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治河八策
黄河是中国的母亲河,黄河从上游带来的大量泥沙不断冲击形成了华北平原,滋养了中华文明。
但是,黄河也是一条难以驯服的河流,大量的泥沙淤积导致河道不畅,最终引发无数次灾难。
因此,历朝历代都会将治理黄河作为国家的大事,黄河治理影响到国家经济和社会稳定,因此有“黄河清,圣人出”的说法。
其实朱祁镇自己也清楚,自南宋以来,黄河就实现了“夺淮入海”,对江淮地区的威胁也变得更加严重。
到了明清时期,由于黄河上游生态破坏严重,使得黄河的泛滥、改道的频率加快,治理黄河的难度也随之增加。
清朝初期,黄河泛滥问题越发严重。根据统计,顺治年间,黄河大决口就有15次;康熙初年(1662—1677年),黄河决堤更是达到了惊人的67次。
即使到了后世,黄河防汛仍旧是国家的重点工作,直到新中国成立,举全国之力在黄河中上游建立了小浪底、龙羊峡等水电站,这才从一定程度上驯服了这条洪水巨兽。
“周忱!”朱祁镇扶着御案,屁股上火烧火燎让他有些烦躁不安。
“臣在。”周忱颤声道。
“你在河南踏勘数月,可想出了治河之策?”朱祁镇语气稍缓,问道。
周忱一听,心中明了,皇帝刚才雷霆大怒,其实不是冲他发脾气,而是在保护他,现在皇帝问他治河之策,正是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在河南数月,沿着黄河干流上下千里,泥行相度,进行了实地考察,广泛征集乡绅、兵民、工匠、役夫的意见,心中已经初步治河措施。
“起来说话。”看着周忱满身泥垢,面容苍老,朱祁镇心中不忍。
“谢皇上。”周忱站起身,稳了稳心神,缓缓开口道:“皇上,若想一劳永逸治理黄河,臣有十六个字。”
“哦?哪十六个字?!”朱祁镇笑道。
“审其全局,首尾合治;筑堤束水,以水攻沙!”周忱道。
“皇上,前两句是臣根据历代治黄史料记载和实地踏勘总结而来,后两句…臣斗胆,请一人上殿亲自为陛下和诸位臣僚解惑。”周忱又道。
“是何人?”
“皇上,此人是臣在踏勘时认识的一个青年才俊,其出身河丁,世代居于黄河岸边为朝廷修筑河堤。”周忱说罢,又跪了下去。
“皇上,臣敢担保,若能重用此人,黄河必能大治!”
众臣一听,顿时炸开了锅。
“这周大人莫非得了失心疯了?居然敢用一个河丁去治理黄河?”
“我等饱读诗书,也不敢夸下如此海口啊!他居然让一个河丁来治理黄河简直是异想天开。”
“就是,我看这周大人是黔驴技穷了,这才抬出一个河丁来搪塞皇上。”
……
朱祁镇听闻,也是一滞,他虽然心里有些不信,但还是觉得周忱为人踏实方正,想来所推荐之人定然不会差到哪里。
“好吧,叫这人进来。”朱祁镇道。
不多时,侯宝带着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瘦高年轻人,走了进来。
年轻人一进大殿,就扑通跪在了地上,咣咣咣就磕起了头,且紧张说道:“草…民…潘季驯,叩见皇上万岁爷。”
“你不要紧张,听周忱说,你有治河之策?”朱祁镇第一次听这么个称呼,笑着问道。
潘季驯侧头看了看周忱,见周忱正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于是便壮着胆子道:“回皇上万岁爷,草民家从曾祖父开始就是黄河河丁,一直为朝廷修筑河堤,疏浚河道,草民也是从小跟着父亲在黄河上干活,所以,所以草民对黄河熟悉的就像自家炕沿一样。”
潘季驯的一句粗话,把惹得满堂大笑,宝座之上的朱祁镇也跟着笑了起来。
“既然你说对黄河非常熟悉,那就详细说说,黄河该如何治理吧。”朱祁镇笑道。
潘季驯想了想道:“回皇上万岁爷,草民以为如果想要治理黄河,就应该先弄明白黄河为何久治而不得法!”
潘季驯的一句话,瞬间引起了朱祁镇的兴趣:“哦?仔细说来。”
而在场的许多大臣却是对此嗤之以鼻,一个贱籍河丁,能入得皇宫,见得天子已是祖坟冒青烟了,居然还有胆子在我们这些学富五车的官老爷面前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弄明白黄河治理不好的原因,简直岂有此理!
“是,草民以为原因有三,其一,黄河流经陕西山西,裹挟大量泥沙南下,致使河道累年增高,已成地上之河,所以治黄首在治沙。”
这个朱祁镇倒是知道,后世上初中时就在地里课本上学过。
“其二,南宋使黄河夺淮入海,造成的问题就是淮河水系的压力空前增大,一旦发生洪水,黄河和淮河之水纷纷涌入运河,将堤坝冲决,最终泛滥成灾。”
“其三…”潘季驯说着,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似乎有些害怕。
“你是不是想说,之所以黄河屡屡决堤,最大的问题就是人祸!!”朱祁镇道。
“草民…草民…”潘季驯没想到皇帝居然替他说了出来,面色一囧,尴尬的低下了头。
虽然说不管堤坝修的的再坚固,也无法保证能对抗自然之力,可若是有人在修河堤时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以次充好,那就是人祸了。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就拿清朝康熙年间河道总督王光裕,他擅自挪用治河公款,欺上瞒下,使得一系列工程成了豆腐渣工程,最终导致黄河决口,洪水波及数数省,死伤人口几十万。
朱祁镇说完,如刀的眼神在每个大臣脸上一一扫过,而大臣们则是低下头,不敢迎接皇帝的目光。
“潘季驯,你接着说。”朱祁镇又道。
“其四,缺乏得力的治河人才,很多官老爷根本不懂的如何治理黄河,他们往往到任后只是对河堤进行加高加固,如此缝缝补补,实在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好!”朱祁镇抚掌大笑,“潘季驯,你这四条说的好啊!”
说着,他走出御案,环视一周后继续道:“就凭你说这四条原因,足可羞煞满朝文武!”
皇帝话音刚落,众臣愕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居然拿他们和这个贱民比,还说这个贱民比他们这些饱读诗书的人要强,这简直是…是岂有此理!
“潘季驯,既然知道原因,那可有解决之法?”马愉蹙眉道。
“有!”潘季驯到底是年轻,被人一激,热血有些上头,迎着马愉的目光继续说道:“皇上,这位大人,这是草民写的治河八策。”
说罢,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皱巴巴脏兮兮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