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眼从内部炸开,四分五裂的外壳犹如被无形的丝线穿过,编织成更为巨大的哑铃状牢笼,分别将四天院伽椰子,以及我和异化右江囚禁在两端。四天院伽椰子此时已经不复人形,那不成具体形状的主体上伸出繁多的触手,这些触手每一只都有山川河流般巨大,当触手鞭打的时候,只让人觉得天崩地裂——也确实让天地崩裂,月之眼的瓦解就在顷刻之间——即便如此,在鞭打这个牢笼时,却没有撼动分毫,哪怕试图戳穿碎片和碎片之间那宽阔的缝隙,也会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封堵。在我的眼前,那看似全无一物的缝隙,正因为触手的攻击而泛起阵阵涟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将那可怕的冲击抵消了。
四天院伽椰子的触手长满了眼珠子,凝视这些眼睛,就会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好似是幻觉,但是,却拥有可怕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要沉溺其中。让人无法分辨,究竟是自己沉溺了进去,还是被这些“人”抓住了灵魂,给硬生生拖了进去。
这副模样的四天院伽椰子完全让人感受不到“人”的气息,那奇形怪状的外表和诡异森然的力量,只会让人在第一眼印象中,主观去将它认知为毫无人性的邪物。我不太明白它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究竟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在月之眼的体内争斗时,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状况,而必须变成这种看起来无法执行预先制定好的那个人性计划的样子。
又必须去唤醒它了吗?我这么考虑,但是,和当时我就在它身边不同,这一次,我和它所在的位置。已经被月之眼强行分离了。想要突破哑铃状的月之眼的封锁,想必不是只用速度就能解决的问题。我计算着时间,思考目前变化的缘由和种种发展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放弃了支援四天院伽椰子的想法。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倘若四天院伽椰子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突破这个困境。那么,对上异化右江只会沉沦得更快,反过来说,如果四天院伽椰子陷入这个状态是早有计划,那么,我的支援反而有可能破坏它的计划。毕竟,从一开始,我们各自的行动。就不是以“相互援手”为前提的,“得到对方的帮助”在自身的计划中,属于“意外因素”,这些意外因素有可能带来好结果,但也有可能出现负面效果。
我只能做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而这个可能做到的事情,又必须因时因地制宜。在自己可以预期的变数中,在自己所认知到的极为有限的时间中,在自己可以确定的自身局限中,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也往往就是自己一直都在做的事情。我看向异化右江。我的目标就在那处。
我观测着四天院伽椰子和月之眼的战斗,但并没有因此停止自己的移动,反过来说。正是因为自身的速掠无法直接突破环绕在异化右江身边的神秘,才不得不暂时将多余的注意力投向四天院伽椰子和月之眼的战场,毕竟,在早先的判断中,那边的战斗有可能是让这边的情况更进一步的关键。
这个判断没有出错。事实证明,哪怕四天院伽椰子似乎再次陷入被动之中,但是,它和月之眼的角力,的确让我和异化右江的相对位置进一步缩短。在月之眼崩散的一瞬间。速掠就将我带到了距离异化右江只剩下大概五百米左右的地方。
异化右江的样子,在这个距离可以看得更加清晰了。她的任何动静。也能更为直接地感受到。她的存在感,因为目视和感觉上的愈加清晰而变得更加浓郁。明明她的体积只有正常人的大小。相对于四天院伽椰子和月之眼这样的庞然大物而言,无异于沧海一粟,但是,那强烈的存在感,却让人始终无法忽视,毋宁说,当更加靠近她的时候,就连造成了巨大动静的月之眼,也似乎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在描绘英雄战争的画作中,战场的惨烈景象无疑是惊心动魄的,也是鲜活生动的,但是,这些深刻的感触,完全是用来衬托那居于画面某一处的英雄。“英雄”才是主体,哪怕这个角色也不过是整个战争绘卷中的一个个体,但其存在却是主题性的,是所有精华的凝聚,是如同画龙点睛的部分。
在我眼前徐徐展开的宇宙背景中,异化右江就像是被那些翻天覆地的战斗和毁灭衬托着,从背景中走出的那个最耀眼,最不可忽略,也最精华的主体。哪怕她此时还是这么一副沉睡的姿态,其存在感和主旨的必然性,也从来都不让人有质疑的余地。
她的存在感是如此的强烈,倘若说另一边四天院伽椰子和月之眼的战斗如同超新星爆发,那么,越是靠近异化右江,就越会觉得,她就像是恒星一样,仿佛永无止尽般释放着光和热,哪怕恒星也有终将熄灭的一天,可只要我什么都不做,眼前的她所带来的压迫感,就会永无止尽地点燃我的灵魂和血液。距离触及她还剩下三百米,但我已经口干舌燥,全身上下的毛孔仿佛都要喷出火来。
我觉得自己的骨骼正咯吱咯吱作响,心跳也一会快一会慢,毫无规律,我的大脑难以去思考更多的东西,巨大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幸好,我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恐惧,才能不让自己的目光被迫转移到其他的物体上。
