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用“乐园”产生的副作用是极为痛苦的,我在痛苦中看到幻觉,并被阮黎医生观测着。最初的注射并非结果,第二次注射在我的幻觉中,就像是一只女体的恶魔,用冰冷的长矛贯穿了我的心脏。虽然明明知道是幻觉,但是其所带来的死亡般的恐惧感,却有增无减。
我仿佛一瞬间,就从灼热的地狱,被扔入冰冷的深渊,当意识重新恢复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已经不再是那座实验室。但同样的是,我仍旧被拘束在一个手术台上,这个手术台比实验室里的更加古老,更加简陋,石质的台面有着粗糙的纹理,这些纹理经过人工处理,雕琢成一条条的倒流渠,里面沉淀着干涸的血渍,散发出浓郁的腥味。
完全可以想象,有许多人曾经在这个简陋的石台做过手术,他们以违反现代医学健康知识的方式,进行放血和输血,或许有人在感染中死去,但是……
不仅仅是石台,周围还有更多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不断被反复使用的医疗器械。
仔细想象,就不禁让有点基础医学知识的人不寒而栗。
在墙壁的一角,挂着一张张鸟嘴形状的面具,在已知历史中,在古老的欧洲的确有过那么一段时期,兴盛过这样的面具,但那绝非是美好的回忆。在当时,最常和这种面具联系起来的是黑死病、瘟疫、鼠疫等等导致人口大规模灭绝的感染性绝症。
如今,这样的面具挂在墙壁上,似乎也预示着某些事情。
然而,这样景色虽然骇人,却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了。无论是对于这里的摆设,这里的味道。以及石台下方的人物,都与我有着深刻的联系。
没想到,会回到这个地方——我不禁这么想着。但是,这么想也有点儿不对。因为,在如今的半岛上,昏迷也好,正常的入眠也好,来到这个地方才是“常识”,无法进入这里的人,则会被研讨会称为“失格者”。
我在离开半岛精神病院后的那段时间里,完全没有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进入这个地方……或者说,完全没有失去意识的情况。
我虽然有想过——可能必须在精神病院内部,服用过研讨会新药的病人,自身的异变达到一定程度——必须符合这些条件,才会被引导到这个公共意识态的世界里。但是,至今仍旧没有办法证明。
很明显,这里是一个噩梦。但又和“噩梦拉斯维加斯”和“鬼影噩梦”不太一样,或许是只有在这个半岛上,满足条件后才会做的噩梦场景——至深之夜。
上一次离开至深之夜,从在半岛上活动的时间线上来说。并不是太过遥远的事情。但是,仅仅从感觉来说,离开精神病院后又发生了太多的情况。反而让人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至深之夜”的噩梦了。
即便如此,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当半岛上正在产生异变的时候,至深之夜中的异变也是同步的。甚至可以说,这个噩梦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和半岛上发生的任何怪事产生联系,而在两个不同环境下,有所想法并进行活动的人们。也一直刻意保持着这种联系,因为。“联系”本身,就是他们达成目的的途径。
我只是一个人。分身乏术,但好在,无论在哪一边,半岛上亦或是至深之夜里,都没有将我彻底排除在外。那些人尝试过,一度成功了,在某一个关键的时刻,我不得不避开“玛索”,进而逃离精神病院。但是,现在我又回来了,在阮黎医生的帮助下。
哪怕阮黎医生对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特意让我回到这样一个噩梦之中。
美丽的少女人形,正虔诚地跪在石台下方,双手合握,放在胸前像是在祈祷。
在某种意义上,她的形象、动作、说法方式、置身之所在和给人的感觉,就如同引导众人的先知。
而“先知”本来就是系色最常用的角色形象。
因此,我称呼她为“人形系”,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外表让我想起系色,更在于她正在扮演的角色所散发出来的气质,直觉让我猜测,她就是系色于这个噩梦中的体现。
理论上,如今的桃乐丝和系色,基于自身的存在形态,可以在末日幻境中“无处不在”,就如同“江”一样。只是,她们可以扮演的角色,可以取用的身份,可以呈现出来的形态,却有很大的限制。
至今为止,桃乐丝仍旧继承了“最终兵器999的仿制体”这个身份。
而系色大概也不会超过“先知”这个概念吧。
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一如过去的末日幻境般,完全是“人类先知”这种体现的系色了。
眼前的人形系,更具体地表现为,宛如是专注于这个至深之夜的“先知”。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问到,服药的感觉很不好,但那些痛苦却完全没有残留下来,更没有半点虚弱的感觉。
曾经似乎要被“摧毁”的一切,此时都已经完好无损。仿佛被摧毁,只是一个错觉。
不过,既然我自身所经历的这些情况,大概会在至深之夜中,以某种方式成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成为我这个角色的又一个背景经历。
对此,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我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内侧的魔纹,以及额头代表着“猎人”的烙印,当两者彼此接近的时候,产生了极为明显的灼烧感,就像是在抗拒,在排斥,在宣告彼此独立且对立的立场——过去虽然也有这样的感觉,却没有如今这么强烈,而在强烈之中,似乎还存在某种更深刻的变化。
在这个至深之夜中,身为猎人的我,比之前更强了。这种认知是自发的。下意识的,毫无疑问的。
