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森,毒死先皇后的香露,也是苍瑁送给自己女儿的么?”
“不错。”苍森颔首:“这是今日前来想要告诉你的第二桩事。大伯狠毒异常,大伯母为了自身权势地位,连心爱的女儿之死也可以无动于衷,往后你要小心些,最好不要再有与他们作对的念头。”
苍郁缓缓抬眼瞧着他:“然后呢?坐着等死么?”
“我会保护阿郁。”苍森说道,收起了惯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代之以极少出现的郑重。
“你记性不好,忘了我说的话。”苍郁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要再等着人来帮我,何况早已收不得手。”
苍森眼中流露出震惊之色:“你做了些什么?”
“一些你会觉得很蠢的事。”苍郁不想说明白,转移话题:“此毒既然从口鼻入体,沈嬷嬷与李嬷嬷却无事,苍氏手中应当有此毒的解药吧?”
“伯父给了两位嬷嬷解药,但其实那些只是些寻常的解毒剂,这个毒药并没有解药。”苍森笑得讽刺:“好在他也不想这样快失去两个得力助手,提醒她们时刻注意离阿芸远一些,纵使染了毒,也不会像阿芸那样快致命。”
虎毒不食子,苍瑁当真是个极其狠毒的人。
“那陛下呢?”苍郁忽而想起了姬杼:“听闻以前陛下很是宠爱苍芸,与她几乎形影不离……照这样说来,陛下应当也染了毒,但并没有人提醒他,为何他看起来没事?”
“前几年正是陛下整治朝廷最拼命的时候,大约并没有太多时间在后宫吧。”苍森耸耸肩:“若未沉积一定量,毒效并不会太快显现出来。”
苍郁的视线转回到锦盒上,五个鲜花形状的水晶瓶怎么看怎么可爱,偏偏是最不令人设防的毒药。
苍萝、苍澜等人入宫那日,除了册封之礼,元千月还特意征得姬杼同意,夜里在清漪园设了宴。其实六人位份并不高,如此显得有些隆重,然而元千月说他近来太过忙碌,后宫众人久不得见天颜,合该露露脸了。
姬杼心知她是责备自己偏宠苍郁,虽厌烦其中有个苍萝,却也不得不应许。
入宫的一共有六名女子,除了苍氏,其他如崔氏、李氏、左氏等世族也纷纷送了人入宫。年轻的小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娇美,而其中最惹眼的又非苍氏莫属。
苍萝美艳,苍澜温婉,两人虽被安排在左右两边最不显眼的位置,然而明珠难蒙尘,任谁都难略过她们两个。
正是阳光明媚繁花似锦之时,花香袭人,人比花娇,一眼望过去便如画一般。
偏某人仿佛看不到这些鲜嫩的人,先是夸赞了元千月一番,因她辛劳操办这场宫宴;至于懒散得从来不管事只会张嘴的苍郁,便只好说她病体未愈仍坚持前来,精神可嘉。
众人哪知道他会睁眼说瞎话,俱以为苍郁红润的脸色是胭脂抹出来的,不少人暗中打算去打听一下她用的是哪家的脂粉。
苍郁抱着汤圆,甚是无语;元千月明知他是在胡扯,也只能当做没听到。
元千月用心良苦,将新人都安排在离姬杼最近的席位——当然,再近也不会比就在他身侧的苍郁更近。
汤圆如今更加亲人了,尤其是姬杼。此时它正奋力摆脱苍郁的禁锢,想往姬杼怀里扑,偏苍郁不放它,它着急得“呜呜”直哭。
“你为难它作什么?”姬杼责备道,伸手去抱它,却被苍郁躲过。两人如今不像是饲养犬类,反倒像养了个女儿似的,走到哪儿就要将汤圆带到哪儿,时不时还要为它争执一番。
前几日姬杼因忙得好几天没去长信宫,突发奇想叫苍郁将汤圆送进了文华殿,不多时便黑着脸又送还回来了——不知为什么它特别喜欢咬奏折,好几本折子都被它撕成了渣,素来不缺办法的赵常侍捧着那堆废渣都愁得团团转。
奏折批阅后是要递还朝臣的,叫他怎么跟朝臣说?无奈之下他只好声称宫里出现了大老鼠,撕咬坏了奏折。
尽管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大臣们竟然接受了这种解释,唯有老太傅的儿子笑而不语。
苍郁抬了抬下巴指指尴尬地站在面前的六位少女:“陛下应当看前面,不应当分心照顾它。”
前面一溜美人仍低着头等他赏赐,他倒好,和她争汤圆,简直胡闹。这等场合原本不适合带汤圆来,然而临出门汤圆见自己被抛下,又呜呜呜地哭,姬杼不忍,便要苍郁带上了它。
带上就带上吧,一直逗它无视众人是闹哪样?
