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阿哥到八阿哥,皇子们入朝当差这些年,没少挨皇帝的骂,各有各的丢人,但胤禛今日这般被架着走出紫禁城,是他自己最狼狈的一次。
小时候挨打,那是真犯了错,今日这般重罚,颇有几分伴君如伴虎的意味。
胤禛虽然能感受到皇阿玛已经原谅他,责罚他是为了敲打他、提醒他,可心里,终究是有几分惶恐的。
马车缓缓到了家,路上小和子就念叨好几回,想要下人抬了步辇来将主子送进去,遭胤禛训斥,说他是不是还嫌自己不够丢人。
谁知一下车,毓溪竟是等在门里,边上青莲愁得眉头都要拧在一块儿,这人可好,笑悠悠望着自己,明摆着来看他笑话。
小和子搀扶主子过了门槛,就命下人关门,里外隔开,毓溪这才迎上来,搀扶胤禛的胳膊,浮夸做作地问:“贝勒爷,您还能走吗,不如叫奴才背进去?”
胤禛气得嘴唇都哆嗦了,可气着气着,心里的委屈都涌出来,低声道:“这般欺负我,你真舍得?”
毓溪哪里舍得,再不胡闹,搀扶他一步一步走回去,胤禛才发现,沿路竟是没见有下人在,必定是被毓溪提前打发走,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窘迫。
回到房里,胤禛已是满头大汗,被小和子和青莲一顿伺候,脱下了衣衫。
毓溪从一旁捧了水来,要亲自为胤禛擦拭伤口,刚好小和子脱下主子的裤子,他一闪身,毓溪就看见那膝盖两处刺目的青紫,吓得她险些失手摔了水盆,凑近了再看,果然皮也破了不少。
“伤了骨头没有?”
“殿内铺着地毯,倒也没那么惨,是我被你养得太好,变得细皮嫩肉的,没事。”
毓溪再没有门前那般玩笑的模样,红着眼睛说:“你是傻子呀,不能往下坐一坐,就直挺挺地跪着?”
小和子在边上委屈地告状:“前前后后,都快两个时辰了,骨头都要跪碎了。”
胤禛骂道:“多嘴,滚出去。”
毓溪心疼得不敢摸,还是命小和子找大夫来,伤成这样,可不是她能自行处置的,膝盖那么重要,真真伤不起。
“皇阿玛也太狠心,不如打你一顿板子,这伤了膝盖,将来如何骑马走路,如何行军打仗。”
“说了没事,你方才不是还取笑我来着,这会子大惊小怪,还怨怼起皇阿玛,好大的胆子。”
毓溪哪里舍得取笑,是想逗胤禛开心,想让他朝着好处想,当儿子的被阿玛责罚,再寻常不过的事。
此外,她不慌乱,底下奴才就不会跟着当回事,难道要让他们看主子的笑话不成。
实则青莲早已派人寻了大夫候命,小和子很快把人带进来,毓溪退到一旁,由着大夫为胤禛诊治上药,摸骨头验伤时,见胤禛疼得咬紧牙关,她也像跟着疼了一场,脸色煞白。
大夫请四阿哥将养几日,不可贸然下地行走,膝盖最是娇贵,这一伤绝非好事,但四阿哥胜在年轻,耐心一些,就能养回来。
胤禛已然累了,闭着眼睛没说话,青莲要随大夫去开方,内服外敷的药都不能少,若是缺什么药材,就该往宫里要了。
“都下去吧。”
“是……”
将下人都打发,毓溪搬了圆凳坐到胤禛身边,轻轻擦去他额头的汗。
胤禛这才睁开眼,见她脸色苍白,心里更愧疚:“害得你为我担心。”
毓溪摇头,温和地问:“究竟为了什么事?”
胤禛叹了声,说起早朝时,瞧见胤禩袖子里藏了一本奏折,他有些在意,前后看了好几回,最后还认定胤禩放弃上奏。谁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皇阿玛眼里,一进门跪下,就没再让起来。
毓溪道:“皇阿玛恐怕不是怪你多事,是怕你叫别人看见,惹来麻烦。”
胤禛点头,自责道:“在外头几个月,玩野了心,将朝堂上的谨慎小心都丢开了,乾清门下站着,还当是无人之境。”
“皇阿玛原谅你了吗?”
“觉着是原谅了,我还对皇阿玛说,我委屈。”
毓溪安心不少,眼底也有了笑意:“这可真不像你,都这样了,还敢向皇阿玛撒娇?”
胤禛不高兴了:“这算什么撒娇,怎么委屈还不让说?”
毓溪嗔道:“可见有了儿子闺女,你也不像个当阿玛的,撒娇非得是亲亲抱抱啊,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胤禛抱怨快饿死了,家里也不给口吃的,比皇阿玛还狠,毓溪忙唤下人送吃的来,可胤禛又抓了她的手,要她陪在自己身边。
毓溪道:“这事儿没完呢,外头不定怎么猜忌,兄弟几个兴许还要来探望你,你得有个说辞,再者额娘跟前,也要有个交代。”
然而胤禛却说:“伴君如伴虎,我虽心有惶恐,可不瞒你说,我能感受到,皇阿玛今日并非以君王之威来压我,真就是老子管教儿子,我吓得都想起小时候挨揍的光景了。”
毓溪摸了摸胤禛的心口,温柔地说:“这就好,您能想开,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