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9月14日,星期二。孝达中学初一(6)班,英语科代表关煦晨正在讲台上主持英语早读。
“please open your books and turn to page 12.”关煦晨熟练地用英语叫同学们打开英语课本翻到第12页,然后又用英语叫同学们跟着他念课本上的句子:“please read after me. ‘the boys are playing basketball on the playground’.”
全班一起大声跟着他念:“‘the boys are playing basketball on the playground’.”
坐在最后一排的高星朗一边跟着其他同学大声朗读,一边看着讲台上领读的关煦晨,忿忿不平地想:“你这家伙,我救了你,你却害得我要写检讨书,而且居然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连我是同班同学都不知道!英语科代表有什么了不起的!”
高星朗越想越气,竟然将英语课本用力“啪”地摔在课桌上。全班同学都吓了一跳,停止朗读,转过身来看着高星朗。
站在讲台上的关煦晨也放下课本,看了看高星朗,然后疑惑地问:“高星朗同学,你没事吧?”
“没事,刚才桌子上有只蟑螂而已!”高星朗没好气地回答道。
全班哄笑起来。
关煦晨微微笑了笑,然后说:“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了。Let’s continue。”
全班同学又继续跟着关煦晨大声朗读课本上的英语课文。
高星朗也重新拿起课本,跟着大家继续念英语。他一边念一边看着讲台上的关煦晨,想到关煦晨刚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
第一节课结束后,趁着课间休息的时间,高星朗去了教导处,找到刘老师,双手递上前一天晚上花了一个小时才写好的检讨书,垂头丧气地说:“刘老师,这是我的检讨书,请您过目。”
刘老师一脸严肃地接过检讨书,认真看了一遍,紧绷的脸慢慢舒展开来,然后抬起头说:“高星朗同学,看来你的确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其实今天一早关煦晨同学来跟我说明情况了,他说是那几个初三的学生欺负他,你为了救他,所以才用篮球砸人的,是吗?”
高星朗听说关煦晨一早来过教导处说明情况,觉得有点惊讶,不过他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高星朗同学,你见义勇为是值得表扬的,可是也要量力而为,也要讲究方法。”刘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在当时的情况下,关煦晨同学没有即时的生命危险,那三个初三的同学虽然做得不对,但也不是犯罪分子,你就不能随便用篮球砸人。你可以用其他方法劝阻他们,或者像那几个女同学一样,找老师帮忙。明白吗?”
“明白了,对不起,老师。”高星朗垂头丧气地说。
“好了,别没精打采的,其实你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值得表扬的。”刘老师站起来,拍了拍高星朗的手臂,然后微笑着说,“努力保持一颗正义的心,以后你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男子汉。好了,回去上课吧。”
虽然高星朗不太明白“努力保持一颗正义的心”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觉得老师最后还是表扬了自己,于是心情轻松了许多,哼着歌回到了教室。经过第一排座位时,他看了看正在和同桌聊天的关煦晨,觉得这个小男生看上去顺眼了许多。
放学后,高星朗又和几个小伙伴去操场打篮球。打着打着,他无意间看到在操场另一边跟几个小女生在跳橡皮筋的关煦晨。高星朗举起球投篮,却射歪了。篮球飞行了一段距离,掉落在地上,朝着关煦晨和几个小女生的方向滚去。
关煦晨正在跳橡皮筋,看到滚过来的篮球,便停下来,将篮球捡起来。他四周张望了一下,看见高星朗正奔跑过来,微笑着向自己招手。高星朗来到关煦晨面前,笑着说:“不好意思。”
“没事。”关煦晨微笑着将篮球递过去。
高星朗接过篮球,说了句“谢谢”,正要跑回去,突然又转过身来,对关煦晨说:“关煦晨,我们几个男生在那边打篮球,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玩?”
关煦晨看了看几个小女生,犹豫不决地说:“呃,谢谢你,可是我比较喜欢跳橡皮筋,而且我也不会打篮球……”
“不会的话,我教你嘛。”高星朗坚持说,“再说了,你不试试打篮球,怎么知道没有跳橡皮筋好玩?”
关煦晨想了想,对那几个小女生说:“那我先去打篮球,明天再跟你们跳橡皮筋吧。”
“去吧,去吧。玩得开心点。”几个小女生嘻嘻哈哈地回答道。
关煦晨于是跟着高星朗,一路小跑回去。
“怎么那么久?”其中一个篮球小伙伴埋怨道。
“他是谁啊?”来自别班的另一个篮球小伙伴指着关煦晨问。
高星朗一只手搭在关煦晨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转着篮球,说:“这是我们班的英语科代表关煦晨,他和我们一起打篮球。”
“关煦晨,你会打篮球吗?我还以为你只会跳橡皮筋呢。”一个皮肤黝黑、高大精瘦、双眼有神的男生讥笑道。他正是关煦晨和高星朗的同班同学敖非凡。
除了高星朗外,其他篮球小伙伴都大笑起来。
关煦晨听了,脸都红了,转身想离开,却被高星朗用手拽了回来。
高星朗微微笑了笑,对着其他几个篮球小伙伴说:“好了,别乱讲了,你们有谁是一生下来就会打篮球的?我想让他跟我们一起学着打篮球,行吧?”
