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1日,星期五。高星朗和关煦晨一起回到学校。
高星朗一边上楼梯,一边感慨道:“唉,小汤,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初三了。以前初一在一楼多好,不用爬楼梯,现在初三就要上三楼了。”
身旁的关煦晨笑着说:“阿朗,明年升上高一还要上六楼呢!”
“学校的安排也是奇怪,高一在六楼,高三反而在四楼……”高星朗无奈地摇摇头,又说,“不过我高一也未必念回孝达,所以也无所谓了。”
“阿朗,你怎么这样说呢?你现在的成绩可以念孝达高中啊。”关煦晨摇着高星朗的手臂,着急地说,“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努力考回孝达高中!”
“行行行,我会努力的。”高星朗苦笑了一下,这时他偶然发现关煦晨戴着的手表好像有点不一样,就好奇地问:“小汤,我之前送给你的手表,怎么不戴了?那么快就坏了吗?”
“没有啊,就是你送给我的那只。”关煦晨将手伸出来,给高星朗看手腕上的手表,并微笑着补充道,“我觉得手表的颜色有些单调,就找了一些卡通贴纸贴上去。阿朗,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高星朗看了看关煦晨手表上的卡通小猫小狗贴纸,皱了皱眉头,说:“我看过有些女生在铅笔盒或书包上贴这些贴纸,男生贴这个好像不太合适吧。”
“哦。”关煦晨有点失望地将手收回来,接着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类似杂志的书,递到高星朗面前,兴高采烈地说,“阿朗,你看,郭富城的珍藏写真集,我终于买到了!”
高星朗接过那本写真集,随便翻了几页,然后淡淡地说:“嗯,是挺好看的。”
接着他就把写真集递回给关煦晨。关煦晨正想把写真集拿回来,敖非凡却突然从教室里面跑出来,一手抢过写真集,然后快速向走廊另一边跑去,一边翻开来看,一边哈哈大笑。
“敖非凡,快把书还给我!”关煦晨追在敖非凡后面,生气地喊道。
“非凡哥,你是不是欠揍啊。快把书还给小汤!”高星朗也跟着追上去,怒吼道。
敖非凡来到走廊尽头,顺着楼梯跑上四楼。高星朗见状,就示意关煦晨从另一边楼梯上去,自己则继续追赶着敖非凡。
高星朗和关煦晨从两边楼梯跑上四楼,终于堵截住了敖非凡。
敖非凡眼见走投无路,就把写真集还给关煦晨,然后坏笑着说:“你一个男生,怎么会喜欢看郭富城呢?”
“关你什么事……”关煦晨满脸通红,弱弱地抗议道。
“敖非凡,你开学第一天就欠揍了,快向小汤道歉!”高星朗生气地抓住敖非凡的衣领,举起拳头作出打人状。
敖非凡却一点也不害怕,他举起右手挡住高星朗的拳头,嬉皮笑脸地说:“小汤小汤,叫得真亲切。怪不得全校都知道你们两个是‘好朋友’!”
高星朗愣住了,他慢慢放开敖非凡的衣领,又松开拳头。
敖非凡对着关煦晨做了个鬼脸,然后大模大样地下楼去了。
关煦晨看见高星朗的脸色很难看,就忐忑不安地问:“阿朗,你——你没事吧?敖非凡老是胡说八道,你不要理他……”
高星朗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围观的高三学生,淡淡地对关煦晨说了一句:“无关的课外书籍还是不要带回学校了。”
接着,他就转身独自下楼去了,也没有理会关煦晨。
关煦晨呆住了,他看到比自己高一个个头的高三学生盯着自己在窃窃私语,突然觉得无地自容。他把写真集对折起来,然后低着头,匆匆走到走廊尽头,再飞快走下楼去……
语文早读的时候,关煦晨心不在焉的。第一节语文课的时候,他刚开始也是心神恍惚。不过当王老师讲到《冰岛渔夫》的故事,关煦晨就突然感兴趣起来。这个故事大意是讲一个渔夫以大海为生,后来被一位贵族小姐爱上。渔夫不愿意离开大海,却因为同情那位贵族小姐而跟她结婚。六天之后,渔夫又出海去,再也没回来了。
关煦晨听完这个故事,心里不禁想:“当一个人对某种事物有着深厚的感情,即使在他身边有再多更吸引人的事物,他的心也不会为之所动吧。”
上完第一节语文课之后,高星朗拿着水杯来到关煦晨座位旁边,淡淡地说了一句“去打水吧”。
“好啊好啊。”关煦晨高兴地回答道,然后拿起水杯与高星朗一起向公共饮水机走去。高星朗一路上沉默寡语,一点没有平时爽朗健谈的样子。关煦晨直觉认为他还在为早上敖非凡所讲的话而耿耿于怀。两人打完水,走回教室的路上,关煦晨主动打破沉默,说:“阿朗,刚才王老师讲的《冰岛渔夫》的故事,是不是很有意思?”
