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川总算是逃出生天,少年高川的出现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无论如何,敌人是十体最终兵器的话,多一个高川,而且还是曾经和十体最终兵器有过交手经验的高川,也算是一件好事。哪怕是在自己陷入绝境之前,高川也很难想象单凭自己可以战胜这些敌人的场景——站在对面的怪物,可不是一两个,而是整整十个!
高川、另一个高川、十个最终病体,立足于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仿佛有一股奇异的氛围絮绕在他们身边,仿佛除了三者之外的任何事物,都有些存在感不足。
高川想要对少年高川说点什么,但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嘘寒问暖?不需要。表示友情?不需要。缔结盟约?不需要。两个高川都知道,也明白对方知道,彼此终将成为一体,亦或者说,彼此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成为两个。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也只有如此,才能够去面对那贯穿于自己生命中,贯穿于自己所观测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世界之中的,那只存在模糊概念的怪物。
而眼前的十体最终兵器,也只不过是那个最终最强最不可理喻最无法理解的怪物,在观测下的某种侧面表象而已——它们以这样的形态,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和场景中出现,必然遵循着某种规律,而自己却完全弄不明白这种规律,只觉得这些规律涉及到了自己所能观测到的所有人和事,以及暂时没能观测到,但一定发生过的那些人和事。
这是一个无比繁杂且宏大的系统,去询问这个怪物是否具备某种意志,让人觉得就像是在询问,我们脚下的星球有没有意识,乃至于星系和整个宇宙又是否具备某种意识,在这种意识下进行着某种趋向性的活动。
这些问题太过抽象,太过深远,是愚钝的自己无法琢磨透的,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琢磨清楚,倘若有一个声音为自己解读这些问题,尝试告诉所有的真相,自己也会去怀疑“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对方说的是正确的呢?”
而明知道这一点,却仍旧固执地思考,仅仅是为了,除了这么做之外,没有其他的战斗方式——哪怕为此陷入思维的陷阱,矛盾的逻辑,哲学的苦痛和意识的漩涡,哪怕终将无解,哪怕只会显得自己更加愚蠢,哪怕会让自己总会在未知恐惧中惶惶不敢入睡,自己能够做到的,也就只有这种事情而已。
没有结果,不会得到正确答案,就连过程也不愉悦的思考,也并不是什么用都没有的。至少,可以让自己置身于那寒冷、恐惧、无助、疯狂和绝望之中时,可以让自己相信,自己还是有希望的——仅仅拥有这般也许是自欺欺人的效果,也就足够了。
高川已经不奢求更多。
“真是没办法。”高川叹息着:“真的是没办法呀。”
“是的,虽然没有办法,但也必须想办法。”少年的高川回答道:“在那个必然的结果到来之前,必须竭尽全力,尝试所有自己为的可能性。说到底,我们都是愚蠢的,甚至无法证明,自己在做的事情真的是正确的,而只是带着必须要做什么,想要去拯救什么,于是就行动起来——我们甚至无法确定,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否真的可以达成自己的心愿。”
“我不想就这样结束。”义体的高川舔了舔嘴唇,将目光定格在那直视自己两人,却毫无动作的十体最终兵器身上。文蛛被螺旋长枪贯穿的伤口,在呼吸的节奏中迅速愈合。这个巨大的蛛形武器,再一次开始了魔方系统转化。一双大螯正在蜕化,变成两杆又扁又粗的炮筒,六只节肢也融化了,结合原来的文蛛身躯,变成更加粗圆笨重的形象。失去了这些仿生的肢体,文蛛已经不再像是动物,而更像是某种粗大笨重的飞行器。但是,倘若因为这粗重的外表而小看它的机动性,那就真是太天真了。
这个形态放弃了所有的近距离攻击能力,而将所有的资源都放在大规模的中远程攻击上。
因为,少年高川在近距离上的优势更大。
“你被它们杀死过。”义体的高川说。
“是。”少年的高川没有任何掩饰、辩解和动摇。
“如果这次也死掉的话,会真的死掉吗?”义体的高川问。
“不会,因为,你所观测到的,站在这里的我,不过是一个过去的幽灵而已。”少年高川露出一个平静又冰冷的笑容,他的眼神并不灼热,但却仿佛是深深的水潭,在水下深处藏匿着某种充满了爆发力的东西,“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那么——”义体高川的声音在海面上回荡,“文蛛”身上的变化已经停止,“要上了!”
