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女军官所说,这次出现的怪异在不清楚其底细的情况下让人觉得无计可施,但是,一旦神秘被看透就有了针对性的方法。神秘之所以是神秘,就在于它处于未知的那一刻,这也是为什么许多神秘专家都不会轻易与人深入合作的缘故。神秘有着狭义和广义的概念,面对广义上的神秘概念,人类是拿不出太多解决办法的,越是接近广义的神秘概念,神秘性就越强,当没有观测者可以对某个未知之物进行观测的时候,想要解决它就只能依靠运气了。
不过,若将自己需要解决的神秘局限为“围绕某个可以观测到的事物所展现出来的未知状况”,那么,无论是用科学的态度也好,亦或者从神秘专家的世界观出发也罢,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总能琢磨出一点苗头来。运气更好一些,就如同这一次,直接有人——或许是女军官,也或许是其他的某个人——对这个在他人眼中的未知之物有了足够的了解,而恰好在神秘专家之中,又具备如同高川这样的一个人物,恰好拥有解决所有问题的能力,那么,那看似诡异莫名的事件,也会在区区的五分钟内就被解决掉。
无论是什么人,想要解决神秘事件,都必须满足六个要素:正确的时间、地点、人物,对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具备至少两者以上的准确观测,以及自身的素质。而是否满足这六个要素,则充满了运气成份。神秘专家相比起普通人的优势在于,自身所具备的神秘更容易满足这六个要素之中的几项。科学在神秘事件中的弱势,也在于在面对未知事物时,更强调有迹可循,而必然花费更多的时间。去观察、解析和总结。
没错。神秘的广义概念,的确是在无限的未知中不断做着相对已知的运动,理论上践行于已知。从已知中求取规律的科学,永远无法触及的无限未知中神秘的边界。无法观测完整的神秘事物的轮廓。但是,针对狭义的神秘,某种已经具体展现于人们眼前,被人们所观测到的神秘现象,在理论上,只要时间足够,是可以被科学解析的。
若非如此,病院就不可能成立。
“病毒”因为无法被直接观测。所以可以视为广义的神秘体现。但其造成的末日症候群所导致的种种病理,病院的研究者却一直都可以制造出相应的药物进行抑制。无法根除的原因,就在于无法解决“病毒”这个根源的话,那些病症哪怕在一时间被针对性的特效药抑制,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产生变异,从而导致这种特效药在最好的情况下只是被免疫,但在最坏的情况下,更会成为加重病情的推手。
无法根除“病毒”,哪怕一时解决了症候群中的某一个病症,甚至于同一时间抑制了症候群所涵盖的所有病症。也无法挽回病人的性命。病情变异和恶化的速度,总是比研究的速度更快一步。
正如同,无法停止末日的脚步。哪怕解决再多的神秘事件,也无法阻止神秘事件的扩大和恶化。
放在这艘新泰坦尼克号上,如果不能根除末日真理教和纳粹,就算解决了这一次的神秘事件,也不可能阻止这艘大船和船上众人最终的命运。
只不过,如果不能解决这一次神秘事件,不需要新的神秘事件,就已经足以让众人遭受重创。
拟态之物的威胁,并不在于它有多诡异。而在于考验这艘船上的神秘专家中,是否有一个正确的人。可以在一个正确的时间和地点,做出正确的判断——这种正确可以是神秘专家的自身素质。也可以是一种运气。
女军官是这么认为的。而高川的存在,更如同强心剂一样,让她相信,自己这些人,至少是拥有运气的。
先不起关于这个拟态之物的情报是从何得到,高川没有去想这些事情,因为,他十分清楚,在这艘船上,没有人会将自己所知的每一个情报都和盘托出。他从女军官那里得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而自己拥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并亲自验证了方法的可行性,于是,他去解决问题——对高川而言,这次神秘事件的处理就是这么简单。
高川奔驰着,每一步,都在为下一步积蓄力量,无论是因为何种缘故产生的作用力,一旦被他认知、观测,并切实作用在他的身上,就会被转化为加速自身的动力。阻力在视网膜屏幕中呈现的数据上,已经变得可以忽略不计,虽然表面上看似脑硬体在调控一切,但实际上,“将干涉自身的作用力全都转化为推动力”已经不是他所知道的科学知识所能解释的了。对其他人而言,这还是不是科学,高川不知道,但是,仅对他自身而言,这种名为“速掠”的加速能力,就是一种切切实实的神秘。
在即时的这一刻,自己的认知所无法说清道明的情况,皆是神秘。至于以后是否可以推断这一刻的秘密,根本毫无意义,因为,那个时候,他需要面对的,不是过去的问题,而是新的即时一刻所产生的未知。对义体化的高川而言,所谓的“神秘”就是这么单纯。
所有的问题,只有三种:过去、现在和未来。过去的已经过去,所以毫无意义;未来的尚未到来,所以也毫无意义;唯有现在,自己必须面对,必须承载,必须解决,而面对摆在面前的未知之事物,过去的经验不足为凭,未来的可能只能想象,自己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现在的自己所具备的素质,以及那看似飘渺的运气而已。
时间,对于“现在”,永远都是短暂的,是愚笨的自己所具备的“科学知识”无法解决的,也没有其他人展现出一个正确的可以完全解决所有问题的趋势,所以,自己只能成为神秘专家。自己只能依靠成为了神秘专家的自己。
高川不是孤独的,因为,并不是只有自己在行动。高川也是孤独的。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指引那条可能存在的正确道路。所有人。包括高川在内,都是在迷雾中想象,摸索,尝试。有人失败了,万劫不复,有人看似成功了,但没能一直成功。高川的优势,就在于。一个高川倒下了,还会有新的高川站起来。
