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凌筠脸上那显而易见的落寞，顾少琛知道她肯定是想多了。
于是，他淡淡地开口，“不是要吃饭了吗？等我洗个手就开饭吧。”话说完，也没等凌筠回应，他便越过她的身子，然后往里边走了去。
还好，他不是厌恶她了。
目送顾少琛的背影，凌筠在心中欣慰地笑道。
很快的，顾少琛洗完手便回来了，或许是因为他从来就是这么淡淡的性子，所以显得并没有因为之前的隔阂而故意疏离凌筠。
见他沉默地吃着饭，好像他们母子俩像今天这样子静静地在一起吃着饭，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难得今天顾少琛肯回来，凌筠也暗下决心，往后只要楚安瑾不要回来，她也会绝口不提这件事，为了挽回顾少琛的心，凌筠愿意做出退让。
止不住的，凌筠喜笑颜开。
因为两人对面而坐距离稍微有些远，所以她只能频频在口头上催促顾少琛“多吃些”。
终于，顾少琛稍稍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上的母亲。
什么时候，他回家吃个饭，她竟也热情犹如待客一般？
顾少琛心中其实是明白的，自从楚安瑾出现在凌筠的面前之后，一切就已经开始往偏离的轨道行进。
而此刻凌筠的热络他也深刻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
不过是，错觉……
一顿饭下来，母子两人心思迥异，可终究也算是圆满地坐了下来。
见顾少琛吃完饭之后，孤冷的身影准备往外走去，凌筠忙开口说道，“现在外面还下着风雪，要不……”
嚅喏了一下，她硬生生地将原本的“留下”改了口，“先坐一会，晚些等雪小些再走也不迟。”
澄亮的眸子定住，顾少琛只是讳莫如深地望着凌筠，三秒之后，他淡淡地说道，“有份文件落在车上了，我出去拿一下。”
“哦……”恍然大悟过来自己的兢兢业业，凌筠有些尴尬地挂着笑颜，“好的，好的……”
顾少琛愿意松口，也算是她的努力开始有了成效。
所以转过身去，凌筠心中是激切的，忙进去沏茶，顾少琛有晚饭后品茗的习惯。
等到顾少琛重新进来的时候，凌筠已经亲自端着茶，“你是要先在这坐一下，还是要去书房呢？”
蹙了蹙眉，顾少琛先是沉凝了一下，深沉的眼眸犹如暗夜的星辰一般，“妈，你没必要这样。”
凌筠一怔，心中不由得开始揣度着顾少琛这句话的意思。
没必要？
是说她不需要对他这样讨好，还是说……即便她讨好他了，也于事无补？
凌筠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之前她跟顾少琛置气是因为楚安瑾夹在两人中间，所以她不得不这么做。
但是现在楚安瑾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他们母子还需要这么隔阂着生活呢？
“妈整天也闲着，你说我不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这日子不是闲得发慌吗？”很快地，凌筠脸上恢复了常色，一脸从容地对着顾少琛笑道。
可谁知，顾少琛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铮亮的眸子瞬间就沉了下来，“就是因为你闲得发慌，所以才会向凌子怡保证只要她能够陷害楚安瑾，天大的事情你也会担着，是吗？”
“哐啷……”
茶杯落在光洁发亮的地砖时，那清脆的一声响就像是敲击在现场每个人的心尖上，包括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顾少琛。
凌筠的这个反应，说是诧异，或许更多的是在默认吧。
聪明如顾少琛，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半晌，凌筠才收拾起脸上那明显不自然的神色，故作一派淡定，热络的嗓音却是冷下了三分，“你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即便是顾少琛拿着证据站在她的面前，她也只能装糊涂，而她也相信，如果真的有所谓的证据的话，顾少琛今天晚上就不会心平气和地跟她吃那顿饭。
更甚者，她是打从心眼里不相信，什么时候开始顾少琛竟然也会拿着这些要她命的东西跑来跟她谈条件。
她至死……都不会相信的！
然而不得不说，最熟悉顾少琛的人始终还是凌筠。
关于刚才他所说，也不过是他安插在凌家中一个眼线意外听到凌子怡的电话，并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实这件事的真实性。
但消息来源，并不是通过其他渠道得知，而确确实实是他的人亲耳所听还能有假吗？
如果这件事的主角换做是其他人，他哪怕是端了整个凌家都要找到证据不可。
可是凌筠——他的妈妈呢？
不，他不可以这么做。
