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夏国连续数日不分昼夜的叫阵已经让惠州城的百姓和士兵们身心俱疲,正当人们的精神几欲崩溃时,意外地,越夏国却突然又没了动静,派出去的探子证实越夏国大军的确还在栖鬼林里,这一下让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叫了那么多天的阵,却只发动了两次猛攻,现在又突然回去歇着了。
帖木和到底想做什么,令人费解。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几日的惠州城极为安静。不会再有讨厌的噪声日夜荼毒耳朵,阿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皱了皱眉,有些头疼地说:
“真不知道这场仗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少则几个月多则到明年春天,你若不耐烦,不如我让阿勋送你回去。”秦泊南坐在镂空雕花木凳上,衣衫半褪,阿依正在给他背上的伤口拆线。
“我又没说要回去。”阿依麻利地拆了缝线,说,顿了顿,圆润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他背上那一道略显狰狞的伤痕,感觉到他的脊背明显一僵,幽幽地叹了口气,“若是早些得了肠线就好了,肠线能自然而然地被皮肤吸收,不像头发还得拆线。再说头发根本也算不得缝线,缝出来这样难看,怕是要留下疤痕的。”
“我是个男人,又不是姑娘家,留点疤怕什么!”秦泊南失笑。
阿依皱皱眉,还是觉得有点惋惜,想了想说:
“先生。等紫苏大哥运了药材回来,你配点去疤痕的药吧,我每天帮你涂。争取把这道伤疤去掉。”
“到时再说吧。”秦泊南淡淡地敷衍了句,含笑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阿依见他并不在意,只好不再说,收拾了用具放进药箱里,将放在一旁高桌上的绷带和一缕长发收起来,准备要拿去外面丢掉。
秦泊南看了一眼她的手,说:
“你放下吧。我来收,你去外面看看水烧好了没。别扑出来了。”
阿依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秦泊南待她出去了,半垂下眼帘顿了顿,眸光重新落回高桌上那一缕乌黑莹亮的长发。犹豫了一下,将那一缕秀发缓缓地拿起来,在手里细细端详,眸色晦暗难明。
就在这时,外屋帘拢轻响,耳闻轻盈的脚步声正从外面向内室走来,秦泊南心头一跳,下意识便将那一缕秀发收进袖子里,刚收好。阿依已经端着小泥壶进来,弯着眉眼说:
“先生,水已经烧好了。泡茶么?”
程府值钱的东西虽然没留下太多,但是好茶叶和好酒倒是留下来不少,被墨虎发现了全部充了公,还特地让人送了二两来给秦泊南,正经的上等庐山云雾茶。
“嗯。”秦泊南淡淡地应了声,趁她去槅子上找茶壶的工夫。抓起还剩在高桌上的换下来的绷带走出屋去丢弃掉,回来时阿依已经沏好了一壶叶厚毫多。醇香甘润的云雾茶。
秦泊南重新在靠墙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接过她递来的茶杯喝一口。
就在这时,外面再次帘拢轻响,阿依微微一愣,心想谁这时候进来,连在外面喊都没喊一声,好没礼貌,想要迎出去看看,哪知才走了一步,一抹紫色的身影便翩然步进来。
“墨大人?!”阿依惊诧地瞪圆了眼睛,“墨大人你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自己就进来了?”
“你这儿也没人能进来通报,谁让你身为一个丫头,不站在外边守门却偏跑到这屋子里来混时辰。”墨砚漫不经心地说,顿了顿,眸光微眯,望着她,似笑非笑地问,“再说,你们这里有什么是怕被人看见的么?”
阿依满头黑线,这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秦泊南眸色幽深,抬头看了墨砚一眼,放下手中茶杯,同样漫不经心,淡淡地问:
“墨大人来这里可是有要事?”
他的语气很明显地是“没有要事就出去,这里不是能让你肆意参观的地方”的意思。
“没有要事。”墨砚直截了当地回答,也不理会秦泊南闻言阴沉下去的眸光,上前一步一把拉住阿依的手腕,似笑非笑地说,“我是来找她的,刚刚去了隔壁没找着她,就猜她在这里。”他对阿依笑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点东西!”
“去看什么?”阿依一头雾水,又被他连拖带拽地拉走,十分无语地道,“墨大人,又要看什么么!墨大人,你先放手,我自己能走!墨大人!”
