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被拽着走,陈茵没反应过来,脚下的步子不及跟上项景渊拽她的力气,一边胳膊被拉着,身体已经倒下了。
“小姐……”
“殿下!”
项景渊感觉不对,回过头,下意识地松开手,陈茵便整个儿摔在地上。
“你……怎么样?”
“不妨事,你看,殿下这不就动手了?”
项景渊大怒:“胡说八道什么?”
一面说着,将陈茵抱起来,送回殿阁中。
苏尚宫闻讯赶来,见小宫女已在为姑娘清理伤口,夏日衣衫单薄,摔一跤不是闹着玩的,膝盖上蹭破了拳头大的伤,两条腿都是。
若是陈茵自己摔的,跟着的宫女内侍都没好果子吃,偏偏肇事之人是太子,他冷脸坐在一旁,苏尚宫什么也说不得。
犹豫半晌,才硬着头皮道:“殿下,夜深了,您先回宫吧。”
项景渊瞥了眼陈茵,不答苏尚宫,自顾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宣太医。”
陈茵不屑:“多谢殿下,蹭破些皮不算什么。”
项景渊挥了挥扇子,命宫女们都退下,对苏尚宫也说:“我们还有话要谈,你先出去。”
苏尚宫紧张地说:“殿下,很晚了……”
太子蹙眉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到底有什么可避忌的,既然要避忌,就不该将她困在宫里,你们倒是不讲究了?”
这话说的,可是贵妃的不是,苏尚宫不敢再勾出殿下更多的怒气,赶紧退下了。
到了门外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边上的宫女上前悄声问:“苏尚宫,殿下和姑娘,如今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苏尚宫无奈地摇头:“总之,你们都要谨言慎行,不许胡乱传话。”
殿中,陈茵扶着桌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床榻走去,奈何两条腿都受了伤,哪一边都使不上劲,膝盖稍稍弯曲就拉扯伤口,伤得不严重,但疼得不轻。
“你别乱动了。”
“我坐一晚上睡吗?”
项景渊瞪大眼睛:“说一句,你就要顶一句,陈茵,你以为我真不敢……”
陈茵淡漠地望着他:“殿下要砍我的脑袋?”
堂堂太子,满眼的无可奈何,放下扇子,上前将满身是刺的人抱起,径直来到床榻边,又轻轻地放下了。
“若是疼得厉害,一定宣太医瞧瞧,夏日伤口易感染溃烂,不得大意。”
“是。”
这回不顶嘴了,可简单的一个字,还是让项景渊心火难耐,他拖了椅子来,坐在了床塌边,瞪着眼前的人,说道:“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但结果很可能,你我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陈茵此刻的眼神,平静安宁,再没有充斥着挑衅的不屑,颔首道:“多谢殿下,不论什么结果,我都想知道。”
太子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焦躁和不安从他的眼睛里透出来,渐渐泛红,渐渐凝聚泪光,悲痛和无奈,很快占领了他的气息。
“殿下……”陈茵竟有几分不忍,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项景渊。
“母后的死,你们陈家就不曾怀疑过?”太子开了口,低沉而干涩的声音,说道,“皇后待我视若己出,甚至比母妃更关心我,诚然我并不将她们相比较,也不会因此少一分对生母的敬重爱戴,可皇后是待我好之人,是养育教导我之人,我不能不将她放在心上。”
“殿下……的意思是?”
“母后很可能死在母妃的手里,我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我、可我……”
忆起往事,项景渊忽然头痛欲裂,伸手扶着脑袋,吃力地皱着眉头。
“殿下?”
“头疼得很,让我静一静。”项景渊说着,又抬起双眼,奇怪地问道,“你为何半分不惊讶,你的姑母死得不明不明,听我说完,都无动于衷吗?”
方才的一瞬,陈茵担心的是眼前人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担心他的身体,她不是不在乎姑姑,不是不震惊这些话,只是没来得及。
项景渊生气地说:“那可是你的亲姑母,陈茵,你就不怕将来,也死在、死在……”
陈茵道:“殿下赶我走,是想保护我?”
“不然呢?”
“那窦良娣呢?”
项景渊一怔,避开了目光,气势也跟着弱了几分:“本是我一夜荒唐,后来想气你,便强行给了她名分。没料到会有孩子,又可怜那孩子早夭,越发觉得,我对不起所有人。你恨我便好,窦氏无辜,母妃待她不好,她终日惶恐不安,最后落了病,是我害死了她。”
陈茵问:“良娣弥留之际,为何要见我?”
项景渊满眼的后悔懊恼,摇头道:“她都不能言语了,怎会说想见你,是我故意、故意……”
陈茵明白了,不禁苦笑:“可见这些年,您就没干过一件人事。”
项景渊瞪起双眼,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陈茵问道:“殿下为何怀疑娘娘,我一直伺候在姑母身边,在我眼里她便是病弱渐衰而终,并没有任何异样。最后的日子里,娘娘常来探望,姑母见到她便会高兴,便会有精神,还将我托付给娘娘,至少在姑母心中,她不会认为自己死于非命。”
项景渊的头,又剧烈的疼起来,他扶着脑袋,重重地敲了两下额头。
却是此刻,微凉柔软的手,触碰在他的太阳穴,不轻不重的力道,舒缓了令人作呕的痛苦。
项景渊睁开眼,抬头四目相对,陈茵手上没停,但问:“可好些了?”
“我没事。”
“殿下,您是听谁说的?”
项景渊沉沉地叹了一声,说道:“母后入陵那日,在灵殿之上,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母妃向母后告罪,说今生所欠来世偿还,她是为了我的皇位,万不得已。”
陈茵停下手,缓缓坐回床榻上,伤口牵扯的疼,让她禁不住蹙眉,但很快又舒展开,她需要冷静,需要冷静看待这件事。
项景渊道:“难道你愿意和杀害亲姑母之人的儿子结为夫妻吗,与其将来东窗事发,你面对不得已的身份痛苦,与其因母妃的不容再将你迫害致死,不如我先赶你走。让你好好活着,是我唯一能做的,我不能伤害我的生母,不能放弃我的皇位,我只能放……”
陈茵却微微一笑,打断他道:“殿下没有放弃我,至少此刻,我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