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儿……”里屋突然传来展怀迁的呼唤,大夫人立时进门来,但见叶郎中施针,床上的孩子已不省人事。
“出了什么事?”大夫人努力镇定地问,“她昏厥了?”
叶郎中应道:“回夫人的话,十指连心,少夫人今夜必定疼痛难忍、无法安歇,因此为少夫人施针助眠,有利于养伤,少夫人是沉睡了。但今晚不能离人,需时时刻刻守护,少夫人还有几分风寒之症,切不可疏忽。”
大夫人问:“孩子的手还能恢复吗?”
叶郎中坦白地说:“这要等少夫人自己才能判断,这金针没入指根,实在太酷烈,不敢想宫里……”
大夫人示意叶郎中不要再说下去,且道:“宫闱之事,还请叶先生出门便忘了。”
叶郎中跟了太师府多年,深知个中轻重,抱拳作揖后,便要带人去开方抓药。
大夫人来到床边,展怀迁让开了位置请母亲坐,大夫人嗔道:“你突然叫唤,吓着我了,还以为姜儿出了大事。”
展怀迁紧绷的神情稍稍松了一些,应道:“儿子是慌了。”
大夫人问:“校场那头,放得下吗?”
展怀迁颔首:“儿子养伤那么久,黄将军早就换了人练兵,儿子去也只是从旁协助,不去不打紧。”
大夫人道:“那也该言语一声,不能没规矩,何况是军营,你去一趟将军府,告知详情,向黄将军告假。”
展怀迁迟疑不决,轻声道:“娘,儿子不想离开七姜。”
大夫人严肃地说:“你若不立身,将来还会发生类似的事,我好歹还有个娘家倚靠,姜儿有什么,她未必要仰仗你,可你不愿护着她?”
展怀迁急道:“娘,您、您不能说这话,说句不孝的,那日遭人围攻命在旦夕,儿子先想到了七姜,才想到和您诀别……不敢想,这世上除了父母兄弟,会有一个人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将来我必定要立身扬名,为姜儿撑一片天。”
大夫人觉着儿子傻乎乎的,心里好气又好笑,这会儿功夫了,还感慨这些话。
说起来,他们母子返回皇宫,是接到太子的消息,命他们来接人,母子俩立刻动身,没想到还是来迟了。
此刻,七姜的手被敷了阵痛的膏药包扎起来,即便看不到伤口,那一层层棉布,也能把人的心揪紧。
“娘,贵妃下此毒手,全然不顾司空府和太师府的颜面,您觉着,背后有皇上的意思吗?”展怀迁冷静下来,便开始思考,握紧拳头说,“若是贵妃个人的意志,皇上会怎么想?”
大夫人抚摸七姜的额头,怕她因风寒烧起来,好在温润不烫手,且呼吸轻盈,是睡得安稳的模样。
听见儿子的话,她冷声道:“管他们怎么想,这笔账我都会讨回来,那么多皇子,那么多娘娘,凭她?”
“母亲?”
“怀迁,你出来一下……”
展怀迁惊愕之余,听见父亲的呼唤,才知道他一直在外间隔着屏风,见母亲无异议,便应声出来。
“你娘气坏了,她不会放过贵妃,你多劝劝。”展敬忠开门见山地对儿子说,“我方才又听见半句,她是不是也对你提起了?”
展怀迁点头又摇头:“父亲,娘说的不过是气话。”
展敬忠无奈地说:“气话?你娘一辈子都不会说气话,迁儿,你好生劝劝她,贵妃动不得,万不可意气用事。”
“可是,她没把您放在眼里,贵妃娘娘这针,难道不是扎进您和外祖父、舅父的手指?”展怀迁无法苟同,垂首道,“儿子只知道当差,皇上吩咐什么做什么,今次亦是东宫之命,纵然后悔也无法违逆。儿子忠君之事,至于母亲要做什么,就不该是我干涉的,父亲有话,自行对母亲说吧。”
展敬忠道:“迁儿,这一次你太糊涂了。”
展怀迁抬眸看着父亲道:“爹,您觉着是贵妃打压您,还是皇上授意贵妃打压您?”
“恐怕,你们都想错了。”展敬忠道,“等姜儿醒来,你再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你再想一想,贵妃娘娘到底要什么?”
“难道不是陈茵?”
“陈茵怕只是其一。”
展怀迁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一时想不到贵妃所图,但提起陈茵,他道:“姜儿说,明日午前陈茵若不回去,贵妃还会将她抓进宫里,父亲您今日从头到尾都没出面,还望明天能在圣上面前求个公道。”
展敬忠颔首:“爹会出面,但这件事,你们不要瞒着陈茵,她一日不出现,就会多一日的麻烦。儿子,你以为皇上真的不敢动我吗,陈茵背负得起那么大的罪过吗?”
大夫人忽然从屏风后绕出来,父子俩俱是一震,也不知怕的什么,都住了口。
“怀迁,去将军府告假,你一个后生晚辈,不要得意忘形。”大夫人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来去不过半个时辰,我替你照顾好姜儿。”
“是……”展怀迁道,“可是母亲,陈茵的事怎么办?”
“你们藏哪儿了?”
展怀迁应道:“其实就在城里,藏匿一个人最好的地方,便是最危险的地方。”
大夫人道:“顺路告诉她,让她自己决定,这是她的命格,本不该有第三人插手,去吧。”
展怀迁看了眼父亲,见他不说话,心里轻轻一叹,唯有速去速回,才能安心陪在七姜身边。
儿子走了,剩下夫妻俩,展敬忠道:“翎儿,你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替你出,你贸然行动,能做得了什么,你真要带着司空府的势力,另选后宫和皇子,与贵妃分庭抗礼?”
何翊翎冷漠地看着丈夫:“偏偏好些女人家的事,是太师大人不懂的,你就不必操心了,我一个女子,能有什么能耐,胡诌唬人罢了。”
越这么说,展敬忠心里越不安,他太了解妻子了,说出来的话,她一定会做到,世人以为她清高自负、冷漠疏远,实则是精明深藏于心的人,这世上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只有她不想做的事。
“翎儿,我会请皇上出面,为姜儿讨一个公道,那些伤她的宫人,一个都别想逃。”展敬忠说,“你不要蹚浑水,你若有闪失,姜儿如何心安?”
何翊翎微微一笑:“太师大人,您说完了吗,说完了请出去吧,儿媳妇的卧房,当公爹的还是少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