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清晨,有斜阳自山外而来,映照着这山脚下的一片院落。
东边的一间屋舍中,窗户半开着,阳光和冷风一同挤了进去。
屋子里,炭火在老旧的铜盆中烧得作响,冒起缕缕青烟。
十六岁的少年赤着上身坐在床边,一条带血的绷带顺着床沿垂落在地。
他低头看着胸膛,眼睛瞪得大大的。
昨晚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那是青川城子弟们因为通过宗门入门考聚在一起庆祝时,和邻院黑石城的人发生了冲突。
从二三十人到上百人,一群少年互殴,差点没把院子给拆了。
李洛修为不算高,也不喜欢出风头,见到高手就躲,能够打的抓住机会才揍上几拳,原本事情就该这么结束,哪知他突然被张晴朗一把推出去当了肉盾,被黑石城的鲁震一拳砸中胸口。
那可是能开碑裂石的炎阳拳!
李洛几乎能回忆起那咔嚓声,那是肋骨断裂的声响。他就像个扎破了口子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扑通倒地。
后面昏昏沉沉的感觉到被喂了丹药,抬回屋中。
半夜时,他回光返照般的苏醒过来,只觉得胸口处似有烈火灼烧,又痛又热。
他费力的撑起身,想去找水喝,哪知手一软滚下床去,胸口不偏不倚正撞在床脚边的矮凳上。胸口的断骨顿时移了位,裂尖噗哧一下刺进了心脏,两眼一黑就没了知觉。
等到今日早上,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而且身上连半点疼痛都没有,这才连忙拆了绷带检查。
这一检查,简直是惊呆了。
胸口赤红的拳印消失不见,周边淤血更是半点不存,肋骨仿佛从未受过伤害,心脏活蹦乱跳的充满了力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洛低声呢喃,手在胸膛上摸着,尚且稚嫩而清秀的面孔上满是疑惑。
左胸上有着一道半月形的烙印,色泽如墨,擦之不去,这是以前身体上没有的东西,更诡异的是,这烙印他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脖子上挂的那枚碎坠上的图案吗?
那月牙形的碎坠是有记忆起就挂在脖子上的东西,他一直以为是父母留下的遗物,虽然是普通的铜块,但格外珍惜。
现在脖子上只有那条系坠的红绳,坠子已不见踪迹。
消失的碎坠、多出的烙印、重伤后的死而复生,这些事情让少年满腔疑惑。
这时,外面传来召集弟子的钟声,随即喧嚣声渐起。
李洛深吸了口气,将疑惑藏在心头,匆匆穿好衣服,熄灭火盆,推开房门而去。
屋外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两侧院落林立,屋舍成群。
此时清晨时分,有山中薄雾升起,暖阳徐徐而来,一片热闹景象。
不时有少年从屋中走出,自动汇聚成两个数百人的大圈子,一个属于青川城,一个属于黑石城。
“嚯,李洛,你气色不错啊,昨天都昏过去了。”
“是啊,还是杜怀古少爷给你喂了愈金丹,让人把你抬回去的。”
“……”
一见李洛走出来,一群少年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起昨日的事情。
一会儿,一个身穿绸袍的小胖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上下一打量,惊讶道:“李洛,你这恢复能力比以前强多了,看起来好像没事一样啊。”
“多亏了杜少爷的丹药。”
李洛拱手感激道。
“诶,别什么少爷少爷的,这不是青川城了。咱们通过了宗门的入门考,现在都是同门,叫我一声师兄就行。”
杜怀古拿着折扇一摇,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笑意。
“对对对,该叫杜师兄。”
众少年都笑了起来。
“杜师兄,我想问问,昨天晚上我倒下的时候,你是否看到过我脖子上的碎坠?虽然这东西不值钱,但是是我父母的遗物。”
李洛趁机询问道。
“坠子?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你们记得吗?”
杜怀古皱着眉头想了想,朝周边人问道。
众少年纷纷摇头,当时上百个人斗殴,夜色又昏暗,哪里还有人关注那什么破坠子?
就在李洛失望的时候,突然有声音在外面响起:“那坠子,我倒是见过。”
但见人群分开,一个白衣少年迈步走来。
他面容略显消瘦,眉毛一边高,一边低,斜挑的嘴角带着玩味儿的笑容,正是青川城守备大将的嫡子张晴朗。
和为人和善,人缘极佳的杜怀古不一样,他一走出来,少年们顿时面露畏惧,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
张晴朗!
李洛脸色一沉,拳头握紧,胸腔中有一股怒火在沸腾。
这家伙分明知道鲁震的拳法厉害,还把自己推出去当挡箭牌,若不是自己有奇遇,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张晴朗走到李洛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李洛,身子够硬朗的啊,中了鲁震一拳,这第二天还能活蹦乱跳的?看来人被揍多了也能提升体质,你该谢谢我才对!”
