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武举人说完,已做好了被何瑾嘲讽的心理准备。
可想不到,真到了这时候,何瑾反而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第一次就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很不错了。”
武举人当即内心感动不已。
可随后又想想,觉得这话还是有些不对味儿:什么叫第一次就坚持了这么长时间?人家第一次......嗯,时间的确是挺短的。
而何瑾说完,也才意识到这句话好像有歧义。两人当即对视一眼,不由尴尬一笑,心中的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这时候,其他那些教官也开始系上细线,站在石灰堆前试验了一番。
尤其徐光祚,动作竟格外的标准。可越是用力过猛,最后脖子上的那根线,越是晃悠得厉害。
众教官不由都一头雾水,感觉何瑾对他们施了什么妖法。
“行了,都回去写保证书吧。我虽然卑鄙无耻,狡诈阴险,但也不是捏住痛脚,就会要挟你们的人。”
何瑾说的倒是真诚流畅,可问题是......没人敢信啊!
当下,徐光祚就又开口了:“军师大人,站军姿我们是输了,可还有走队列一项。假如我们能完成走队列,也应该算打平了吧?”
“当然......”何瑾顿时便大度地笑了一下,就在所有人都抱有希望的时候,他忽然又变了脸:“当然不算啊!赌约的内容,是训练手册上的每一项。你们站军姿这一项输了,就已经全输了!”
众教官顿时如丧考妣,准备回去写保证书了。
可想不到,何瑾忽然又开口道:“不过呢,谁让我是个心软的人儿?既然你们不甘心,那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何?”
这话落下,朱厚照不由赶紧拉了一下何瑾袖子,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平时挺精明的人啊,为啥这会儿就犯傻了?
何瑾就微微摇了摇头,没回话。
这种事儿,小孩子当然还不懂:此番若是非逼着他们写了保证书,他们也只会口服心不服。
统御的最高境界在于以心交心,中间可以耍些手段,但交心的根本却不能变。只有这样,教官才会信任和尊重自己。
而且,这种纽带一旦建立,将会是牢不可摧的。
果然,此时教官们听了这话,看向何瑾的目光中,不由便多了一丝疑惑。他们都感觉,何瑾跳脱霸道的背后,似乎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一面。
“那这次就由我来先勉力一试。”随后,徐光祚便开口了,语气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可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何瑾嘴角,不自然地翘起了一丝弧度......嗯,徐光祚笃定,那绝对是奸计得逞的微笑!
可只是让士兵们走走路,又会怎么难?
徐光祚表示,今天他就不信这个邪!
然而,随着表演的开始,他的脸一下铁青无比!
“左,左,左右左!”随着他的声声号令,五个新兵蛋子开始了最基本的队列练习。
可场面瞬间惨不忍睹。
齐步走,向右看齐,向左转,向右转这些东西放在后世,是再基础不过的东西。随便提几个小学生出来,都能做得像模像样。
可是换成这些刚刚从农民转换身份,成为士卒的新兵......
同边手是正常操纵,左右不分是普遍行为,甚至连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绊倒或是绊倒同伴的,都时有发生。
从表演一开始,徐光祚的脸就是黑着的。他实在想不到,这些士兵连这些“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不过,他也拿得起放得下,当即就承认了失败,还向何瑾请教道:“军师,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何瑾这会儿就深沉地叹了口气,道:“何不食肉糜?”
“军师......”朱厚照这下也急了,瞪着眼睛一脸的愤慨:不要每时每刻都想着装逼好吗?好好解释一下会死啊!
你不是说了吗,要多一些真诚,少一些套路!
“好吧好吧。”被众人鄙夷的目光看着,何瑾也有些兜不住,道:“徐公子你是将门子弟,自幼熟读兵书,能分清前后左右实在太正常了。”
“可你想过没有,他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子弟,大部分都是文盲,哪里知道什么前后左右?”
徐光祚还是不可思议,道:“前后左右乃日常用到最多的方位词,士卒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何瑾这就不解释了,随手一指队伍里的一位农家子弟,问道:“你平时吃饭用手的那一边,是哪边儿?”
“东边!”这农家子弟接口就来。
徐光祚见状,一下反应过来了:没错,前后左右的确乃日常的方位词。但问题是,老百姓不这样用啊。
在四九城这等方方正正的城市,老百姓生来就习惯用东南西北来表示方位。至于用左手吃饭还是右手,走路先走左腿还是右腿,根本没人会在意!
这种情况,要是换成南方的兵士,或许会好一些。
因为南方山路弯曲,东南西北很难界定,百姓们都说前后左右。可在北方尤其京师这等地方,老百姓全都一嘴的东南西北,谁管你前后左右?
明白过来的徐光祚,当即便向旗下的士卒解释道:“都听清楚了,平时吃饭用的手方位,是右边,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再来一次!”分清了左右,徐光祚这下有了信心,发号施令道:“左,左,左右左!你,你在干什么!......”
这一次,徐光祚也忍不住急了,虚火腾腾上涌:因为队伍里有个农家子弟,让往左他就是往后,好像就跟命令作对一样!
可人家那士卒也很委屈,伸出自己的左手道:“教官,我平时吃饭用的是这只手啊,这不是右边儿吗?”
看着这一幕,何瑾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拍着大腿就笑了:“人算不如天算啊!光祚,人家是个左撇子,真不是在跟你作对......”
这下,徐光祚彻底无话可说了。
生平第一次,他露出了幽怨的神情,觉得老天在跟自己开玩笑。
紧接着,又有些不信邪的教官们,弄清了旗下没有左撇子的士卒后,带队上来试了一试。结果呢......依然惨不忍睹。
根本没有接受过类似训练的农家子弟,有的就连前进、后退这些命令都反应不过来,更不要说中间还有转向,齐步走,正步走这些命令了。
最后,徐光祚和其他四个教官忍不住了,他们组成了一个小旗,让何瑾来发号施令。结果刚开始还行,到了后来他们脑子也犯蒙。
更不要提,中间何瑾还故意使坏,齐步走后马上变正步走,向左转后立即向右转......
“军师,我们认输了,这就回去写保证书......”没办法,徐光祚跟其他教官们,这会儿就跟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开口说道。
可想不到,赢了的何瑾却一摆手,道:“跟你们开玩笑的,还当真了?我要你们的保证书有什么用,得到你们的人,又得不到你们的心。”
这话落下,所有教官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军师,你吃错药了?
但何瑾就是脸皮厚,面对三百多双质疑的眼神,非但能装得住,还装得特别深沉:“其实这练兵之法,我早就跟马尚书商议过了。”
“以往训练的确注重个人战斗力,但我却认为军队是一个整体,唯有令行禁止、如膂臂使,才可称为真正的铁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把这些衣食住行的基本训练,凝注在所有新军的意识当中,日后再加强个人训练,方能事半功倍。”
言罢,何瑾这才无限深沉地叹口气,道:“如此,你们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吧?”
这一下,教官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感觉:我们的军师,好像很厚重神秘,让人根本看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