苍郁看着元千月快要撑不住的笑容,心知她一定会把这桩砸场子的事算在自己头上。
姬杼便回头看了看面前的美人们,露出客气但疏远的笑,对侍立一旁的赵常侍说道:“赏。”
众美人接了赏,谢恩后便退回坐席。
待歌舞管弦起了,姬杼又低头掰了块点心去逗汤圆。
不说元千月,连苍郁都看不下去了,手肘撞了撞他胳膊:“明日整个后宫都要恨臣妾了,陛下就不能摒一摒?”
“那便回阿郁的长信宫,或者朕的长庆宫。”姬杼漫不经心,显然说话都没过脑子。
“好叫新人知道臣妾给她们下马威么?”苍郁没好气地说道。只是那嗓音软软的,眼波流转,在众人看来却是在同陛下打情骂俏。她唤来香识,叫她把汤圆抱回去。
“今日这宫宴既是为宫人准备的,陛下还是专心一些吧。”面对不甘的姬杼,她很是强硬,继而嗔道:“多大人了,突然像个孩子似的。”
“阿郁不觉得,养了小汪子像是养了个孩子一般么?”姬杼却忽然这样说道:“若是有个孩子,也该像它这样惹人爱吧。”
“嗯,大概是吧。”孩子是苍郁最不愿提及的话题,因此答得也很敷衍。
“阿郁莫要在意,朕已着人去寻民间名医了,说不得好好调理一番,身子便好了。”姬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
“今日是为新人设宴,陛下却不是看汤圆,便是看臣妾,主次不分了呢。”苍郁没接话,看向了两边的美人们:“陛下没有中意的么?依臣妾看,左氏女很有意思,方才旁人虽未看向陛下,却时时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只有她恍若未觉,一直认真听乐师鼓乐。”
待她说完,姬杼久久没有动静,苍郁奇怪地看过去,却见他不知为何冷了脸,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为何又生气了?臣妾说错什么话了?”苍郁不解。
此时正逢一曲终了,姬杼没有答话,而是对身边赵常侍吩咐道:“赏!”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除了打赏人,再也没有说过别的话。苍郁知道他是生气了,却不知他究竟为何生气。
仔仔细细思量了自己说过的话,苍郁也未能找到原因。她说得那么识大体,不是他一直想要听到的吗,怎么突然就生起气来了?
“臣妾说错什么话了?”苍郁试探着问。
姬杼没理她。
“陛下莫不是为汤圆的事生气?”她左想右想也想不出别的可能。
可姬杼还是不理她。
苍郁无语了:“臣妾很笨,总是猜不到陛下的心思,陛下指点臣妾一下吧?”
讲理没有用,只好撒娇了。
他脸色总算稍稍好了些,也肯开口了,尽管语气不大好:“阿郁很想把朕往别的女人身边推?”
原来是为这个?不是他要后宫和睦吗?她给他和睦,怎地他又介意了?
苍郁哭笑不得:“陛下叫臣妾要识大体,怎地每回臣妾心血来潮识大体了,陛下又不高兴了?”
姬杼被她一句话噎到,气得险些起身拂袖而去,然而如若他当真这样做了,苍郁就当真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于是他又开始闷不吭气,摆脸色。
苍郁不太摸得准他的心思——他这人心思太反复了,别扭得很,实在难以讨好,元宵节那天也是如此,真叫她不知该怎样才好。
余下的时间里,姬杼就一直这样沉着脸,不说话也不笑,连打赏也没了。
众人被环绕在他身边的不悦之气所影响,乐师与伶人战战兢兢以为自己表现岔了,宫妃们面面相觑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得体,苍郁则暗暗祈祷别叫人发现是她惹恼了姬杼,这仇恨可就大了……
不过……大约是瞒不过元千月了,她只望了这边一眼,眼中满是了然。
因着皇帝陛下心情不好,原本开开心心的宫宴顿时变得很难熬——除了左氏女。
苍郁惊奇地发现她竟然还可以一无所觉地吃吃喝喝,听歌赏舞,周身的一切对她似乎全无影响。
好容易熬到宫宴结束,虽然陛下心情不好,众宫妃仍旧希望得到陛下的青眼,期盼之情跃然脸上。
元千月替众人问了出来——只有苍郁知道她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新人入宫,陛下可不能冷落了她们,今夜……不知陛下欲钦点谁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