看着张晴朗那恬不知耻的笑容,李洛恨不得一拳将他砸得个满脸开花。
和场中众多的少年一样,李洛是个府徒。
府徒,就是各大城池召集所辖地内资质不错的平民子弟,授予基础功法,并且充当权贵子弟的随从和陪练。
李洛资质平平,自十岁入府之后,少不了干陪练的活儿,像张晴朗这家伙特别喜欢仗势欺人,下手没有轻重,每次陪练之后都是鼻青脸肿,身上的瘀伤一两个月都不见好。
当然,这还算幸运的,因为被他打死的府徒都是两位数。
正因为这样,众少年才畏之如虎。
但李洛心头固然有气,这个时候也只能隐忍不发,他按捺着怒气,喊了声:“张师兄……”
张晴朗抓着李洛肩膀的手力度陡然增加了不少,五指紧紧扣住肩头的肉,皮笑肉不笑的道:“李洛,你是不是对你自己有什么误解?在青川城里,你不过区区一个府徒,是奴仆,是下人,还是走狗!到了山河宗里,你也不过是外门千千万万弟子中的一个废柴。而本少爷我呢,必定会在第二场考核中晋级内门,那么,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一声师兄?”
周遭少年们面面相觑,一个个低着头,仿佛被说的是他们一般。
杜怀古走上去,笑呵呵的打着圆场道:“张晴朗,不管内门外门,大家都是宗门弟子,叫一声师兄还是可以的吧?”
“哟呵,进了宗门,杜胖子你底气也足了啊,忘记被我揍的时候了?”
张晴朗不屑的嗤笑,把杜怀古呛得满脸涨红。
杜怀古的父亲只是青川城东城军的副将,背景大不及他。
李洛咬紧牙根,按捺着屈辱的心情,低头示弱道:“那请问张少爷,我那脖子上的碎坠?”
见到李洛服软,张晴朗满意的大笑起来,收回手,笑眯眯的说道:“你那破坠子当然是在鲁震的拳头下碎成渣滓了!”
果然,自己死而复生和那碎坠有关!
看来是碎坠被打破之后,里面有什么东西释放了出来,复活自己,并且还留下了那烙印。
“听说是你父母的遗物?这真是个悲惨的故事……”
张晴朗叹了口气,一脸同情的样子,然后突地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他一边捂着肚子笑,一边摆着手道,“抱歉抱歉,我这人一听到人家的悲惨事情就想发笑,你,你别往心里去……哈哈哈。”
看到张晴朗癫狂发笑,李洛脸色越发的阴沉,指甲都要陷进肉里去了。
“李师弟,平心静气。入门考在即,现在不是招惹他的时候。”
杜怀古在身后低声提醒道。
“是,谢谢杜师兄提醒。”
李洛轻轻点头,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将怒气平息下来。
自从进入城府之后,他当府徒已经六年了,这六年来受过的屈辱太多太多,早已经学会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
“鲁震出来了!”
远处,黑石城那边有声音响起,便见一个身材壮实的黑脸少年前呼后拥的走出来。
张晴朗收了笑,扯着嗓门吆喝道:“鲁震,你那什么狗屁炎阳拳,真的是天级功法吗?不是说修炼到第三层足已开碑裂石,伏虎杀熊。你看我身边这小子,中了你一拳,活蹦乱跳的啊!”
黑石城几百人的队伍中,鲁震脸色一沉,盯着李洛辨别了一下,依稀想起是昨晚那个挡拳的少年。他便冷笑一声,走到旁边一块石碑前,陡地一拳砸了上去。
那石碑足高丈余,厚有三分,以坚硬无比的熔岩石制成,重逾百斤。但在这一拳下轰然间龟裂,落地碎成了几大块。
尘土飞扬间,是黑石城众少年的叫好声,再看青川城这边,一个个少年都倒抽了口凉气。
“好强,这就是地级境界的修为!”
“李洛不过人级锤体境,若真被这一拳砸中,指定没命了。”
“……”
众人窃窃私语,面面相觑。
对府徒而言,十岁入门,两年一境,十二岁左右可以达到人级第一境炼骨境,十四岁到达第二境燃血境,十六岁可进入第三境锤体境。
锤体境之后,谓之地门之关。
所谓地门一开,前途似锦,这是所有修士的基础所在。
到了这个时候,十五六岁的少年们都会由城池推选抵达宗门,入宗之后通过各种资源来突破地门,从而达到更高一级的地级境界。
但是,对于权贵世家子弟而言,其家族资源丰厚,让他们早在入宗门之前就突破到了地级甚至天级境界,一入门就是一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