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不需要有太多的思考——这是相当符合富江性格的做法。不过话又说回来,假设眼前的对手真的在每一个方面都比自己更强,而当自己变强的时候,它也仍旧会相对变得更强,这样的敌人恐怕就真的不是单纯用“思考”可以得到胜利契机吧。在面对其他“最终兵器”的时候,可没有面对富江的无力感那么深重。正是因为我在直面其他“最终兵器”的经历中,仍旧感觉到“思考”有所作用,才会如此坚持。
不过,富江还真是给了我一次狠狠的打击呢。
彻彻底底的,完全输给她了。尽管手中的底牌还没有完全打出来,但是,除了刚刚掌握的四级魔纹力量之外,已经用尽浑身解数,并且,这个时候的我,哪怕不利用临时数据对冲的余韵,其他的整体实力,也已经比过去大为增加。即便如此,富江仍旧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我半跪在地上,腿脚发软,失血是其中一个原因,被强大的力量渗透直击也是一个原因,但是,还有更重要的另一个原因——明明被四级魔纹强化过的身体,自身也拥有“江”的因子,但是,这些神秘性的强化效果,在面对富江的攻击时,完全没有发挥预想中的作用,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已经落到了“普通人”的水准。
虽然在面对其他“最终兵器”的时候,因为“相对强化实力”的缘故,而让我和对方之间的差距无法拉开,而同样会让我觉得自己“突然变弱了”。但是,却绝对没有面对富江时,这种“自己变成了普通人”,被一个神秘专家吊着打的无力感。
感觉上落差实在太过明显。反而让人无话可说。
这就是所谓的“当神秘遇到神秘时,神秘性强的一方会占据先天优势,而神秘性弱的一方甚至会失去神秘效果”的体现吗?实话说。我虽然早就听说过,但如此切身地体会到。还真是第一次。在过去,不仅仅是我,还有其他高川的印象中,就算是碰到了可怕的怪物,如同瓦尔普吉斯之夜这种只有概念而没有具体形态的神秘产物,都从来不会产生这种感觉。
“自己很强,但却输给了更强的人。”、“自己很强,但是因缘际会输掉了不应该输的战斗”之类的种种失败的情况。和“自己明明很强,但在实际战斗的时候却不可思议感觉不到这一点,毫无意义地输给了不可思议的东西”这样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后者虽然很现实,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可思议的,莫名其妙的,虽然理性上可以理解,感性上也可以接受,思考的话就能找到许多失败的理由。但就是会产生一种多余的情绪,让人无法接受失败的自己。
可是,无论如何感到不可思议。感到不甘,觉得自己应该还能站起来,还能战斗,坚持的话或许还有机会,但是,实际情况却不会因为自己的感觉和想法发生半点改变。
我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这就是自己当下的状态。
伤口,除了内脏的震伤之外,外伤就是胸口的四个孔洞。和过去遭遇的伤势比较起来。无论内伤还是外伤,都可以谈得上轻微。在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不会超过自己的承受范围。本应该是可以发挥百分之百的力量继续战斗,甚至超过百分之百的力量进行爆发。然而,眼下的情况,完全和过去的经验不一样,正是如此,才让我觉得自己变成了“普通人”。
只有普通人才会在内脏受损,胸口被洞穿了四个可以深入内脏的孔洞,才会变得如此虚弱。
神秘专家的承受能力和自我恢复能力,可是十分不正常的。然而,现在的我,明明只是四个手指大小的孔洞,似乎都难以自愈。
可如此同时,感官上的敏锐,却又一种突破极限的感觉,最明显的无疑是连锁判定,虽然身体难以动弹,但是,它呈现在脑海中的影像却在发生剧烈的变化。形容起来,或许应该称之为一种“风格”上的变化,那些描述周遭事物的线条,正变得扭曲而复杂,整个影像渐渐从“写实”偏向“荒诞”,但又同样包含深意,让人直觉其描述了更多的信息。
我拄着长刀,半跪支起身体,身体的移动,让伤口处的血流得更快了。雨水淋湿身体,带来深深的寒意,被雨水带走的血色,正在地面的水洼中弥散。
“战斗的人生,到处都是敌人,这是很让人高兴的事情。但是敌人太弱了的话,一点意思都没有。偶尔也让我愉快点吧。”富江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她已经停下来,没有再继续进攻的意思了吗?