太可怕了,仅仅是靠近,就已经如此吃力——诸如此类的思想上的负荷,连带着身体都变得迟钝起来,当我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不是在“奔跑”,而只是被动由无形高速通道中的推力牵引着。如果前进需要依靠自己的意志去推动自己的身体,那么,恐怕我会在更早先的时候,就停留在原地,甚至于在一种完全无意识或不受控制的状态下,慌忙向远处逃窜了吧。
正是因为速掠可以构成这么一条既定的通道。强迫自己沿着既定的目标和方向“前进”,所以,我才获得了继续战斗的机会——面对这样的怪物。从一开始就逃跑的话,那无论如何也是无法获胜的——我此时油然而生的恐惧无人知晓。但我的确感谢成为了魔纹使者的自己,以及速掠超能的存在,让我不至于因为恐惧而惊慌失措,惶惶逃窜。
四级魔纹的运作比以往任何环境下都要强力快速,就像是要超速而濒临失控一样,可是,我却能够理解,可以感受到。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强力高速的运转中,所隐藏的对抗、忌惮乃至于恐惧。简直就像是在述说着,它之所以诞生,正是为了应对如此恐怖的东西——尽管并不存在胜算,但是,它的意义就在这里,哪怕无法获胜,哪怕自身崩溃,也要竭尽全力。
再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让我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传闻中。最终兵器的蓝本源于统治局,而魔纹也同样是统治局的产物。两种必然有着深刻联系的存在,终于再次碰撞。而碰撞的双方。无论魔纹的程度也好,还是最终兵器的程度也好,都是前所未有的。也许,在统治局的时期,就已经预想过同样的局面,但是,被实际观测到的,正在进行的状况,目前仍旧是第一次。
为什么最终兵器和魔纹一定会发生碰撞?其秘密似乎已经不重要。因为。神秘会吸引神秘,而强大的神秘之间。自然也存在着更强力的磁性。
最后一百米。我高举起右手,那被异化右江的宛如恒星般灼热的存在感点燃的心灵和血液都开始沸腾。呼唤着要抓住胜利。我是如此的恐惧,可四级魔纹传来阵阵的鼓动,似乎连这份恐惧都要点燃,将之燃烧后,统统转化为力量。
漆黑的乌鸦形象的甲胄,层层覆盖了我的身躯,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空隙。轻便而敏捷的姿态,因为未明物质的层层叠加,而变得厚重坚实。在我的脑海中,连锁判定勾勒出自身的模样,反馈出自身状态的信息,这些信息并不是可视的,而直接融化在感受中,变得如同本能一样,即时、精准而迅速。原本转化为数据会极为庞大的信息,就以这么一种混沌的方式,直接让我明白了自己必须知道和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五十米。我扶正全掩盖式的头盔,调整臂刃,弹出手爪,测试配挂在全身上下的各种道具和武器。
十米。我停下脚步,拿起左轮枪,朝转轮中压入特别制造出来的子弹。正常的子弹,不,应该说,过去所有的射击型弹药都显而易见的,不可能对异化右江生效,这些临时制造出来的子弹,料想也是不能真正伤害到对方的,但是,使用子弹,却又并不仅仅是为了直接伤害对方。我和其他大多数神秘专家不太一样,许多神秘专家仅凭自己的力量,就能获得足够的攻击力,但是,我的超能只体现为速度而已,而这种速度无法直接转化为攻击力。所以,我才比其他人更热衷于武器本身,精擅于针对不同的场合,使用不同的武器来强化自身的存活能力——是的,存活能力,而并非单单是攻击力。
对我而言,热兵器也好,冷兵器也好,普通的武器也好,神秘的武器也好,都必然有其可以产生独特效用的地方。针对其他人而言,或许是多余的,但对自己而言,却是不可或缺的。
特种子弹,并不存在固定的特性,而是针对临场现状,针对某一个特殊的目标所制造出来的子弹,并不都是泛用于每一个场合。过去我使用过的特种子弹很多,其优点是可见的,但是种种缺点中,“难以及时制造”是我所认为的最大缺点之一。托了四级魔纹的福,在越是强烈的临时对冲中,制造区区的特种弹药,已经变得十分轻松了。四级魔纹于我而言,就如同一个产能会因环境改变,随时都可以运作的兵工厂。
虽然不知道睡醒后的异化右江到底会有多大的变化,但之前对异化右江的观测,已经让我获得了相当多的情报,足以制造出针对这些情报的特种弹药。
枪炮阵列那般饱和攻击的弹幕,无疑可以适用于许多情况,但是,却不是在所有情况中,都是最好的对敌手段。至少,在面对异化右江的时候不是。太过饱和的弹幕,会让神秘性分薄,让控制力下降,这本来就是事实存在的问题,只是过往的攻击性,将这个问题给遮掩了。但是,异化右江对神秘的适应性,同步性和防御力,会让看似饱和的弹幕出现无法弥补的漏洞。
所以,若是对付之前的异化右江,战斗的关键并不在于同一时间的攻击数量和表面上的强度,而在于是否真对其所具备的特性产生干扰。从她所具备的神秘延伸出来的种种特性,就好似一个个恒定的防御层,不首先击破防御层,而企图直接攻击她的本体,当然不会有效果。
在面对末日真理教的巫师时,我曾经假设过,是否会有巫师在自身堆积出可观的防护法术,增益法术,被动反击和间接反击的负面法术,并始终维持其永久性的运作状态——眼前的异化右江的情况,其实有点儿和我所假设的情况相似。
在过去所观测到的异化右江的战斗中,由她主动发起的攻击,全都是以“近身搏击”的方式展现的,这种情况类似于富江,但是,我十分肯定,仅论使用身体战斗的技巧,以及纯粹身体的强度,异化右江根本就不能和富江相提并论。因此,支撑异化右江这种“擅长近身搏击”的攻击方式,让她看起来似乎很擅长这种战斗的,并不是她的固有素质,而是利用别的手段,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大幅强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