高川的子弹,一枚枚嵌入船身上,以每一枚子弹为中心产生的震荡让船体结构不停发抖,不断产生龟裂,不断扭曲和倾斜,好似随时都会解体,却又在材料的韧性和巧妙的支撑结构中残存下来,然后,扭曲的部分就在一连串看似巧合的结合下。让这艘船得以继续漂浮在大海上,向着某一个方向,保持不变的速度航行。
满是裂缝的地方。被扭曲了外观的地方,就像是一张张古怪而狰狞的脸,它们就像是死亡后凝固的表情,像是在制造船体时,被随同材料一起浇筑上去,直到此时才展现于人们眼前的尸体。那曾经美好的,华丽的,坚固的,冷硬的。利落的,繁琐的装饰。全都因为这些脸而变得诡异可怕,充满了阴森的味道。
比起刚登船时所切身感受到的舒适氛围。如今的船内更像是小说中邪恶之物盘踞的巢穴。高川在五分钟内就穿过了船内所有可供人行走的通道,从船头到船尾,又复返回来,重新站在女军官面前。
“解决了?”女军官一边问,一边将咖啡端给他——五分钟可以做什么事情?也就是泡好两杯咖啡而已。
“这次解决了,但下一次呢?”高川将左轮收回,坐在女军官对面,轻轻啜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按照你的说法,这只是献祭仪式第一阶段的怪物。按照过去的经验,它的死亡,只会成为推动第二阶段的养分。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没有人敢说,现在船内的情况,是已经解决问题的样子。”
其实,哪怕女军官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间的变化也已经足以让她明白什么叫做“无法彻底解决问题”。充满裂缝和扭曲痕迹的墙壁上,就像是镶嵌着一张张狰狞的脸,房间外的情况可想而知,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此让人不舒心的环境,又何尝谈得上是“解决问题”了呢?
哪怕会有一段平静的时间,也定然是暂时的。
然而,这样的变化,又的确是在意料之中的。当确定了,一场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存在于船上时,任何一个神秘专家,都不会为当前的变化感到惊诧。
“每一次遇到献祭仪式都很被动。”女军官的声音也一如既往地稳定,“很多人,尝试了很多方法,但是,没有一个人,没有一次,真正改变过这种被动的局面——高川先生,我不觉得这艘船上有谁可以改变这个结果,所以,将‘我们将会一直处于被动中’这一状况视为无可变更的因素,在这个前提下所做出的判断和选择才是具备可行性的。”
“我不觉得自己可以拿出更好的办法。”高川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赞同你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哪怕你有无数种理由,证明自己的决定是基于现实情况的最佳办法。”
“可事实已经证明,我的办法至少可以解决一时的问题,不是吗?”女军官仍旧坚持地劝说着:“我们也只需要解决一时的问题。”
“献祭仪式的第一阶段是你催化的。”高川平静直视女军官,“你没有解决任何问题,你引发了问题。”
“我在正确的时间、地点和对象面前引发了问题,所以,问题在最低损失下得以解决。”女军官说:“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反过来说,就算我不催化献祭仪式,献祭仪式也会在另一个时间达到第一阶段,那个时候再解决,很可能会导致更大的伤亡。”
“第一阶段被提前引发的话,第二阶段,第三阶段,乃至于最终的献祭也会接踵而来。”高川这么问到:“你考虑过提前让战斗白热化的情况吗?”
“当然。”女军官说:“就是需要战斗尽早进入白热化。只有白热化的战斗,才能让末日真理教和纳粹的注意力更集中过来,投入更多的资源。高川先生,我们要做的,不是升级游戏一样,随着日程一点点提升战斗的烈度,然后在最后抵达澳大利亚时进行一场白热化的最终之战。完全不是这样!”
女军官和高川对视的眼睛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房间中的诡异和阴森,也仿佛要被这团火点燃般,充满了灼热的窒息感。
“我们要做的,是让白热化的战斗延续到澳大利亚。”女军官说:“无论是升级一样去战斗,还是要燃烧一般去战斗,最终的结果,都只会是这艘船沉没,许多人死去。但是,燃烧一样去战斗,才会让这次计划得到最理想的结果。”
“我已经说过了,计划本身并没有要求我们一定要这么做,也没有说过,怎样才是最理想的结果。”高川并没有被女军官那咄咄逼人的,乃至于让人觉得有些扭曲的狂热所感染,仍旧平静地陈述自己的想法。
“我们应该、有必要、且必须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为这场决定人类命运的伟大战争做出应有的贡献,只有做到了这一点,才能在死亡的时候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事业——为人类的生存而奋斗。”女军官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如此回答,“高川先生,这就是我代表船上大部分人的想法。”
“……是的,你代表着大部分。”高川叹了口气。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做到的,无视过程,而只看结果,女军官所说的都是事实。只因为她是用意识行走的方法,建立起战术合作和自我革新委员会,让自己成为了船上大多数神秘专家的代表,就否定她的正当性?那没有任何意义。哪怕可以杀死她,也无法解决这艘驶往澳大利亚的大船所需要面对的重重困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