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容缈,半夜忽然觉得,她的手,好像被什么压住了。
她猜,应该是人鱼不安分了,也就没管他,随他去了。
此时的她,正睡在一张完全放平了的躺椅上,要论舒适度,是肯定比不上床的。
但人鱼时时刻刻都想离她近些,她只能将躺椅搬到泳池旁边来。
她的手腕,被他抓住,摇晃了一下。
他的动作像是在喊她起床。
“乖,我困着呢。”
她被弄得醒了些,可没完全醒,眼睛都没有睁开,声音也是懵懵的。
人鱼应当是收了手,她没再感受到他的动静。
她刚想接着睡,便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似乎是……他出水了?
她的脖颈处传来些许的痒意,也沾上了几滴从高处落下来的水滴。
奇怪。
以他的身形,他很难独自出泳池才对。
“上岸”的动作,需要发挥上肢力量。
他的手短短的,那时连水龙头的开关都碰不到,怎么可能会有力气,支撑起整个身体?
何况,他的鱼尾浸在水里,想要拖上来,只会增加重量,提高难度。
容缈忽地想到一种可能性。
她想否定,又不敢全然否定。
他平常是十分听话的,不会无缘无故地打扰她睡觉。
容缈犹豫着,睁了眼。
她对上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清澈干净,像是海洋中的最深处,神秘,引人探寻。
他原本的眼型是微圆的,而今却变得狭长深邃,眸色深深,如同要将她吸进去一样。
浓密纤长的睫毛,又沾着些水汽,让他的眼眸看上去雾蒙蒙的。
他的面部轮廓,也更加分明利落了,褪去了从前的青涩与稚嫩,线条漂亮得不像话。
人鱼赤裸着上身,他坐在泳池边上,尾巴沉浸在水中,侧身看着她。
深蓝色的长发披在他身后,隐隐约约现出洁白光滑的背脊。
银色的月光被分割得影影绰绰,偏爱似的,将他的耳鳍和鱼尾,照射得闪闪发光。
他美好得,让她觉得自己身处梦境。
如果说,他原先的长相,是幼态的,能激起人的保护欲的,那么,他如今的模样,便是充满外露的攻击性的。
人鱼的美貌,锋利又直白,摄人心魄。
最要命的是,他分明长了一张华丽高贵的脸,神情却是懵懂无辜的,眼神看得令人心软。
他像是在跟她说,他只是长开了、长大了而已,可他还是她养出来的那只人鱼,没有变过。
容缈的困意,瞬间消散,她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她坐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的冰镇饮料喝了一口,试图让自己的大脑先冷静下来。
饮料已经不冰了,她在喝的过程中,想了很多事情。
比如,她现在应该看一下时间,记录他变成成年形态的具体时刻,最好还要拍个照,以证明他的成长,这样能给出一个范本,证实人鱼的形态共有四种。
体检也要安排上,不知道他身体上的数据,都发生了哪些改变,此后也能有个参考,他要是生病了,她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异常。
她还想到,幸好研究所拨的经费足够,水族箱和泳池的大小,都是一步到位的,即便他长大了,也不用再换更大的居所。
可是,以上种种,都是身为研究员的她,之后该去做的。
容缈自己的第一反应是——
他能回家了。
人鱼盯着容缈看,他的尾巴尖碰了碰水,“吓到,你?”
他也不想吵醒她,可身体比头脑更快做出了反应,他长大,是为了她,有了结果,自然要第一个告诉她。
她摇了摇头,“没有吓到。”
说吓到,可能会有些夸张。
她此前看过系统给的画面,有一个心理准备。
加上,他的形态更替,根本没有规律可言,她闲的时候,也会脑补他忽然变大。
“那,为什么,不说话?”
他好奇地歪了歪头。
容缈直截了当且诚实地回答道:“被你的美貌惊到了。”
他的外观,的确是惊艳而富有冲击感的。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刚才还困着,脑子是懵圈的,一下看到自己养的小鱼变成了大鱼,定然是会恍惚一下的。
“喜欢,就好。”
人鱼小声说,他的耳鳍动了动,白皙的面上,晕出一点粉粉的颜色。
他朝周边看了看,貌似是在找什么,却没有找到,视线又转了回来,他拉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容缈:“……”
他那么主动的话,她可要不客气了。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她还是克制住了,“你想干什么?”
她的目光坦荡地落在他赤着的上半身上,他的身体线条紧实而好看,透着力量感,却又不会过于夸张,而是恰到好处,颇具美感。
他的肌肤雪白,可能是因为常年生活在深海里,也不会有什么风吹日晒,皮肤很好,光洁无瑕。
由于刚从水中出来,他的身上不可避免地,被弄得有些湿,水珠顺着他的肌理线条、纹路,一路向下滑,滚落到他的腰腹和鱼尾相接的地方。
她在看他的尾巴。
察觉到这一点后,人鱼的唇角微微弯起,他的笑容单纯又乖软,“要、看?”
容缈淡然地收回视线,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窘迫感,“它变长了,也变大了。”
据她目测,真的有两米长。
巨大无比。
他甩个尾巴,激起的水花,跟暴雨倾盆似的,能将人从头淋到脚,来个全方位无死角的淋浴。
“那,研究,我。”
人鱼对容缈说。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更像是一种请求。
“为什么?”
她发现,他总是想成为她的研究对象。
可原因,她之前已经跟他说过了。
人鱼慢吞吞地说:“你,研究我,不要,研究别的鱼。研究它们,没用。”
他毫无防备地对她说:“人鱼,可以净化,海洋。我,对你,有用。”
在她面前,他是完全不设防的,连这种级别的秘密,他都可以轻易说出口。
他那么执着地让她研究他,就是想为她争取到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