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经验的大国卿大夫们都知道一个道理,在庙堂上吵到天昏地暗的事情,最后很可能的结果是不了了之。
最怕,就是那种国君一拍脑袋,咬着后槽牙说的狠话,那才要命呢!
韩王孙惊奇的发现,虽然嬴渠梁代表秦国跳出来要痛下杀手,可最后的结果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作为盟主的魏击纠结于在中山郡的大军,要让赵国表态。
可庞爰哪敢代替国君表态啊!
他可不是嬴渠梁,是国君的儿子。
就算是在外头做错了事,打一顿,教训一下就天下太平了。赵章的古怪脾气简直让人战栗,说不定那个臣子好好的早上出门上班,中午的时候,人头送回到家里,让家里人去宫门口领另外一半。太尼玛瘆人了。
要是庞爰敢傻乎乎的答应一些让赵章感觉自己的国君尊严被挑衅了的话,估计等待庞爰的是死路,根本就不会有另外一条路。
赵国、韩国、魏国,三晋一体,却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家庭伦理剧的主战场,三家人竟然开始在卫国的宫殿里开始扯皮起来。
不用说,作为主人的卫公的心情是很失落的,尤其是看到魏侯还想要以秦国为筹码,甚至以卫国为筹码,用来和赵国讨价还价的时候,卫公彻底失望了,想起自己的年纪,心头哀鸿一片,血压腾地窜了上来……
就听到丁只老太监如同锥子般的嗓子尖声道:“君上昏死过去了——”
“传,医正!”
现场顿时一片狼藉,宴会自然也筹办不下去了。宾客有的幸灾乐祸,有的若有所思,还有两个人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韩王孙和庞爰不经意间走到了一起,两人结伴离开卫宫,等到周围没人了,韩王孙才开口:“庞兄,韩国上下全赖赵侯援手,还请如实禀告赵侯,挽救百万韩人于水火。”
“庞某位卑言轻……尽力吧!”
庞爰也是心里没底,不过看在韩王孙送过来的礼物,也只能硬着头皮表示自己不会光拿钱不办事。他准备回去跟赵章提一嗓子,至于赵侯听不听,就不是他这个带兵的将军能够左右的了。再说了,就赵章的操蛋性格,赵国的朝堂上满打满算,能够和国君据理力争的不超过三个人。
儿子是不会杀的,赵章就算是毒,也不至于连儿子都要弄死的地步。
真正杀不得的也不会动手,赵章是性格暴虐,并不是不管不顾的疯子,他还不至于自毁城墙,让外人看笑话。
一场筹备多日的宴会,却在最高亢的时候,戛然而止。
第一个离开卫国的是韩王孙,这位根本就不敢继续在卫国住下去了,万一有哪个诸侯回过味来,把他扣押了下来,这才冤枉呢。第二个,就是庞爰,这位在卫国的日子也很不好过,可以说是个卫人都有弄死他的心思。之所以他还能活的好好的,一个是赵国使臣的身份,其次恐怕是这家伙武力值尚可,很有威慑力。
该走的总归要走,燕侯离开了。
齐国使团也离开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使团离开帝丘。
魏击感受到了一丝的凉意,他仿佛听到了有些人心中发出的不满之声,但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就如同是幻听似的,听起来真切,只是自己心头的臆想。究其原因恐怕就和魏击的态度不无关系,诸侯希望盟友有一个公正的态度,但是魏击什么也没有给出,让人失望了。
是夜!
卫公寝宫之内,迎来了一个重量级的人物,鲁公姬奋。
要是按照正常邦交,国君和国君的见面不会如此草率,但是这次不一样,一来,卫公在病中,说是怒火攻心也可以,说是年老体衰也没错。总之,卫公在晕死过去之后,当时大殿内一片混乱,医正过来之后不就,就将卫公救醒。应该说没有大碍,但具体什么情况也不好说。
二来,随着鲁国的权力越来越集中到了国君的手中,鲁公姬奋心中也有了一些走出国门参与到中原事务中的想法。但是单靠鲁国一家是不可能的,需要盟友。卫国虽然不怎么地,但也算是一方诸侯,只要能够说服卫公形成卫国和鲁国的联盟,那么他就有信心说服宋国加入其中。
这三个诸侯加在一起,如果能够同心协力的话,实力已经不比魏国差多少了。
可以说,三国联合,是三家都能够得利的好事。
最后,鲁公自然也是存着给自己的外甥增加一份保障的念头。
卫国立储,鲁公不方便干预,但是让自己的外甥公子岐有一点自保的能力,这不过分吧?
