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瑕主动搅黄了亲事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府里的主子们中间飞传开来,寇书娴气得直咬牙,弄清了到底是谁把秦无瑕放出府去的,狠狠地罚了一顿,全部打发出府,又趁此机会整治了一批下人里面浑水摸鱼偷懒耍滑的,一时间整个济世伯府人人自危。
月姨娘与四姨娘无关痛痒,她们更关心的事是怎么样才能让秦泊南消火。
春姨娘则被秦无瑕气得死的心都有了,虽然阿依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秦无瑕出生后将女儿交给寇书娴抚养,但身为亲生母亲,她必是有自己的考量,这么做也肯定是为了秦无瑕好。
身为母亲,她是打死也不愿意让女儿入宫的,先不说当今皇上比秦泊南的年纪还要大二十来岁,她深知女儿那副心比天高不懂收敛的个性,宫里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又怎么能容她放肆。
之前秦泊南决定了让秦无瑕和崔明做亲后,他还特地派了阿依跟春姨娘将崔明的身家背景人物品貌讲明白了,也让春姨娘偷偷地瞧过一眼。春姨娘十分暖心也十分乐意,她的女儿只是个庶出,对方是嫡出又是个人品正直的人,且皇上的亲卫随扈也算是有前途,嫁过去又是正妻可以当家作主。身为庶出能当正妻对方还是个好人,这还有什么好挑的,她心里对秦泊南的这个选择可是千感激万感激,都已经开始偷偷地替女儿绣出阁用的被子枕头了,晴天霹雳,她当时就晕了过去!
春姨娘的丫头同贵赶忙来找阿依,秦泊南在生气阿依也不敢惊动怕他更心烦,只得自己跟着同贵去了春姨娘的小院。
只是急怒攻心,阿依指压穴道救醒了春姨娘,春姨娘醒来之后肋骨下疼得厉害,阿依让同贵去浓浓地熬了一碗钩藤给她喝下去,又替她揉了胸口。她才终于好受一点,拉着阿依的手哭天抹泪,又是气愤又是难过。
阿依努力想劝解她,但是说再多。秦无瑕做的事情摆着,婚事也的确取消了,她再怎么努力劝慰春姨娘放宽心都没有用,只能转移话题,让她别担心秦无瑕跪祠堂的事,等秦泊南气消了,秦无瑕就可以回房了。
“让她多跪着,多跪一跪才能头脑清醒!”哪知春姨娘竟然一边哭一边气愤地厉声道,“都是伯爷宽厚给她惯坏了,看看人家庶出的女儿在家里连大气都不敢喘。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她倒好,任性妄为,无法无天,连嫡姐都比不过她。大姑娘和太太好性不与她计较,她却得寸进尺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我这造的是什么孽,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一个不省事的祸害?!”
她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快要昏过去了。
阿依觉得如果此刻她能将秦无瑕重新塞回肚子里,都不用人劝她一定会这么去做。
阿依被她哭得没办法。怎么劝解都无用,只得给她开一些镇定安神的药物让她服下去。春姨娘终于不再哭,而是哭得昏昏沉沉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吩咐同贵好生照看姨娘,阿依重新回到兰院,正好碰见四姨娘和月姨娘从堂屋里出来,脸色发黑。大概是来劝慰秦泊南息怒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被赶回去了。
阿依远远地屈了屈膝,四姨娘和月姨娘一人瞪了她一眼,走了。
晚饭秦泊南也没有吃,寇书娴亲自做了精细的膳食来劝,半点用处都没有。又端了回去。
“伯爷心里头烦,你小心地伺候着,再过些时候,你尽量劝着伯爷让他吃点东西。”寇书娴吩咐站在院子里的阿依。
阿依点头应了。
四更天,秦泊南还是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一直蹲在院子里摸黑拔光了花圃里所有杂草,浇完了所有盆栽,将全部廊柱都擦拭得闪闪发亮的阿依终于熬不住了,长长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去厨房费尽心思做了一盅桂花栗子南瓜羹,掀开帘子进入书房,绕过屏风。秦泊南正坐在桌案后面,手握一卷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书卷上的小字,却没有半点要翻页的意思。
阿依顿了顿脚步,走过去将粉彩汤盅放在桌上,轻声道:
“先生,吃点东西吧,事情已经出了,再怎么生气也没用的,虽然崔家退了亲,但也不是不能再找别的人家……”她可说不出来实在不行就依了秦无瑕的意思让她进宫吧,以秦无瑕的脾性,只怕进了宫没多久就会得罪皇上,到了那时他们整个济世伯府就等着被满门抄斩吧。
秦泊南放下书卷,长长地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桌上那一盅香甜诱人的南瓜羹,淡淡地说:
“你还会做这种东西?”
