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适才府衙来人,让我去接洽军粮拨付事宜。本来人家挺客气,说得也好好的。可一会儿要真正拨付的时候,人家的脸色就变了,还来回推诿,把我当猴儿耍!”
端木若愚只一块儿喊醒了何瑾,却没跟着一块儿去聚将,自然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儿,此时急得额头冒汗:“咱一路上的军粮就够两日了,这要是保国公不给拨付,难道要饿死在这里?”
这时候,朱秀英也心中暗恼,恨朱晖气量太狭小:“下马威还不算,又要断了我们的军粮,这哪像个坐镇一方的国公,简直就是个无赖!”
何瑾听了这话,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公主殿下这话可算说对了,他本来就是京城里的纨绔,虽说年少从父出征,却不过走走过场、镀镀金罢了。真正遇到事儿了,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自然就使了出来。”
“何瑾,他再怎么说,也是父皇任命的总兵官,还轮不到......”
一听这话,何瑾又抬起了手,道:“你们女人就是麻烦,只在意自己的感受,根本不就事论事。怎么,觉得你是大明公主,才有资格说他,而我不过一个小官迷儿,就妄论朝廷大员了?”
“你,你这是犯上!......”
何瑾却白了她一眼,没吭声儿,随即看向了朱厚照。
朱厚照这会儿夹在两人中间,不由左右为难,只能岔开话题道:“大哥,你毕竟年纪小,官职又低,就不能主动去认个错?”
“反正你自己也说了,要暗戳戳地来。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笑到最后的人,才笑得最灿烂......”
“好!”谁知何瑾一听这话,当即乐得眉开眼笑,道:“想不到太子殿下竟有如此觉悟,没白亏微臣半年来的教导。此番......”
一听这个,朱厚照顿时就急了:“等等,我又没得罪保国公,怎么就成了我要去找他认错?”
“不是认错。”
“哦,不是认错就行......”朱厚照下意识点头,可再一反应,又准备开口反驳。
然而这个时候,何瑾却又贱兮兮地笑了起来,继续言道:“不是去认错,只是去那里......要饭。”
“啥?.......”这时候朱厚照都懒得争辩,为何自己躺着也中枪了,气得直接都跳了起来:“孤可是大明太子,是,是有身份的人儿!”
就连朱秀英也惊呆了,问道:“何瑾,你千方百计拐骗皇弟到这里,就是为了帮你要饭?”
“当然不是!......”
何瑾回答地义正言辞,可就在朱厚照稍松了一口气时,就听他又说道:“除了要饭之外,太子还能干很多事儿嘛,比如背黑锅、装恶人,挡箭牌什么的......”
“什么?”朱厚照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气愤指着何瑾言道:“当初你骗人家过来的时候,可是说让我统御三军,征讨异族,建立不世之功的。”
“结果现在人家来了,你就这样对待人家?”
朱厚照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委屈:“你简直比负心薄情的渣男还要狠毒!渣男还给女人一个美好的回忆,你给人家什么了?”
一听这话,何瑾神色不由认真了起来,道:“太子殿下,你是不是瞧不起要饭的?”
“当然!”
谁知这话一出口,何瑾陡然抽出了尚方剑,厉声喝道:“好个不肖子孙,竟敢辱灭太祖皇帝!我来问你,当年太祖尚未起兵之时,在皇觉寺是干什么的?”
“呃......当和尚。”身为大明太子,朱厚照自然是要读太祖生平什么的。而朱元璋也是个挺朴实的皇帝,一点都没隐瞒他当年穷困潦倒的经历。
“那当和尚之时,太祖皇帝于淮西河南之时,穿城越村、山栖露宿,干的又是什么?”
“化,化缘......”
