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被墨砚从房里拉出来,踉踉跄跄地走在长长的南北夹道上,路过的巡逻士兵对这惊人一幕频频侧目,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围观的,阿依却还是很不自在,皱皱眉,用力去甩墨砚那铁钳子似的手掌:
“墨大人,你快放手,这样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墨砚松开她,也不看她,径直向前走去,慢悠悠地说:
“我劝你还是别回去,秦泊南心里正烦着,你别去跟着添乱。”
一句话让犹豫着要不要回去陪陪先生的阿依停顿了脚步,想了一想,跟上了步履轻缓明显是在等她跟上去的墨砚,走在他身旁靠后的位置,半垂着头沉吟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探问:
“墨大人,你知道先生为什么会那么反对逸少爷入朝为官吗,先生还很反对二姑娘进宫做妃子……”
“他没有告诉过你吗,他的心里想法?”墨砚蔑视地耷拉着眼皮,轻哼一声。
“先生说过了,可我觉得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就算百仁堂有许多古怪的药方皇家想要,可不过就是药么,皇上又不会配药,要药方有什么用,只要皇上强硬地下令让百仁堂配制,难道先生还能不配么,若当真是皇上的命令,白白地进贡给皇上都是有可能的,我觉得并不是药的事情。”
“药?”墨砚哧地笑了,摇摇头,“秦泊南还真能哄你。你竟也信了!”
“先生说的,就算我不信也会信的。”阿依扁扁嘴说。
墨砚瞥了她一眼,再次重重地哼了声。不悦地咕哝:
“秦泊南到底有什么好,也值得你这么傻乎乎地信任他跟着他,你是笨蛋么?”
“我今天的一切都是先生给的,我当然要信任先生跟着先生,我才不是笨蛋!”阿依义正言辞地说。
墨砚哼了一声,不悦地别过头去。
“墨大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吧?”阿依眼眸微眯。看着他的侧脸问。
“什么为什么?”墨砚显然是在搪塞她。
“百仁堂与皇家的关系,先生为什么要那样地谨慎小心?”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秦泊南。”
阿依顿住脚步,墨砚向前走了两步,见她不肯再跟上来,无奈地停住脚。问:
“又怎么了?”
阿依直勾勾地看了他片刻,转身:“我要回去了!”扬长而去。
墨砚的眉角狠狠地一抽,三步并两步迈过去,一把扯住阿依的手腕,将她往自己居住的院子拉去。阿依用力地挣扎,一边张牙舞爪的小猫似的拍着他的手,一边压低声音叫道:
“墨大人,你放开我,不要坏了我的名节。你快放开我!”
墨砚满头黑线,无语地问:“你为什么总是把‘名节’挂在嘴边上?”
“因为名节很重要。”阿依理直气壮地回答。
“……”她的直白让墨砚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雪白的面皮抽了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墨大人,你肯告诉我了?”阿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皇家的事我哪里会知道,我只不过是个正三品刑部侍郎。”墨砚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说。
“可墨大人你肯定知道一点点。”阿依笃定地道。
墨砚无奈地睨了她一眼,无语地说:“一个小丫头,那么聪明做什么?!”
“你刚刚还说我是个笨蛋。”阿依别过脸去。这个人果然喜怒无常。
“聪明过头了可不就是笨蛋么。”墨砚凉凉地说。
阿依青筋一跳,对着他怒目而视。
墨砚慢悠悠地向前走。沉吟了半晌,正当阿依以为他不会告诉她,正想回去了的时候,却听他忽然轻淡地开口:
“你知道秦家的先祖是做什么的吗?”
阿依愣了一愣,歪着头想了想,回答:“先生是治病卖药的,那秦家的先祖自然也是治病卖药的。”
“你只说对了一半,秦家先祖的确是治病的,却不是卖药的。秦家创建百仁堂开始建立药材种植园是近七八代才有的事,之前的秦家家主一直都是入仕为官位居帝师。一直到上第七代的时候,当时的帝师秦天祥正直壮年却以身体为由辞官,虽然当时的昭帝苦留,无奈秦天祥去意已决只得应允。于是秦天祥隐居灵州,创立了百仁堂。从那以后秦家人再不入仕,便是连家中女子也不再嫁重臣权贵之家,可以说完全不再跟朝廷搭关系。直到他的孙子那一辈,因为越夏国与大齐国的战争,药价飞涨,大赚了一笔,一跃成为首富,于是举家又搬回了帝都。”
没想到秦家还有这么一段发家史,阿依觉得很吃惊,原来秦家最开始不是卖药而是帝师啊,不过……
“就算秦家先祖以前是帝师,现在又不是了,可那又怎么样?难道先祖做帝师时得罪了皇上?可是都过那么多代了,跟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时隔太久,当时的秦家行为作风又不喜张扬,所以许多人都不知道,当年高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当时的军师正是秦家先祖。那位先祖是一位悬壶济世走遍天下的隐士,后来与高祖皇帝意气相投,被拜为军师,之后跟随高祖打天下。别看现在公孙家权倾朝野,可当时的公孙家在那位秦家先祖面前却完全不够看,公孙家的先祖不过就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而秦家的那位则是真真正正的世外高人。”
阿依呆了一呆,继续问:“然后呢?”