带着这些目的,鲁公迫不及待的在卫公苏醒之后请求了会面。而卫公也答应了鲁公的要求,只不过时间和地点就没办法那么讲究了。公子岐带着鲁公进入卫国宫殿之后,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贾弃,一个只看卫夫人眼色行事的宫廷宦官二把手。
或许对贾弃来说,太子训的上位,让他纵横卫国宫廷有了足够的底气,而卫公病倒,仿佛给他带来了一个马上要上位的假象。
公子岐本来就不受待见,而在贾弃看来,如今的公子岐简直就是丧家之犬,根本就不该让他入宫。
“二公子,君上可没有要召见你的口谕,请回吧?”
平日里,贾弃就敢对公子岐唱反调,如今更是嚣张不已,就差鼻子朝天连正眼都不给看一下。
公子岐以前不愿意和贾弃一般见识,主要是因为贾弃是卫国夫人的小令,这个职位等同于秦国时期的大长秋,是皇后身边最为重要的内官。也就是说,贾弃有足够的机会在卫国夫人面前进谗言,给公子岐使绊子。
这也是公子岐忌惮的原因。
可是如今,都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了,公子岐还管什么进不进谗言,沉声道:“滚开。”
贾弃尖锐的嗓子刺破了夜间的宁静,高声道:“公子岐,你看好了,这里是宫掖,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我倒要看看,你一个没蛋的宦官,能奈我何?”公子岐豁出去了,他要是连娘舅在身边都不敢得罪一个宦官,他这个公子干脆就别当了,还不如做一个闲散的名士来的洒脱。
贾弃冷哼了一句,掏着耳朵,有种狸猫玩弄老鼠的欲擒故纵之意,开口道:“二公子,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你想要闯入宫掖,我可没有故意给你刁难的意思。今日要是你敢再往前一步,别怪本宦官不留情面,禁军何在?来啊,把公子岐给我围住。”
说起来,贾弃的权势也不过如此。真要动国君的儿子,他就算是再得宠,恐怕也做不到。没有国君点头,他去故意刁难一个公子,绝对和寻思没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他还仅仅是在夫人面前得宠,国君身边有丁只,根本就没有他贾弃的位置。
公子岐往前一步,丝毫没有被贾弃吓住,沉着脸道:“本公子是君父召见而来,你一个小小的小令而已,不在夫人跟前伺候,来国君的寝宫,是何居心?”
“公子岐,别给你脸不要脸。这也是鲁公在帝丘而已,真要是他走了,你就是个孤家寡人,还不是随人揉搓……”
啪——
公子岐就算是没有带兵打仗的天分,但是练武也已经有很多年了,听着贾弃的满口胡说八道,实在忍不住了,一巴掌就抽了上去。
贾弃如同一张破布一样跌落在地上,只觉得眼前一团星星转着圈的缭绕,耳朵里各种凄厉的叫声此起彼伏,嘴角隐隐有些血迹,似乎牙也有些松动。
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被公子岐打了,贾弃如同被踹了老狗,跳起来,疯狂嘶叫起来,凄厉声宛如要刺破耳膜一般:“公子岐叛乱了!”
这老家伙也够损的,摆明了是要将公子岐的退路给堵死,最好将公子岐叛乱的行动做实了,当场就有把仇给报了的打算。
上百禁军跑了过来,将贾弃等人团团围住,等到身边人多了起来,贾弃顿时有了叫嚣的底气:“给我将这些逆贼一并拿下,关押到暴室。”
“谁敢!”
鲁公这时候从公子岐的身后跑出来,冷眼撇了一眼贾弃,阴沉道:“寡人倒是想要看看,谁敢欺凌我鲁人?”
鲁公?
贾弃顿时傻眼了,目光再次落到了公子岐身上,他知道自己被阴了。
而公子岐呢?
这一两年对他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储君争夺无望之下,只能选择明哲保身。但是即便有了这样的心思,还是让他不得安宁,不得已之下,他只能以打猎为借口,远离帝丘这个是非窝。说到底,公子岐身后是没有后台,另外他的母亲鲁阳夫人身体一直不好,在后宫之中也无法给他任何帮助。
日子过谨慎了,胆子就越来越小,曾经也有过憋屈,有过彷徨。
听到时鲁公,禁军将领第一时间就带着手下闪人,贾弃原本还有一点依仗,如同一阵烟似的,消失的无隐无踪。
在此之前,面对宫中的刁难,公子岐只能选择忍耐。而此时,他看到贾弃如同死鱼一般的绝望眼神,这才感受到了有后台的感觉,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