讶地问,“这该要花多少时间啊?”
“没花多少时间,就两个星期左右。反正之前我不用准备中考,比较有空嘛。”关煦晨有点不好意思。
“你有时间的话,早知道陪我多打几场篮球啦。这些女孩子的折纸手工有什么好玩的!”高星朗爽朗地笑了起来。
“阿朗,你不喜欢这些幸运星吗?”关煦晨显得有点失望。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高星朗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谢谢你,小汤。”
说罢,高星朗将玻璃瓶重新放在牛皮纸盒里面,又把纸盒的盖子盖好。接着他看了看手中的牛皮纸盒,哈哈大笑着说:“小汤,其实你有空直接把瓶子拿来我家就好了,干嘛带过来电影院呢?”
“哦,是喔,我倒没有想到这个。”关煦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别太在意了。谢谢你,小汤。”高星朗微笑着说,“我也送一件毕业礼物给你吧。小汤,你看,那里有一家百货商店,我们进去看看吧。”
说着,高星朗不由分说地拉着关煦晨的手臂,往马路对面的百货商店走去。
在琳琅满目的百货商店里面,关煦晨看到不少喜欢的东西,例如那个有“柯拿米世界”的8合1游戏卡带,那件水绿色的风衣,还有那台可以让他随时欣赏郭富城歌曲的随身听。可是他觉得那些东西太贵了,不好意思让高星朗买来送给自己。
两人逛了好一会儿,关煦晨都没有挑到礼物。高星朗有些纳闷:“小汤,百货商店这里这么多东西,你都不喜欢吗?”
关煦晨摇摇头,说:“阿朗,这里的东西太贵了。要不你送我一张贺卡就好了。”
“你亲手折了那么多幸运星送给我,平时又帮我补习,我可不能随便买一张贺卡给你。”高星朗的语气很是坚决,接着又说:“刚才那个游戏卡带和那个随身听,你不是好像挺喜欢的吗?要不我送给你吧。反正我平时也存了一些零花钱。”
关煦晨微笑着婉拒说:“阿朗,你存的零花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高星朗似乎还要坚持,这时关煦晨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卖精品的柜台,就指着那个柜台对高星朗说:“阿朗,要不我们过去那里看看吧。”
两人来到精品柜台前。高星朗看着各种各样精致的小玩意,咧开嘴笑着对关煦晨说:“小汤,你喜欢什么,就告诉我吧。”
关煦晨将货架上的商品扫视了一遍,然后指着一个玻璃瓶子说:“阿朗,你买那个瓶子送给我好吗?”
“好啊。”高星朗爽快地回答道。他顺着关煦晨指着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对售货员说,“麻烦拿那个50元的幸运星瓶子来看看吧。”
关煦晨却马上纠正道:“不不,不是那个。是旁边20元的那个。”
高星朗听了,晃了晃手中的牛皮纸盒,不解地问:“小汤,那个50元的不好吗?里面装满了幸运星,跟你送给我的这个差不多。你不用帮我省钱喔。”
“不是省钱的问题。” 关煦晨微笑着解释道,“我是想要一个瓶子,把你送给我的金牌放到里面。那个20块钱的瓶子,里面有一些幸运星,又不会太满,把金牌放进去的话,肯定会很好看的。”
“哦,原来是这样。”高星朗恍然大悟道,接着爽朗地说,“既然小汤你喜欢,就买那个瓶子吧!”
两人买完东西,从百货商店出来,过马路回到电影院去取自行车。
刚才在商店里买的玻璃瓶除了有精美包装盒外,还送了一个印有星空图案的漂亮布袋。关煦晨叫高星朗把装有幸运星瓶子的牛皮纸盒也放进布袋里
“小汤,你这么快就要把礼物收回去了?”高星朗开玩笑地问。
“阿朗,看你说的,送给你的礼物,我怎么会收回去呢?”关煦晨笑咪咪地解释说,“你拿着盒子的话,待会怎么踩单车呢?我先帮你拿着,回去之后就还给你。”
“哦。”高星朗又打趣道,“小汤,你看刚才那个装满幸运星的玻璃瓶子要50块钱,我觉得还没有你送给我的那个好看。你可以卖幸运星瓶子赚钱了。”
关煦晨摇摇头,笑着回答说:“折幸运星很花时间的,我送给你一个就算了。”
1996年8月20日,星期二。
“叮咚,叮咚。”高星朗听见门铃响,从“猫眼”看出去,看见是叔叔一家,便打开门,热情招呼叔叔、婶婶以及8岁的小堂妹芸妮进屋。高爸爸、高妈妈与叔叔婶婶在客厅聊天,高星朗带着堂妹进书房,给堂妹看自己的漫画和玩具。小芸妮翻开那些《圣斗士星矢》的漫画,看了几页就重新合上了。她对那些机器人模型也不感兴趣,却看中了书桌上的那瓶幸运星。
小芸妮拿起那瓶幸运星,高兴地说:“堂哥,这瓶幸运星好漂亮啊!可以送给我吗?”