“传说高祖皇帝与那位秦家的先祖十分要好,时常同寝共食。秉烛夜谈。后来高祖皇帝登基建立大齐国,只可惜高祖皇帝在打江山的过程中落下许多病根,只在位了四年便去世了。临终前任命秦家先祖为新帝帝师。”
“就算是这样……所以呢?”阿依被他说的脑袋晕乎乎的,越发摸不着头脑。
“高祖皇帝弥留之际,只留下秦家先祖一个人,连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辉宗皇帝亦奉命退了出去,高祖皇帝与秦家先祖密谈了半刻钟,随后秦家先祖出来,宣布高祖皇帝驾崩……”
“那又怎么样。因为很好所以弥留之际说一说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阿依越发不解。
“当年天下三分。夏岚国、周国、燕虹国,燕虹国被灭掉之后几十年,关外开始出现越夏国,越夏国王自称自己是燕虹国皇族的遗留血脉。而三国中最小的夏岚国则是三国之中最富有的。相传夏岚国有一处宝藏,高祖皇帝灭掉夏岚国后,那处宝藏明明被大齐国收走,可是在高祖皇帝驾崩后辉宗皇帝继位时,那一笔宝藏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
“……该不会有人怀疑高祖皇帝将那份宝藏给了秦家先祖吧,这怎么可能,哪会有这么离谱的事!”阿依瞠目结舌,摇着脑袋一百个不信。
“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历代皇帝都在秘密寻找那笔宝藏。秦家历代的家主则受着无端的怀疑。内心不安,生怕一不小心落下个抄家的下场,所以拼命地小心行事。甚至到了秦天祥那一代,干脆辞了官去当以前一直作为副业的大夫去了。”
阿依凝眉沉思了半晌,摇摇头说:“这根本是没有根据的事情,怎么能作准!”
“你说不作准不算,得皇上说不作准那才管用。”
“皇上也相信那种谣言吗?”阿依心中一紧,连忙问。
“这我怎么会知道。皇上的心思谁人敢猜。不过秦家安分一些是对的,皇上现如今年纪大了。宿疾缠身,龙体也不太康健,几位皇子又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若是秦家在这时候在朝堂里卷入过深,一个不小心,说不定皇上就会把那则谣言记起来了,是真是假终是刺心的。”墨砚淡淡地说。
阿依沉默了好半天,忽然看了他一眼,小声问:
“墨大人,三皇子将来会做皇帝吗?”
墨砚一把捂住她的嘴,往四周看了一眼,好在附近只有他们,瞪了她一眼,低声呵斥:
“这种话你也敢随便说,你这丫头!我也就罢了,若是你对别人这样说试试看,妄议皇家之事你不要脑袋了!”
“因为是墨大人我才问的,我怎么会与其他人说这些事,我又不是笨蛋。”阿依睁着一双大眼睛,在他的掌心底下小声咕哝。
墨砚的心里莫名地觉得愉快起来,于是也不计较她的失言,收回手顺便在她的衣服上蹭了蹭被她的嘴唇触碰过的掌心,让阿依满头黑线。
“墨大人,”她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斟酌了一下,小声问,“墨大人你、希望三皇子将来做皇帝吗?”
墨砚的心里一沉,皱了皱眉:“你问这做什么?”
“因为、因为,”阿依其实也觉得自己不该多嘴,但思前想后她觉得还是借机问出来比较好,“逸少爷是被大皇子举荐的,墨大人却与三皇子关系很要好……”
墨砚愣了愣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停住脚步,无语、哭笑不得、却又带了些欣赏,蹙眉看着她,哧地笑了:
“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偏偏在这种事上这么敏感!”
“因为我很担心么。”阿依在他强大的精神威压下怯懦地垂下头,用脚掌蹭了蹭地面,“虽然墨大人脾气坏,但我直觉墨大人在政事上还是很有、考量的……”
墨砚看了她半天,哭笑不得,伸出手指在她的额头戳了一下:
“那些都是男人要操心的事,你一个小丫头跟着掺合什么,好好做你的大夫就得了,啰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