“嗯嗯,挺有意思的。”高星朗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一句,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两人回到教室之后,关煦晨还想跟高星朗闲聊一会儿,高星朗却一脸认真地说:“待会物理小测,我还没有复习呢。”
接着他就走回自己的座位,拿出物理课本看了起来。
关煦晨看见他这样子,突然觉得心揪了一下。
整个上午,高星朗对关煦晨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样子。
上完第四节数学课之后,关煦晨拿着饭盒,走到高星朗的座位旁边,带着微笑说:“阿朗,去吃饭吧。”
高星朗淡淡地笑了笑,回答道:“你先去吃吧。阿铭待会来找我有事,我要等他。”
“哦,好吧。”关煦晨只好自己去饭堂吃饭了。
下午第二节体育课,最后跑1000米。高星朗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关煦晨一起跑,而是和丁建军等人一起。他们跑得比较快,关煦晨跑得慢一些。关煦晨在后面看着他们几个人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孤零零的。
跑完1000米之后,关煦晨觉得很辛苦,右边肋骨的地方痛得厉害。他喘着气,蹲在地上,心里希望高星朗会走过来安慰自己一下。但他发现高星朗只是远远地看了自己一眼,就和丁建军他们一起说笑着离开田径场了。关煦晨心里非常难受。
下午放学之后,高星朗收拾好书包,经过关煦晨的座位旁,匆忙说了一句:“我有事先走了,下周见!”
“哦,好的。阿朗,下周……”关煦晨微笑着回应道,但他还没有说完,高星朗就已经快步走出教室了。
关煦晨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阿朗可能是赶着去训练吧。”
他收拾好书包,正想离开座位,却看到学校篮球队队员、初二(1)班的卢震铭拿着篮球站在门口,往教室里面张望。
“阿铭,进来吧。来找阿朗师兄吗?”关煦晨微笑着对卢震铭说。
“是啊。阿晨师兄,你好。阿朗师兄不在吗?”卢震铭走进初三(6)班的教室,客气地问。
“阿朗师兄已经走了。你们不是要训练吗?”关煦晨觉得奇怪。
卢震铭摇摇头,回答道:“杨教练今天有事,今天不用训练了。”
说着,他转了转手上的篮球,又说:“我是想来看看阿朗师兄有没有空,一起去打篮球的。没想到他先走了。”
“‘篮球小王子’很难约的,你中午来找他的时候就应该先跟他约好。”关煦晨开玩笑地说。
“中午?”卢震铭脸上露出纳闷的神色,“我中午没来找阿朗师兄啊。”
“哦……”关煦晨也觉得疑惑,然后说,“可能是我弄错了吧。”
说着,他就和卢震铭一起走出教室门口。
“阿晨师兄,听阿朗师兄说,你打篮球也挺厉害的,要不一起切磋一下吧。”卢震铭笑着提议道。
“我可没有阿朗师兄厉害。”关煦晨勉强地笑了笑,“而且我今天有点事,改天吧。”
“好,那改天再向阿晨师兄你请教了。”卢震铭爽朗地笑着回答道。
关煦晨与卢震铭告别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满腹心事。他想到刚才卢震铭所说的话,又回想起今天高星朗对自己的态度,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的心像是被人扔进冰水里面一样刺痛。
晚上做完作业,看电视的时候,关煦晨一直盯着电话机。
“铃铃铃!”电话机突然响了。
关煦晨冲过去拿起听筒,兴奋地说:“喂,阿朗……”
但电话另一边并不是高星朗,而是关妈妈的朋友。关煦晨觉得很是失望,他客气地跟对方聊了两句,然后把听筒递给关妈妈。
关妈妈和朋友聊得眉飞色舞,关煦晨在一旁却非常着急,心想:“妈妈说来说去都是一些无聊的事情。阿朗打电话来都打不通了。”
将近半个小时后,关妈妈煲完“电话粥”,终于放下听筒了。
关煦晨犹豫了几秒钟,鼓起勇气对关妈妈说:“妈妈,我有一道物理题不会,可以打电话问问高星朗吗?”
“啊,你还没有做完作业吗?”关妈妈皱着眉头问。
“不是,已经做完了。只是有一道题不太确定,想问问高星朗而已。”关煦晨回答道。
“哎呀,这个女的好可怜啊!”关妈妈突然被电视剧的情节所吸引。
电视上正播放古装剧,一个年轻女子正跪在地上,向天祈祷:“老天爷,请您保佑德哥哥早日康复吧。如果德哥哥能够逃过此劫,民女愿意折寿十年。”
“妈妈,我可以打电话吗?”关煦晨看见妈妈只顾着看电视,又问了一句。
关妈妈眼睛盯着电视机,挥挥手,对关煦晨说:“打吧打吧,不要聊太久了。电话费好贵的。”
“谢谢妈妈。”关煦晨说着,就拿起听筒,开始按下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喂,请问哪位?”电话接通之后,另一头传来高星朗的声音。
关煦晨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喂喂,请问哪位?”高星朗有点生气地问。
关煦晨最后把听筒放下了。
坐在一旁的关爸爸看在眼里,就微笑着问:“小晨,怎么,高星朗家没人接电话吗?”
“嗯。”关煦晨撒了个小谎,“可能是他们出去逛街了吧。”
“那不如问问其他同学。或者爸爸帮你看看吧。爸爸以前念书时,物理也学得很好的。”关爸爸带着几分自豪说。
“哦,我明天自己再看看,想不明白的话再给您看看吧。”关煦晨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晚上,关煦晨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爬起身来,跪在床上,双手合拢,十指紧扣,对着窗外的夜空念念有词道:“老天爷,请您让阿朗不要再生我的气,请您保佑我和阿朗永远都是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吧……如果您能实现我这个愿望,我愿意……我愿意折寿十年……”
祈祷完之后,关煦晨重新躺下,抱着被子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