在回荡于海面的声音还没有消失之前,文蛛身上所有的炮口轰鸣齐射,数不清种类和数量的弹药从各个不角度送上天空,就好似垂直在上空拉起了一道帘幕,宛如节日的烟花,宛如盛放的秋菊,宛如撕裂灰蒙天空的利刃,宛如流星火雨,潮汐洪流,带着尖啸声,震动声,轰雷声,低吟声,听到的声音和听不到的波动,你追我赶地,向着聚在一起,以队伍示人的十体最终兵器倾泄而去。
少年高川在这声势浩大,声光绚丽,又充满了毁灭性的齐射中,宛如幽魂一样消失了,义体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上,关于他的运动信息悄然中断,连锁判定完全失去效果,超负荷运作的脑硬体也没有给出半点端倪。
义体高川却直觉知道,这并非是少年高川使用了何种诡秘的能力,而就纯粹是速度已经超过了自己可以观测的范围。在这不知道是零点零几秒的极度短暂的时间里,少年高川的速度被最终兵器参照,他自己的速度也在相对于对方参照后达到的速度不断提升。义体高川的脑海中,有一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十分清晰的概念:少年高川的速掠是相对快,因此,哪怕是对上这些很可能拥有相对更强特性的十体最终兵器,至少在速度上,没有一刻落入下风。
这种相对更快的速度,专精于速度上的发挥,正是少年高川能够在短时间内,和十体最终兵器一较高下的原因之一。
而就在自己产生这些思维的时间里,以这种超出自身观测能力的方式,少年高川已经十体最终兵器完成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攻防。相比起对方近身战斗的频率,从天而降的弹幕最多也不过是井上添花而已,根本不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而且,在描绘战场的光线抵达眼睛,然后信息被脑硬体处理之前,甚至于,在战场的气息经由那莫名的感应,于身体内部产生直觉之前,交战的双方就已经离开了原地。双方的速度已经在难以形容其短暂的时间内,去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义体高川也是高速战的专家,所以,他十分清楚,少年高川的战斗一定会保持在极为剧烈的运动状态下,最终兵器的参照也不可能停止。双方在此时此刻,或许已经超过了物理学上的“光”,但却在神秘的效果下,并没有产生更加强烈的现象。
最明显暴露其行动轨迹的,就是尚未抵达目的地就已经开始炸裂的弹幕——就如同一把锐利的,因为高速运动而生热的刀子切过凝固的黄油,在确定刀子在哪之前,黄油已经被分开了,表面融化了。在这条切裂的轨迹上,爆炸接续响起,原本弥盖天际的炮火瞬息间就被挖出一个巨大的空隙。
若非是文蛛的射击源源不绝,大概会在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所有的弹幕都会被清扫一空吧。
虽然无法判断谁占据上风,但是,既然战斗还在继续,那至少证明少年高川还没有失败。义体高川驾驶着文蛛,也开始了自己的速掠。
趁着少年高川纠缠住了那些最终兵器,且自身败象未显,义体高川要将自身的速度,提升到可以接触双方战场的程度。
义体高川的速掠需要时间,还需要足够的外力作用。但在此时的海面上,还有一个好消息:之前一直没有音讯的新泰坦尼克号终于传出声音。
女军官的头像最先从义体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上弹出,她的表情有些憔悴,但眼神却仍旧熊熊燃烧,不,也许应该说,就像是经受了洗礼,变得更加纯净而灼热。在她开口前,船长的头像,以及荣格的头像也亮了起来——荣格竟然也参与了这次航行,真让义体高川有些惊讶。
“情况如何?”义体高川一边操纵文蛛沿着海面加速,一边问到。
“还好。战术合作与自我革新委员会彻底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战斗力。”女军官说。
“我这边死了四分之一。”船长说,他代表的是不死船员会,“如果不是那个跟您很像的少年,大概一半人要去见上帝。”虽然这么感慨着,却没有追问义体高川和少年高川的事情,哪怕两者前后亮相时,可疑点就和相似点一样多。
“献祭仪式已经控制住……”顿了顿,荣格耸耸肩,说:“反正,你就当作是这样吧,高川先生。我们已经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和人手,去做更多的事情了。”
“不,你们立刻离开,至少要到五十海里之外。”义体高川说:“末日真理教的最终兵器已经被投放出来了。”
“那个少年在和最终兵器战斗?”船长问。
“是的,他们的速度太快了。在你们离开前,我需要你们帮我加速。”义体高川开门见上地说。
“我看不到他们。”女军官似乎有点惊疑不定:“不,我觉得自己看到了,却无法确定,他们似乎进入过意识态……又出来了?”
“要描述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哪怕把时间单位细分到纳秒也无法做到。”义体高川冷静地解释道:“没有达到可以干涉进去的速度,我们连分清他们的幻象和真实所在的机会都没有。”
在交谈的同时,大船已经调转方向,向着更深入,较为平静的方向驶去——这样的方向其实并不太多,因为,以超乎想象的高速战斗的十体最终兵器和少年高川,都有可能在一秒之内,抵达这海域的任何一个地方。哪怕五十海里外也不是安全的,是否有安全的地方,完全要看少年高川可以纠缠牵制十体最终兵器到怎样的程度——当然,对义体高川来说,决定性因素还要在稍后加上自己。
而且,当自己加入之后,就不再仅仅是牵制而已。他觉得,只要自己和少年高川联手,真的有机会把那十体最终兵器至少干掉一两个。
“你要我们怎么做?”船长对高川的决定毫无异义。
“炮击。”义体高川这么说着,驾驶着文蛛,再度于加速奔驰中,释放出一片新的弹幕,这些弹幕或许无法切实对敌人造成伤害,因为它们太慢了,但是,它们的毁灭,就好似一个个信标,描绘着敌人行动的轨迹。脑硬体分析这些轨迹,不断纠正着炮击的方向。
而且,爆炸可以提供动力,所有抵达文蛛身上的冲击,都无法冲破其坚硬的外壳,反而成为速掠的助力。
另一方方面,正朝着远处彻底的新泰坦尼克号上,也升起体格巨大,数量繁多的炮台,口径巨大的主炮,显露在甲板上的就有十八座,而其他的炮台哪怕体格上削减了许多,但是,数量上更是密密麻麻,将船只武装到了牙齿,给人的印象和之前印象的差别,就如同是游艇和军舰相比一样大。
“准备好了吗?高川先生。”女军官脸上那稍微治疗后,还没有完全收口的伤口,让她的笑容显得格外狰狞。
“当然。”义体高川毫不迟疑地说:“向我开炮!女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