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将小赤安顿在自己的帐篷里,重新换了身衣服,便往秦泊南暂时居住的帐篷来。因为阿依的帐篷旁边已经被墨砚占领了,秦泊南目前居住在墨虎的帐篷隔壁。
阿依拖着两大包草药进了秦泊南的帐子,给他看袋子里的草药,并将这些天在山谷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事无巨细,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黄粱医经》中册?”秦泊南闻言亦很讶然,皱了皱眉,陷入凝思,
“嗯,还有一枚玉佩。”阿依将自己在竹屋里发现的那一枚玉佩的特征仔仔细细地讲述一遍。
其实那枚玉佩的特征很好复述,因为那一枚玉佩本身就很有特点,前面是一簇浮刻的龙爪花,背后却是一个大大的“夜”字,据墨砚说那又是以御贡级的极品羊脂玉雕刻而成的。之后她问过墨砚时才知道,原来御贡级不是供给达官贵人士族大家的意思,而是专门进贡给皇室的东西。
能制造出那么巧妙的机关,又能在那样一座荒芜寂寥的山谷里建立那样一座世外桃源,并且还养了那么多绿眼赤蛇和绿眼蟾蜍,那么大的手笔,说曾经隐居在山谷里的那对夫妻是皇族或贵宠,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至少普通人隐居是做不到那个样子的。
阿依一边整理那堆草药,一边将玉佩的模样详细地描述给他,谁知秦泊南却半天没有说话。
待阿依抬起头狐疑地望向秦泊南时。却讶然发现秦泊南似十分惊讶,面色古怪,眸光沉凝。仿佛忽然想到了极为不妙却又极为重要的事情一般,表情沉肃。一双素来温煦平和的眸子里竟然如午夜的旋风一般,席卷着令人心生骇然的黑色风暴,似惶恐、似不安,似深重。
他这样的反应非常奇怪,阿依在看清他这样的表情时,心脏下意识重重一沉。惴惴不安地唤了一声:
“先生?”
秦泊南停顿了一会儿,并没有去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在自己的玉带上,紧接着缓缓地从腰间解下那一枚象征着百仁堂家主的玉佩,在阿依惊诧的目光下,修长的指尖在玉佩的正中央轻轻地转动了两下。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一块圆形的玉石便从那一枚玉佩上脱离下来。秦泊南将玉块递给她,淡淡地问:
“是这样的吗?”
阿依一愣,事情到了这里她自然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将秦泊南手中的玉块接过来,只低头看了一眼,便惊诧地瞪圆了眼睛。大小相差无几的圆形玉石,两者皆采用了上等的羊脂玉,玉佩的正面都是一簇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龙爪花。而玉佩的背面则均是一枚飘逸洒落的“夜”字。
阿依心尖微颤,感觉自己好像窥探到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身体紧张地绷紧。动作僵硬地将手中的玉佩重新还给秦泊南,低头不语。
秦泊南也没说别的,淡淡地将玉块收回来,重新安回手中的玉佩上,静默了半晌,轻声问:
“那座山谷里的事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只有我和墨大人,我想墨大人他应该不会说出去的。他对那枚玉佩和里边的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我因为怕墨大人看出来,连那本《黄粱医经》也没有拿出来,只是偷着看了一遍,墨大人应该不会往别的方面去想。”阿依把头摇成拨浪鼓,急忙说。
秦泊南坐在床板上,沉吟了片刻。他可不认为阿依能瞒得过墨砚的眼睛,也就这傻丫头认为她能骗得过墨砚。这丫头的异常说不定早就被墨砚看在眼里,只不过墨砚没有去理会罢了。
“先生,”阿依跪坐在地上,没有再整理草药,而是将眸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呆了一呆,悄声问道,“先生身上的玉佩是从祖辈传下来的吧?”
