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入夜,展怀迁回到家中,遇上从秀景苑出来的妹妹,灯笼下,能看清她眼睛红肿,像是哭过的模样,想起白天听闻的事,不禁担心:“又和婶婶吵架了?”
玉颜摇头,弱弱地望着兄长:“二哥哥,要是三年前就遇见七姜该多好,你怎么才娶二嫂嫂呢。”
展怀迁嗔笑:“说傻话,三年前她还是孩子,不过……若能回到三年前,我应该会好好守着她,不叫她被别人抢去。可你怎么哭了,不是和婶婶吵架,难道还和婶婶一起哭不成?”
玉颜禁不住哽咽,被哥哥摸了摸脑袋安抚,她更止不住伤心,展怀迁便静静地守着妹妹,直到她冷静下来。
自然也就知道了今日的事,知道了七姜如何去替婶婶出头,虽然有消息传到他那里,太子妃还派了太医去问候甄夫人,但七姜为何要这么做,以及事情的起因,此刻才听妹妹说了个明白。
“嫂嫂她一心为我考虑,她说我若与母亲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面上看着像是太平了,其实我心里的恨和不甘,只有自己知道,日积月累,一旦和母亲有了冲突,早晚会受不了。”玉颜冷静了,含笑道,“她还比我小呢,怎么会这样通透又体贴,想事情不是光看眼前,会想得长长远远,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姑娘。”
展怀迁说:“其实没那么复杂,她也不是看得有多远,而是真心实意待一个人好,内心公正且善良,就这么简单。”
玉颜很是赞同,说道:“二哥哥,可要好好待我嫂嫂,不然我这个嫂嫂可不答应。”
“什么嫂嫂?”展怀迁轻轻敲了妹妹的脑袋,凶道,“来跟我摆嫂嫂的谱了,信不信我不答应你嫁,何世恒休想娶你。”
玉颜软绵绵地笑了,不论平时治家面对下人如何沉稳大气,在哥哥面前,还是和从前一样,是被宠爱的妹妹。
兄妹俩同行了一段路,刚要分开,有下人从后面追来。
谁能想到,萧姨娘昨日那场雨后,便高烧不退,原本今天就该被送回去,可她病了没人敢动,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见好,虽然郎中请了,汤药也喂了,但就怕有什么闪失,还是来请主子们定夺。
展怀迁蹙眉问:“白天报了吗?”
下人颤颤地应道:“那边想着等姨娘缓过来,就上路出城的,谁知足足等了一天。”
玉颜说:“二哥哥,告诉怀逸吧,不然他又该伤心了,再万一有个好歹,母子能见一面也好。”
这话并非危言耸听,淋一场雨而送命的人不在少数,何况如叶郎中这般能妙手回春的大夫少之又少,展怀迁自然知道轻重,便速速赶回观澜阁,先与七姜商量。
进门时,屋里静悄悄的,还以为七姜看书累了打瞌睡,走近才发现,小娘子正猫在床边,半个身子钻到床底下,不知在里头找什么。
展怀迁悄然来到身后,正要伸手,七姜猛地起身,若非他身手敏捷,鼻梁都要被七姜撞断了,而闪躲时用手挡了一下,就被发髻上的珠花划破了皮。
“你做什么鬼鬼祟祟在我后面,真是……”七姜又心疼又生气,拉着展怀迁的手到灯下看,还好只是蹭破一层油皮,没见血。
“找什么呢,怎么不叫小丫头来找。”展怀迁顺手拨开七姜发髻上缠绕的流苏,说道,“头上都冒汗了,什么要紧东西。”
“我打虫子呢……”七姜憨憨一笑,“我瞧见它钻到床下去了,就那么一下,被你撞见,真没面子。”
展怀迁哭笑不得:“打着了没?”
七姜很不情愿地说:“打着了,我正要拿纸去掏呢。”
展怀迁奇怪地问:“这屋子里怎么会有虫,她们如今都不打扫了吗?”
但七姜身上干干净净,可见床底下也是一尘不染,张嬷嬷坐镇的院子,谁敢偷懒不打扫,见展怀迁生气要骂人了,七姜才老实说:“不是虫子,是蛐蛐儿,怀迁,你会斗蛐蛐儿吗?”
展怀迁虎着脸:“这不是那些个纨绔子弟、市井流氓干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家。”
七姜不服气:“是你们京城风气不好吧,我们那儿谁都能玩呀,你们京城里是不是赌钱来着,我们可不赌钱,我们就是图个乐子。”
展怀迁无言以对:“是是,京城风气不好,先不说蛐蛐儿了……”
七姜抢先说:“还有定安侯府的事,我不是故意闹的,你别生气,听我解释。”
展怀迁反而生气了:“我怎么会质疑你,你说这话傻,还对我不公平。”
七姜笑了,不禁得意起来,抱着相公的腰肢撒娇:“我就知道你最最明白我。”
展怀迁却轻轻一叹:“方才传来消息,萧姨娘高烧不退,想和你商量,要不要告诉怀迁。”
七姜问:“她病得很重?”
展怀迁颔首:“就怕有闪失,昨天那么大的雨,萧姨娘长途跋涉来京城,身体恐怕本就不好,就怕撑不住。”
七姜问:“你是怕有个万一,怀逸见不到他母亲最后一面?”
展怀迁道:“玉颜也如此担心,原本这不是该犹豫考虑的事,我就怕萧姨娘见了怀逸,说些奇怪的话,万一成了临终嘱托,岂不是他一辈子的心魔。”
七姜这才明白展怀迁为何要与自己商量,不然萧姨娘若真不行了,怎么还会犹豫该不该让母子相见。
只因萧姨娘心术不正,倘若真临终拼口气也要在儿子心里种下恨,指不定怀逸的一辈子就被毁了。
“我们一起去,就在怀逸身边不走开。”七姜说,“萧姨娘若当真说奇怪的话,就顺着开解怀逸,哪怕一时半刻开解不了,好歹知道怀逸心里藏了什么。我知道这样,很是不尊重他们母子,但怀逸还小,他还是个孩子,当哥哥的就该替他把关不是?”
展怀迁说:“那父亲呢。”
七姜一脸嫌弃,轻轻推开他,气道:“你想什么呢,我不敢小人之心去想娘是否介意爹去见萧氏,我第一个先不答应,不行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