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趁着朝阳刚刚升起,天气还不怎么热的时候,何瑾就一脸不情愿地向东宫府走去。
不过一到文华殿,看到杨廷和的神情后,他忍不住就乐了。
因为杨廷和的表情很是生动,先是那种不敢置信的惊讶,随后就是浓浓的幽怨了:“何,何千户,你怎么来了?......”
“陛下要我全权指导太子学业,身为忠于陛下、爱岗敬业的臣子,我岂能不来?”何瑾登时一脸疑惑,严正言辞地反问道。
杨廷和当时就攥起了拳头,额头上的血管也一跳一跳的: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陛下让你指导的时候,我一窍不通,巴巴等着向你请教。
可你却拍拍屁股,不知跑哪儿了一个月!现在我什么都清楚了,你却回来说什么‘爱岗敬业’?
唉,算了算了......
对于这样一位厚颜无耻之人,杨廷和也只能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敷衍道:“那今日便劳烦何千户费心了......”
何瑾则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道:“嗯,应该的,不用客气。”
客气你个毛线啊!
我这是暗讽你懂不懂?
唉,算了算了......不跟这种人计较,跟他计较容易夭寿。
到了文华殿后,朱厚照一看到何瑾,就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也不管什么尊卑,兴奋言道:“何千户,你总算回来了!这课上少了你,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随何瑾走进堂中的杨廷和,闻言顿时一捂胸口,感觉跟扎了箭一样疼:太子殿下,你说话要讲良心好不好!
这一个月来......不,严格来说是半个月。
半个月来,我弄懂学习兴趣是啥玩意儿后,千方百计地给你讲故事,做梦都想着如何用生动有趣的教育方式,来启发你的学习兴趣。
可我半个月的努力,竟然比不过何瑾的一次露面?
唉,算了算了......
受了三连击的杨廷和,都怀疑自己今日出门儿没看黄历。
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憋屈儿,怏怏地言道:“殿下,该上课了......上次讲到《孟子.滕文公章句上》的第三节,不知殿下可否背熟?”
朱厚照当即就想向何瑾显摆一下,自己这段时日的进步。
可何瑾却一摆手,道:“杨翰林,今日就不讲《滕文公章句上》了。本朝以礼法治天下,而百行又以孝为先,不若就讲讲《离娄章句上》的最后一节吧。”
杨廷和闻言,额头的血管又开始突突直跳了:何瑾,你也欺人太甚了吧!......一个月没来就算了,来了就要指手画脚?
可何瑾一看杨廷和那隐忍的神情,顿时一振臂,再度义正言辞的说道:“陛下要我全权指导太子学业,身为忠于陛下、爱岗敬业的臣子,我自当教导太子孝道礼法。杨翰林,难道你觉得有错吗?”
杨廷和也再度攥紧了拳头,心头在疯狂咆哮: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啊!......
最早先的时候,我就是用严格的礼法来教导太子,你却说激不起太子的学习兴趣;现在我按兴趣教学法来了,你又要说教导太子礼法?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便......还是再忍忍吧。
谁知道这事儿万一再闹大了,你又会扣我一个什么样的屎盆子。而且真动起手来,十个我也不够你抡的......
唉,算了算了......你看那个刘瑾,都一个月了,还没下床呢。
生无可恋的杨廷和,这会儿就如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翻开《孟子》读道:“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后面还有一句,他正准备一气呵成读完,却不料何瑾又一摆手,道:“行了,这些就够了......来,殿下解读一下。”
被噎了半口气的杨廷和,骤然一捂胸口,脸都要气歪了!
好在有了之前的铺垫,他现在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就是想到了一件事儿:嗯,这次回去后,配几副速效救心的药吧......
“天下很高兴而要归附自己,把天下很高兴要归附自己的事儿,看作草芥一样,只有舜如此?”朱厚照挠着头生硬说道,显然这段话对他来说有些难度。
杨廷和当即就要开口指正。
但这次他学聪明了,先看了何瑾一眼,果然就见何瑾随意一摆手道:“杨翰林,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重要的,是下面那句话。”
朱厚照也觉得何瑾今日有些奇怪了,但还是继续解读道:“不孝顺父母的人,就失去了起码的做人资格。儿子不能顺从父母亲的心意,便不成其为儿子。”
“不错,亚圣的这句话是说,仁爱之心必须从爱父母亲人开始培养,这是做人的根本道理。”
草率地解释了这段话,何瑾便笑眯眯地问向朱厚照:“太子殿下,身为皇后的儿子,你可曾向皇后送过礼物?”
“送,送礼物?......”朱厚照闻言有些懵,疑惑道:“母后乃一国之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何还要我去送?”
“表达孝心啊!”何瑾一下就有些急了,道:“皇后娘娘当然要什么有什么,可殿下要是主动用心送上一份礼物,皇后娘娘能不开心?”
“更不要说,皇后娘娘那里,也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比如,之前臣跟殿下提过的那种镜子。”
“镜子?......”朱厚照先是一愣,随即就雀跃兴奋起来:“是说咱们合伙儿,就能挣大钱的那种镜子?”
“不错!”何瑾这会儿就从怀中,掏出了一面精美的镜子,交给朱厚照道:“殿下,你瞧瞧。”
朱厚照伸手接过,只见这镜子用黄梨木包饰,还绘有龙凤呈祥的图案,十分奢华贵气。最主要的是,那光洁明亮的镜面,一下将他惊讶的表情,都照得纤毫毕现!
“这,这果然如何千户所言,清晰亮堂!”
爱不释手地拿着那块镜子,朱厚照简直笑出了猪声,忍不住憧憬道:“发了发了,这次孤要赚大发了!......”
一旁杨廷和看着这一幕,脸色都气得成酱紫色了:好你个何瑾!
你可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说什么教导太子,还有脸说礼法孝道......原来自始至终,是在打这个主意!
谁不知道,宫中的用物一向就是民间的潮流,只要这镜子由太子献给了皇后,那以后只要说一声‘皇后娘娘也是用的这种镜子’,生意可不就赚翻了!
对了,还有那生意!......
商贾低贱之事,玷污情操头脑!
尤其你竟然还要拉着太子殿下,一块儿去做生意,简直居心叵测!
这下,杨廷和是说什么都不能算了,面色阴沉地向何瑾言道:“何千户,就算陛下要你全权指导太子学业,可你却如此任性胡来,教坏太子。为了大明朝的未来,我也不得不上奏弹劾你了!”
一听这话,朱厚照当时就有些急了,解释道:“杨翰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孤要和何千户做生意赚钱,可不是为了与民夺利,而是为了筹集军费,为日后反攻鞑靼做准备......”
“什么?”一听这个,杨廷和气得只觉眼前一片黑,差点没被当场气晕倒:“何,何瑾你竟然还怂恿殿下轻启战端,你,你简直罪该万死!”
可何瑾这会儿正寻思着,要不要给母老虎朱秀英,也送上一面镜子呢。
闻听杨廷和这番话,他才有些反应过来,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又要告我啊?......去吧去吧,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我跟太子殿下,商议股权分配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