隔着窗子还能听到她在院子里努力不想引起骚动的抗议声,然而也正是因为她不想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却还是想抗议,所以她的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尤其是她那一口一个“墨大人”地叫着,竟似带了些娇嗔的味道,让人听起来心里很不爽快,至少秦泊南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堵,但也正因为这突然出现被他意识得真真切切的“堵”,这个“堵”让他心里觉得越发地堵。
墨砚将阿依一路拖到程府西北角的马厩里,这才松开手。阿依揉着被抓疼的手腕,无可奈何地问:
“墨大人,你把我拉到这里来到底要做什么?”
墨砚没有回答,马厩里的一匹马却高高地嘶鸣起来把阿依吓了一跳,循声望过去,一匹通体雪白身材健硕的矮脚马正慢悠悠地晃动了两下头颅,紧接着再低下,发呆。
“啊,这不是春葱么!”阿依惊诧地眨眨眼睛,“墨大人,你带春葱来了,之前怎么没说?”
“刚来的时候它有些没精打采的,我找马师给它吃了两剂药,就没告诉你。”
“春葱生病了?”阿依轻拍着正在发呆的春葱的鼻子,疑惑地歪过头,问,“墨大人,你不是说矮马吃苦耐劳,适应性强,不易生病么?”
“不易生病又不是不会生病,我可是千里迢迢把它给你带过来的。我回了家才知道春葱还在,上次我给你时你怎么没带走?”
“因为那天墨大人你接了圣旨就出门去了,你又不在,我也就不好把春葱带走了,本打算下次再说的,没想到之后墨大人去平州了,三皇子又叫我过来当军医。”阿依摩挲着春葱软绵绵毛茸茸的长鬃,说,顿了顿,忽然想起来,“对了墨大人,之前你受的伤好些了没有,那次明明才刚刚拆线就去了平州。”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你根本就一点都没关心过吧?”墨砚睨了她一眼,抱胸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阿依对他忽然奇怪起来的态度有些迷惑不解,眨了眨眼睛,很认真地说:
“墨大人去平州的时候我也是很担心的,可是大人你走得太匆忙了,不然我就给大人多带一些能用得上的药了。”
墨砚听得心里很舒畅,才要说话,就在这时,远处的城墙外再次传来隆隆的战鼓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越夏国人那带着浓重口音的叫骂声响彻云霄。阿依皱了皱眉:
“才安静了七天,怎么又来了?”
墨砚亦皱了皱眉,转过身望向西边城墙的方向,却不言语。
越夏国新一轮的猛烈攻城又开始了,先连续七天的叫阵,再休息七天,再连续五天叫阵,再休息五天。如此反反复复足足折腾了两个月,惠州城内的人被他们这样的攻势弄得身心俱疲的同时,久而久之也就淡定了,心中掐算着日子什么时候越夏国兵又该来了,什么时候越夏国兵又该休息了。
连续高度紧张了七日,因为心中有数在第八日越夏国人不会再来入侵了,自然而然地就会稍稍松懈,这也是人之常情。
大齐国的士兵因为越夏国这样有规律的进攻,什么时候该松什么时候该紧也都在心里摸出规律了。
直到又一个连续七天的叫阵攻城周期过去之后,第八日按理说越夏国人应该于栖鬼林修整,而不会再来进攻,也就是连续忙碌紧张了七天,这一夜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了。
可惜这一次人们猜错了。
越夏国于当夜子时突然对惠州城发动了自被打出惠州城以来最猛烈的进攻。
若大齐*队的心理素质稍微差那么一点,必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之中亦会导致惠州城再次失守。
然而这一次帖木和也计算差了,他低估了墨家军张弛有度,即使放松下来也会在感知到敌情的那一刻马上就进入备战状态的强大心理及身体素质。
墨虎正等着他这一招拙劣的后计。
越夏国前锋军刚刚攻进城里,就被早已等候在城门附近的大队人马包抄,紧接着更多的大军涌出城外,追着越夏国兵开始打。而在这一刻,城门又迅速合闭,墨家军只用了不到半刻钟便将被包抄于城内的越夏国前锋军消化掉,紧接着城门再次打开,五万精兵蜂拥而出。
帖木和知道对方这分明是早有准备,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愤恨,眼见来势汹汹的大齐*队如洪水一般波涛汹涌地带着毁天灭地之势拍过来,脸刷白,只得带领亲兵突围迅速撤退。本打算利用栖鬼林的有利地势甩开大齐国兵,然而这一招却并没有奏效,大齐*队在背后死死地咬住他们,并一口一口地蚕食。
直到帖木和率领残余部队马不停蹄地退回了邕城,紧闭城门,大齐国的军队则直接在邕城城门外五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了。
此时已进入深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