“嗯。”秦泊南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是明知故问,百仁堂家主的信物自然是从秦家的祖上一直传续下来的。
阿依思索了半晌,抿了抿嘴唇,又小声问了句:
“先生,你身上的这枚玉佩也是御贡的羊脂玉么?”御贡之物皇室是不会轻易赏赐给朝臣的,也许当年秦家的祖上是开国元勋,连续几届的帝师又皆是秦家之人,有这么一两块御贡的羊脂玉并没什么奇怪,然而阿依却总是觉得这其中的事情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总觉得另有隐情似的。
“那座山谷,还认得路吗?”秦泊南沉默了良久,慢慢地将手中捏紧的玉佩重新系回玉带上,顿了顿,忽然沉声问。
阿依连连点头,急忙说:“我之前本来就想,先生要不要也去看一眼,所以特地记了路,而且有小赤在,去那里也能更容易些。”
秦泊南点了点头,没再言语,只是半垂着头,望着一角,眸色深邃地发怔,过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叮嘱道:
“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任何人知道都不可以。”
“我明白。”阿依点点头,回答。
秦泊南又沉默了片刻,才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淡淡地说:
“等战事结束,悄悄地去一趟吧。”
“嗯。”阿依点点头,仰着脖子小雏鸟似的看着他。
秦泊南低下头来便对上这样一张小脸,失笑,顿了顿,笑意微敛,对着她郑重地说:
“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清楚为好。”
“我也没那么想知道。”阿依点点头说。
秦泊南笑笑,冲她伸出手,轻声道:“过来。”
阿依便从袖袋里抽出帕子,擦了擦灰突突被药草弄得满是泥土的小手,重新坐回秦泊南身旁。秦泊南也不嫌她的手脏,修长如玉的手指按在她的脉搏上,细细地诊了一会儿,眉头微凝,淡声说:
“先前好不容易补回来了,出来了一趟又亏虚了许多。”
顿了顿,他在她平铺在地上的那些萝卜似的人参灵芝上扫了一眼,笑道:
“这回可以多煮几碗参汤灵芝汤,好好地给自己补补身子吧。”
“对了先生,这些药草要怎么处理?”阿依指着地上两大袋子的草药,问。
“是你挖回来的,你自己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秦泊南望着地上摆了一大堆,哂然一笑,“你也真是,拿了这么多回来,给这兵营却是杯水车薪,提了这么大的两袋子爬上爬下,你也不嫌累。”
“有了总比没有强,再杯水车薪也好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阿依振振有词,顿了顿,从地上抓起一根粗壮的人参递到他面前,认真地道,“再说这么大的人参,就是咱们百仁堂也罕见,烂在地里岂不可惜。先生,我打算把这些灵芝人参分出来,一半咱们拿回百仁堂去,一半给这兵营里的将士们分了吃了吧。虽然我也有点肉疼,不过这么大一群人打了大半年的仗,一个个外强中干,虚得像鬼似的。马上就要一鼓作气最后一战了,补一补不光能补身子,还能补士气。其他这些草药我是为了做麻醉药、止血散和金创药才拿回来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拿到医帐里去配药吧,过两天肯定能用得上。先生,这样好吗?”
她的双眼亮晶晶的对他叙说着自己的分配计划,她把所有人全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有说她想要什么。秦泊南的心里不由得一柔,伸出手怜惜地抚了抚她的长发,莞尔一笑:
“是你的药草,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只是分给百仁堂的那一份,你自己留着吧,百仁堂用不着。”
“咦?”阿依一愣,反驳道,“怎么会用不到,身为药堂必须要有镇店之宝,百仁堂的镇店之宝虽多,但是这么大的一棵人参,应该是镇店之宝中的镇店之宝吧,不拿它来提升百仁堂的名气也太可惜了。”
“镇店之宝那不过是一个噱头,名气这种东西百仁堂也已经用不着了,品相这么好的参,你自己留着吧。”秦泊南含笑继续抚摸她的长发,像在安抚一只乖顺的小狗,顿了顿,继续道,“待回去之后,我让人帮你把这些参都好好处理过,挨个拿上好的盒子包起来,你好好留着。这里面的每一根都能卖上大价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等将来出了阁,这也能变成你在婆家安身立命的本钱。”
阿依的心忽然凉了一下,就好像夏天时温热的茶突然被扔进冰块里迅猛地拔了一下,她心里很不自在地推开秦泊南的手,眸光闪烁了一下,却并没说什么,顿了顿,勾着唇角笑道:
“那不如我和先生一人一半吧,反正百仁堂里的人参也够多了。”
秦泊南顿了一顿,继而莞尔一笑:“那我就先帮你收着。”
阿依笑笑,想了想说:“对了先生,绿眼赤蛇的血我已经取到了,护国候的解药你来配还是我来配?”
“人是你诊的,你是主治大夫,解药自然由你来配。”秦泊南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顿了顿,又道,“你想养那条蛇我也不反对,你必是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你要当心,那可是毒蛇。”
阿依含笑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