“朗少,你说行就行呗。”几个篮球小伙伴附和道。
“来,你试试。”高星朗说着,把手中的篮球递给关煦晨。
关煦晨接过篮球,犹豫了一下,想了想看过别人打篮球的样子,然后摊开手掌开始拍球。可是他越拍越低,最后弯着腰,差不多是在拍打地上的篮球了。
一群篮球小伙伴看了,笑得前翻后仰。
高星朗皱了皱眉头,走过去弯腰拿起篮球,对关煦晨说:“你这样不对。身体要放松,不要用手掌拍球,要用指尖,像我这样。”
说着,高星朗开始拍球,然后开始双手交替控球,接着跑动起来,围着篮筐跑了一圈,最后在三分线跳高投篮。篮球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然后落入篮筐。几个篮球小伙伴以及操场上其他一些围观的同学都拍手叫好。
关煦晨看着高星朗投篮的样子,不禁想:“好帅啊!”
高星朗拿着篮球回到关煦晨身旁,将篮球递给关煦晨,说:“就是这样简单。你再试试。”
关煦晨点点头,拿过篮球,然后开始学着高星朗刚才的样子拍球和控球。刚开始拍球的时候,关煦晨还算做得不错,可是到了控球的时候,就基本上像在滚铁圈一样了。最后他想学高星朗跳高投球,结果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篮球也打飞了。
几个篮球小伙伴以及围观的一些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敖非凡一边笑还一边说:“关煦晨,我看你还是回去和女生们一起跳橡皮筋算了!”
高星朗瞪了敖非凡一眼,然后走到关煦晨身边,关切地问:“关煦晨,你没事吧?”
说着,他伸手想扶关煦晨起来。
“不用你管!”关煦晨用力推开高星朗的手,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他看了看周围哈哈大笑的同学,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他生气地对高星朗说:“我都说我不会打篮球啰!”
说罢,他推开围观的同学,拿起书包,朝校门的方向奔跑而去了。
高星朗想追上去,却被一个篮球小伙伴拦住:“算了,阿朗,他都不是打篮球的材料。我们还是自己玩吧。”
其他篮球小伙伴也齐声附和。
高星朗看着关煦晨远去的身影,“哦”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高星朗回到课室,看见关煦晨坐在座位上看书,便走过去,略带歉意地说:“昨天不好意思,我……”
关煦晨却没有理他,完全当他透明,只是继续看书。这时早读铃声响了,语文科代表吴亦昕正走上讲台。高星朗见此,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早读期间,高星朗张着嘴巴跟着大家一起朗读课文,眼睛却盯着坐在第一排的关煦晨的后背,心里忿忿不平地想:“小气鬼,明明是你自己不会打篮球,关我什么事?”
高星朗越想越气,不由自主地将语文课本摔在课桌上。吴亦昕放下课本,半开玩笑地问:“高星朗同学,你的桌子上又有蟑螂吗?”
全班哄堂大笑,但关煦晨只是继续看着语文课本,头也没有转过来。
白天上课的时候,高星朗一直心不在焉,不时看看坐在前面的关煦晨。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没有错,是关煦晨太小气了。总之他觉得心烦意乱,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
课间休息的时候,高星朗想过去跟关煦晨说清楚,但想起关煦晨早上不理睬自己的样子,又望而却步了。
放学后,高星朗仍旧和小伙伴们去打篮球,却完全不在状态,好几个球都没有投进。他不时看看远处和小女生们一起跳橡皮筋的关煦晨,脸上露出几分恼怒的神色。
一旁的敖非凡见此,就漫不经心地说:“高星朗,还管那个‘乸型’干什么?他跳他的橡皮筋,我们打我们的篮球。”
“谁有空管他?好心教他打篮球,结果还遭白眼了!”高星朗愤愤不平地说。“来,我们继续打篮球!”
打着打着,他又突然想起刘老师昨天对自己说的一番话,轻轻叹了一口气,收起篮球,一脸傲气对其他小伙伴说:“不行,我堂堂‘篮球小王子’,主动教人打篮球,居然还被拒绝。传了开去,说别人情愿和女生跳橡皮筋都不愿意跟我学篮球,我还有脸吗?”
“那朗少你想怎样?要不要我们帮你揍他一顿?”几个篮球小伙伴七嘴八舌地说。
“干嘛揍他?老师不是说不能随便打人吗?”高星朗瞪了那几个人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的关煦晨,继续说,“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跟我学篮球,还要让他在一个星期内学会篮球的基本功。”
“‘篮球小王子’口气真大!”敖非凡哈哈大笑起来。
“你!”高星朗被激怒了,瞪起双眼,举起篮球作势向敖非凡头上砸去。
敖非凡也毫不示弱,挺直身子,睁大双眼瞪着高星朗。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敖非凡轻轻推开高星朗手中的篮球,笑嘻嘻地说:“别生气嘛,‘篮球小王子’。要不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高星朗收起篮球,没好气地问:“好啊,赌什么?”
敖非凡想了想,说:“如果你能在一个星期内教会关煦晨篮球基本功,让他可以运球一圈然后在三分线投球中篮,我就请大家吃甜筒;如果你做不到,或者关煦晨不愿意跟你学篮球,你就请大家吃甜筒。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高星朗斩钉截铁地回答,接着又说:“那我的篮球先拿走了,你们去体育科借一个吧”。说完,他就拿着篮球,朝关煦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