“我在说什么，我相信心里应该很清楚，不需要我再一一解释了。”冷眼睨了一下地上的碎片，顾少琛淡淡一扫，然后便往着书房的方向走去，只是在抬脚经过凌筠的身侧的时候，他还是轻袅地开口，“楚安瑾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么过去的，你好自为之吧。”
微微一颤，凌筠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她最宝贝的儿子竟然也会对她说“好自为之”这四个字，这算是报应吗？
嘴角漾出一抹涩然的苦笑，凌筠赫然发现在这交谈的期间，顾少琛从头到尾都只是用“你”字，而不是以往的敬称。
这，该是他的态度了吧？
猛地回过身去，凌筠抓住了顾少琛的手臂，“所以你在妈妈做出这么大的退让之后，你依旧执意要为了楚安瑾跟我反目，甚至于……她都已经是一个畏罪潜逃的杀人犯，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到S市了，你也不管不顾了？”
“她不会是畏罪潜逃的杀人犯……”淡淡的扫了一眼凌筠抓住他的手，顾少琛微挑眼帘望着他的母亲，“真正的凶手终究会浮出水面，而无辜的人也不会永远地成为替罪羔羊，这一点范化誊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你在说什么？”凌筠不懂，这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又怎么会跟范化誊扯上了关系？
微抬手臂，顾少琛格开了凌筠的触碰，“这一次我去西雅图，已经彻底地证实了当年的范化誊在经历过所谓的‘畏罪自杀’之后，隐姓埋名逃匿到国外化名为封祚杰，成功地将顾家跟凌家挑拨得反目成仇，而凌孝城——我最亲爱的舅舅您的哥哥，就在不久前，还在拉斯维加斯跟他有过交涉。”
“不，不不不……”凌筠连说了好几个“不”字，像是只有这样才成功地打消心中冉冉升起的声音。
当年凌孝城曾亲口承认因为范化誊的挑唆，他垂涎了蓝眼泪是真，但在顾一山死后，他放弃了江山集团的继承权来证明他的清白，并保证从此不再对蓝眼泪以及玉戒指又任何的非分之想。
既然是这样，即便是当年他再怎么错了，都已经既往不咎。
他为什么还要跟范化誊，也就是封祚杰联系呢？
难道，真的是死性不改吗？
“是或不是，我相信你自己能够判断，至于我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我想我远远比您还要清楚，什么是我可以为您让步的，而什么事情又是我非做不可的！”
话音落下，他彻底挥开了凌筠早已经颓然的手腕，然后举步离开。
可凌筠却是在听到顾少琛脚步声的时候，再一次惊醒了，“说到底，你扯这么远无非就是想跟我说你为了楚安瑾来对抗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对吗？”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
这一次，顾少琛是真的抬脚头也不回地，径直往书房里走了进去。
看着已经紧闭着的房门，凌筠的心彻底地凉了。
为什么，她都已经做出了这么多的退步，顾少琛还依旧执迷不悟呢？
难道……
他还在痴心妄想着楚安瑾能够回来吗？
只是，这真的有可能吗？
可接下来，就在她怔忡的时候，顾少琛却复又打开了房门，然后手上提着一个公文袋，这一次他自动地停在了凌筠的面前，“这是凌子骁在死前，让楚安瑾来我这里拿的借据，全是他们父子俩败下来的战绩，这上面的一条条一件件，您好好看一下，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还要站在凌家那边。”
说着，他递在了凌筠的手上，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直接往外面走去。
外面风雪漫天，他竟然半刻都等不及了，在他的家里，面对他的母亲就这么让他难以忍受了。
站在原地，凌筠整个人已经木然得毫无反应了。
直到外面发动引擎响起的声音拉回了她的心绪，她才抬眼，顺着窗口可以清楚地看到顾少琛的车子渐渐地往外面开出去，直到开出了筠山别墅的大门，终至不见。
今天晚上，她这番努力算是喂了狗了，顾少琛根本一点都不念及她这个母亲的颜面，甚至……
大有与整个凌家为敌的意思？
微眯着眼睛，凌筠打开了文件袋，然而这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震慑着她的心脏。
凌孝城，你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吗？
思及此，凌筠陡然眼睛瞪得极大，顾少琛今天晚上之所以特意答应她回来，或许并不是因为她这么久以来的苦苦哀求，而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