高星朗犹豫了一下,轻轻从小芸妮手中拿过瓶子,柔声地哄道:“芸妮乖,这是堂哥的好朋友送的礼物,不能给你哦。要不我把这个机器人模型送给你好吗?你看,这个机器人可以变成汽车哦……”
“我不要机器人,我就要幸运星,我就要幸运星!”小芸妮想从高星朗手中抢过瓶子,高星朗却下意识地抓紧瓶子。小女孩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便哭闹起来。
高妈妈和婶婶听见小芸妮哭闹,便走进书房看看。小芸妮冲到妈妈的怀里哭着撒娇。高妈妈见状,就批评高星朗说:“小朗,你怎么欺负堂妹啊?”
高星朗觉得委屈,辩解道:“我——我哪有欺负堂妹?她想要这瓶幸运星,可是……”
婶婶看了看高星朗手中的那瓶幸运星,微微笑了笑,摸着小芸妮的头,哄道:“芸妮乖,这应该是堂哥同学送的礼物,不能随便给你。待会妈妈给你买一瓶幸运星,好吗?”
可是小女孩仍然不依不饶:“我就要这瓶,我就要这瓶!”
高妈妈轻轻拍了拍高星朗的后背,在他耳边小声说:“不就是一瓶幸运星嘛。你当大哥的,让让妹妹不行吗?”
高星朗听了,只好很不情愿地将瓶子递给堂妹。小芸妮拿到幸运星,开心得不得了。接着众人回到客厅继续聊天。
小芸妮拿着那瓶幸运星,像捧着心爱的玩具一样,爱不释手。过了一会儿,她把瓶子放在茶几上,打开瓶盖,拿出一颗幸运星,然后将幸运星拆开。
“别——”高星朗正想阻止,看见妈妈对自己使眼色,只好无奈地打住了。
小芸妮拆开幸运星之后,看了一下,递给妈妈,说:“妈妈,妈妈,你看,这上面有字!”
高星朗的婶婶拿过那张彩纸,自己看了一下,又给丈夫以及高星朗的父母看了一下。四人对望而笑。婶婶接着将彩纸重新折成幸运星,放回瓶子里,将瓶子盖好,递给高星朗,微笑着说:“小朗,谢谢你把这瓶幸运星送给芸妮。不过我想这瓶幸运星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你还是自己好好保管吧。”
小芸妮见状,又哭闹起来:“妈妈,妈妈,你怎么把我的幸运星给堂哥了。我不要,我不要!”
婶婶努力哄着小芸妮,却似乎不太奏效。
“好了,听话,不许吵闹!”高星朗的叔叔假装发怒,小芸妮这才嘟着小嘴安静下来……
到了晚上,高星朗在房间里看着那瓶幸运星,满腹疑团。过了一会儿,他打开瓶盖,从里面拿出那颗明显拆开过又勉强重新折回去的幸运星,将彩条纸展开,看到上面有一行工整隽秀的文字:“5月8日,祝愿高星朗平安健康快乐”。
高星朗觉得疑惑不解,嘟囔道:“小汤你在搞什么鬼?5月8日又不是我生日。”
他想了想,从瓶子里拿出另一颗幸运星,拆了开来,看见里面写的是“11月19日,祝愿高星朗平安健康快乐”。
他又拿了几颗幸运星出来,逐一拆开,看见里面写的都是同样的祝福字句,只是日期不同而已:
“8月4日,祝愿高星朗平安健康快乐”
“7月18日,祝愿高星朗平安健康快乐”
“2月29日,祝愿高星朗平安健康快乐”
……
高星朗看着眼前的幸运星,陷入沉思之中。
与此同时,关煦晨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过两天就要回学校注册,然后开始军训。关煦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了很多。他对于军训有一种莫名的焦虑,因为听说军训五天要在学校宿舍和海军基地过夜。不过他更加担心的,是不知道高中能否与高星朗继续同班。
想到这里,他拿起书桌上的那个玻璃瓶,就是高星朗送给他的那个玻璃瓶。瓶子里面除了原有的几十颗幸运星外,还放着高星朗送给他的两块全市篮球比赛的金牌。
关煦晨看着眼前的玻璃瓶,脸上的焦虑和不安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甜甜的微笑。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