“尊敬的猎人,您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猎杀。而没有被猎杀本身迷惑双眼。今后也继续这么保持下去吧。”人形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我没有任何记忆。”我说。
“没有关系,尊敬的猎人。猎杀并非必须被记忆。才拥有证明。”人形系的声音一如既往,如同咏唱般舒缓,而又富有节奏,神秘而优雅,“您已经变得比过去更加强大,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经历了艰苦猎杀的最好的证明。”
变得强大……我张开手掌,又捏成拳头。然后扯开了最后的拘束物,翻下石台。
当我站稳的时候,风衣、宽檐帽和长刀,这些猎人的装束,已经俱现于身体上。
“至深之夜的情况如何了?”我询问到。
既然已经来到至深之夜,那至少证明,“乐园”的副作用至少没让我死掉。但是,除非“醒来”,否则是不可能再继续获得半岛资讯。不过,至深之夜的情况也是极为重要且紧迫的。我能够在至深之夜里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而这些事情也将会影响“醒来”之后的半岛上的状况。
在上一次离开至深之夜的时候,我已经救助了不少人。将他们安排在这个既不是村落,也不是镇子的聚集地。其实,至深之夜本身就是这个噩梦的意义所在,虽然在噩梦的时间线上,它还没有“完全到来”,但迹象已经很深,并且从各种细节上,都能看出,对整个噩梦环境的影响越来越大。
理论上。不可能有人可以真正躲避至深之夜。无论在什么地方,哪怕是在这个聚集地。都必须面临极为残酷的洗礼。
不过,就几率上来说。一旦离开这个聚集地,失去保护和协同的力量,会被噩梦中的怪物杀死的可能性更高。
在我接触过的人当中,大部分都遵从着“这个聚集地是暂时的安全之所”这样一个概念认知。它并不完全错误,因为,至少在这里,我可以尽可能保护他们,阻止怪物们,以及那些别有用意的家伙们的侵袭。
在这个噩梦中活跃的家伙,可不仅仅只有怪物。我敢肯定,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神秘专家,都不会为这个聚集地里的人们做半点好事。
我虽然也是神秘专家,但也同时是这个噩梦中独有的职业“猎人”。先天具备的身份,同是也是我必须肩负的责任。
“月色不再,理性终将被疯狂之血掩盖,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在至深之夜结束之前,第二天不会来临。”人形系的回答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如何才能结束至深之夜?”我想,这个问题,也是存在于这个噩梦的“历史”中的每一个猎人,包括我最熟悉的老霍克和老猎人在内,都想要知道的问题。猎人们追逐至深之夜,试图获得答案,但是,无论他们知道与否,他们本身和那可能拥有的答案,早已经成为“历史”,并在这个历史中遗失。如今活跃于这个至深之夜噩梦中的猎人,仍旧在追逐秘密的,已经很少了,大多数的他们,只是单纯为了生活而不断猎杀怪物而已。而我认识的最年长的老猎人,更是因为追寻秘密,踏入远方的高塔,被那个黑色座椅所反馈出的“病院现实”的资讯弄得精神崩溃,变成了疯子。
据我所知,被“黑座”变成疯子的人,可不仅仅只是猎人而已。
那个“高塔”和“病院现实”的联系,或许就是这个至深之夜最本质的秘密,但也有可能,那只是一种联系的表现形态而已。表现形态可以是本质的东西,也可以是幻觉一样的东西。那些从黑座上看到的景象,所突然理解的情况,都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而哪怕完全相信那些情报,也只会让人无法正视自己眼前必须面临的情况,进而变得疯狂。
凡是没有经历过“病院现实”的人,无论是追逐至深之夜的猎人,亦或者是入侵这个噩梦的神秘专家,都有很大几率精神和认知崩溃,变成疯子。
而那个“高塔”的秘密,在我看来,也仅仅是体现这么一种关系性的情报,而不与“结束至深之夜”有直接联系。
这意味着,至今为止,所有对至深之夜的追寻,都没能解开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如何才能结束至深之夜。
其实,我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没有期待人形系可以给出一个确定的回答。
“至深之夜会解放一些东西,那是人类最深沉的本质之一。”人形系平静地说:“当人类诞生的时候,这些本质就成为了最基础的构成,缺少它,人类必然不可能变成如今的样子,而在人类不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开始沉睡,即便如此,倘若将它们剔除,人类仍旧会从最基础的构造上开始崩溃。所以,想要彻底根除这些东西,是不可能的。”
我依稀可以明白,这些最本质的却已经沉睡的东西,到底是指什么。在病院现实里,我接触过类似的概念,例如人体内那大量的,看似没有任何作用的腺体、细胞器和基因片段,它们占据着人体总构成的很大一部分,是人类自身成长的保证和证明。
正因为它们活跃的时期已经很遥远,而它们具体发挥着怎样的作用,也无人可以知晓。至今为止,虽然它们被称为“沉睡之物”或“无用之物”,但真正将其彻底剔除,或者是激活,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也仍旧是无法想象的。
根据“高塔”反馈过来的,涉及“病院现实”的情报,至深之夜似乎就和这样一种激活“人体沉睡因子”的实验有关。所谓的“解放”,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不过,哪怕可以这么去想象,也没有办法从这个角度去处理“至深之夜”。因为,在这个至深之夜里并不存在直接干涉“病院现实”的方法。
最终,如何才能结束“至深之夜”,仍旧必须回到“至深之夜”这个噩梦之中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