回答这问题的时候,朱厚照耳根儿都红了:化缘,是佛家的一种美称,本质上就是......要饭。
可何瑾此时,却一副敬佩神往的模样,悠悠言道:“太子殿下,读书不入心,就是白读了......你可曾想过,当年太祖皇帝一边走,一边讨饭,每敲开一扇门,对他都是一种考验。”
“因为面对他的往往只是白眼、冷嘲热讽,对太祖皇帝来说,敲开那扇门可能意味着侮辱,但不敲那扇门就会饿死!”
“而那时,太祖皇帝已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他所有的只是那么一点可怜的自尊。可要饭的生活,使他失去了最后的保护——要讨饭就不能有尊严。”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加重了语气,猛然问向朱厚照:“生命的尊严和生存的压力,哪个更重要?”
一下子,朱厚照哑口无言。
就算是朱秀英,也不得不承认,何瑾的话很有感染力,就好像......他要过饭似的。
可何瑾却不管震惊体的俩姐弟,继续道:“是的,太子殿下,只有失去一切,才能明白自己的力量和伟大。”
“因为你什么都没有了,放下了一切,才能成为一位武装到心灵的武士。”
说着,他又指着自己的心,用一种魅惑的语气言道:“心是我们最柔弱的地方,特别容易受伤害。然而,只有太祖皇帝那样大智慧的人,却知道要将心磨炼坚强。”
“这是一个伟大的转变,很多人可能究其一辈子也无法完成。假如太子殿下做不到,即使拥有人人羡慕的容貌,博览群书的才学,挥之不尽的财富,至高无上的权柄,也不能证明你的强大。”
“因为只有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说到这里,何瑾随即轻轻拍了一下朱厚照的肩膀,蛊惑一般言道:“所以,去吧,太子殿下,请去要饭吧。”
“为了心的强大,为了大明江山永固,为了证明你是一个强大到可以领军对阵的人。拿出一不要脸、二不要命的精神,去要饭吧!”
“是,大哥!”听了这番话,朱厚照仿佛被打了鸡血,招呼自己的随从和太监,道:“拿来孤的冕服,孤去保国公那里要饭!倒要看看,他敢不敢让孤这位大明太子,饿死在这固原城!”
说着,仿佛身负什么天大使命的朱厚照,气冲冲地就走了。
然后,何瑾就看了一眼傻了的端木若愚,道:“还愣着干什么,跟上去呀。之前那些个狗官如何刁难你的,全都加倍奉还回去。”
“喔喔......”端木若愚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往外面跑。可刚跑一半儿,他就忍不住向何瑾伸了个大拇指:“老大,你可真是......太有才了!”
因为这时候,他也反应过来了:新军不管怎么说,可是太子的亲军。
假如朱厚照不在的话,保国公当然可以这样教训何瑾一番。可朱厚照亲自出马,他敢让大明太子饿着?
更重要的是,何瑾此番打出朱厚照这张牌,无形中就装了一下逼,让朱晖意识到何瑾可不只有圣旨......
“哼,还想饿着我,开什么玩笑?”看到端木若愚走后,何瑾就傲娇地哼了一声,继续慢悠悠地吃饭。
但一旁的朱秀英,却忍不住了:“何瑾,这,这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要暗搓搓地来,怎么又?......”
“暗搓搓地来,是指要暗中调查谎报军功一事,又不是要被动挨打。明面上的较量,自然也不能耽搁嘛。”
“可,可按我的方法,你完全可以压制保国公......”
“压制个屁啊,你真以为事情那么简单?”
何瑾都懒得同朱秀英解释,只是自言自语道:“一看你就没玩过斗地主,太子殿下是我的小王,王命旗牌和尚方剑是大王。现在局势都尚未明确,就把王炸扔出来?”
说着,何瑾还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嗯......那样一来,的确能把保国公和固原将官都炸得怀疑人生。可你手里也没牌了,以后还怎么玩儿?”
“牌局呢,才刚刚开场。女人,你心急个什么劲儿?”说完,何瑾就伸了个懒腰,浑若无人地钻回了被窝儿......
嗯,还热乎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