“很好吃的。”阿依歪着脑袋,认真地说。
“你尝过了?”秦泊南问。
“刚出锅时我尝过了,我可没有在这汤盅里尝。”阿依说着急忙澄清。
秦泊南的唇角浅浅地勾起一个弧度,阿依的心这才缓缓地放下来,望着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缓缓地放入口中,满眼期待地询问:
“好吃吗?”
秦泊南点点头,笑道:“这样的手艺已经可以出阁了。”
阿依唇角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顿了顿,歪着头说:
“我一直陪着先生不是更好吗?”
秦泊南淡淡一笑:“就算你今年十四岁,我也比你年长十七岁,你是不可能一直陪着我的,你风华正茂时我已经入土为安了。”
“这话说的太夸张了,先生六十一岁我都已经四十四了,算不上风华正茂。”阿依笑吟吟地说。
“你算学学得不错。”秦泊南轻描淡写地道。
“那当然。”阿依认真地回答。
秦泊南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再说别的话,举止优雅地将一盅汤羹慢慢地吃完。
阿依立在一旁,眼帘微垂,顿了顿,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明媚的神采。
秦无瑕已经在祠堂外跪了一夜,却死也不肯认错。寇书娴悄悄去劝过她也不听,让春姨娘去说,她连个好脸色都没给,把春姨娘气得伤心又难过,回去之后再次卧床不起,她现在真的恨不得将秦无瑕重新塞回进肚子里。
好在已经开春,天气不算太冷,可是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秦无瑕竟然是个如此倔强的人。
秦无忧和阿依坐在济世伯府能俯瞰全府景致的摘星亭里,居高临下远远地望着东摇西晃跪在祠堂外边的秦无瑕。秦无忧长长地叹了口气,揉着抽疼的太阳穴,转身坐回铺了软垫的石凳上:
“宫里有什么好,她怎么就这么执拗?!天天在家里喝奴唤婢,唯我独尊还不够,就那么想让所有人给她跪下来高呼‘娘娘千岁’么?成天净想着那些荣华富贵多好多好,她怎么也不想想万一哪天惹皇上不高兴了,她就直接脑袋搬家了,别说荣华富贵,连命也没了!”
正在读医书的阿依闻言,移开手中书卷看了她一眼,说:
“二姑娘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东西,又跪了一夜,身子怕是受不住,要不要偷偷给她弄点东西吃?”
“饿一饿说不定脑筋能清楚一些,若她连跪都跪不好,饿也禁不住,还想做宫妃,她连宫女都做不了!”秦无忧大概是被气糊涂了,思维逻辑有些混乱。
看来这一下秦无瑕是把全家给得罪了。
阿依长长地叹了口气:“今日一早崔家已经把二姑娘的庚帖送回来了,这桩亲事算是彻底作罢,若是不尽快为二姑娘再选人家的话,只怕……”
“你们两个还在为这件事发愁?”悦耳的嗓音自不远处响起,秦逸负手踏上凉亭,站在栏杆前向远处眺望了一下秦无瑕一直在微微摇晃的跪姿,顿了顿,笑道,“长这么大她也没这么牛性过。”
“逸少爷好歹也是长子,干吗摆出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阿依扁扁嘴。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的表情是事不关己了?”秦逸无辜地回答,转身慢悠悠地坐在两人中间, 笑道,“我和你们想得可不一样,既然无瑕想选秀进宫,那就让她去好了,为什么她还没去你们就觉得她一定会失败,说不定她进了宫偏就受了宠偏就一步登天了呢,咱们府上能出一位娘娘,那不是天大的荣耀么。”
“你和她还真是兄妹啊。”秦无瑕头疼地抚额,无语地叹了口气。
秦逸看着她的脸,呵呵一笑:
“若是无忧你进宫我不敢保证,但无暇输就输在庶出的身份上,还有就是咱们济世伯府虽然是伯爵府,但却不从政事,在朝堂上没有半点势力,否则以无暇的脸蛋,她完全可以排进‘帝都十大美人’里,就是那公孙敏和公孙柔也得给她让路。”
“我们秦家本来就和政事无关,父亲之所以有济世伯这个爵位,也是因为治好了皇上才换来的。家里本身就是以治病卖药为生,要什么朝堂势力?秦家世代从医,就算被皇上抬举有了现在的地位,也应该安安稳稳地恪守本分,别乱了自己的身份!”秦无忧眉尖微蹙,义正言辞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