而且,这番话的意思是——
似乎不仅仅是身体,似乎受伤的还有我的脑子,明明之前不会这么浑浑噩噩,但这种时候,却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更多的东西,一如受到了重伤的普通人。
“真是凄惨啊。”我对自己说,但是,声带的震动,几乎连自己都察觉不到,可以说根本就没能说出口吧。
这样也好。
虽然事实就是我此时很虚弱,但我一点都不想在富江面前表现出来。说是逞能也罢,我一直都觉得,要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表现出刚强的一面,那才自己的风格。
所以——
我这么想着,用尽最后的气力,拄着长刀站起来。意外的,在真的站起来之后,身体似乎又多了点气力。
似乎在恢复了,是所谓的“精孔”的作用吗?还是我身为四级魔纹使者的身体能力重新开始发挥作用?我无法判断。不过,思维也开始重新转动起来。原来在连锁判定中没有被观测到的东西,正以同样荒诞扭曲的轮廓,一点点从背景中凸显出来。
人影,宛如阴魂一样,静静伫立于肉眼无法看清的地方。
果然来了——我不由得这么想到。
阮黎医生所在的地方肯定不会平静。更何况,我们和阮黎医生汇合,就意味着。本来分别针对不同目标的敌人,再一次把目光集中在一群人身上。无论是想要找阮黎医生的麻烦。还是想要找我的麻烦,现在都变得统一了。
阮黎医生所在的地方本该很隐秘,哪怕有所疏漏,原本也有一些默契和承诺在内,而保持一种压迫却没有实质性妨碍的程度,更不会致死。不过,具体情况每一刻都在发生变化,既然从一开始。彼此之间就不存在信任关系,更不会向某一方低头,那么,冲突的激化,也是可以预见的。
这一次,来找茬的人,想要杀死阮黎医生的决心有多强呢?想要利用我、测试我、打败我乃至于杀死我的决心又有多强呢?
我没有用正眼去瞧这些尚未走出阴暗的家伙,仅仅是维持最低消耗,用连锁判定对其进行监控。现在我可不是一个人,而此时自己的模样。以及富江的状态,都有可能会被他们误解。
以为我已经重伤,被针对。只有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的话,那就真是太好不过了。
我调整呼吸,恢复精力,垂着头,就如同一个真正什么都已经无法做到的重伤员。
“原来如此……想捡便宜吗?”富江的目光转向那些躲藏之人所在的地方,虽然没有连锁判定,但是富江可从来都不是只用眼睛去观察环境的人。她聆听杂音,嗅出味道,体味空气中散乱的气息。我甚至觉得,她的超能“心理解析”。不,现在应该叫做“心理测量”。其实是可以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就能窒息对方的“心声”。
不过,这样的猜测,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正面的证明。
富江突然回头,朝屋内走去:“既然你们不过来的话,那就一直呆在外面淋雨好了。”
似乎这番话起到了效果。一个个人影走出阴影,于雨幕中显形,由于雨势太大,所以看不清具体的样子,只能确认,他们真的都不是普通的病人——在这个精神病院里,没几个病人会穿成这副样子。
这些人全身笼罩在黑色带兜帽的雨披中,仿佛就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但实际上,仅仅从步伐的频率和幅度就能察觉到,这些人绝对不是出自统一组织的。
“嘿,我看到了什么?一群乌合之众。”富江在这些人面前,也完全没有遮掩身体的意思,就这么大大赤赤地蔑视着他们。我就知道,如果赤身*会让对手精力分散的话,那么,就这么不穿上衣服,对富江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无法抵抗富江的下场,就是死亡。
至今为止,和富江交手而没有死掉的人,可一个都没有。哪怕想逃,也是无用,倘若一见面就逃跑的话,能不能逃走,我也不清楚,不过,事实就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见面就逃跑的情况。
每一个见到富江的人,都会对她生出敌对意识,而一旦失去友好的立场,哪怕是中立,也会视之为敌,并与之战斗,最后被她杀死——这就是不可思议的地方,比起理论上的多种可能性,无论其他处理问题和争端的方式有多少,有多好,可能性有多大,最终都只有“战斗,然后被杀死”这一个可能性成为事实。
在这个既成事实面前,曾经拥有的,那些看起来哪怕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都变得没有了意义。从而显得,仿佛这携带了死亡的气息,哪怕只是极小的可能性,就是一定会成真的“命运”。
我已经直觉感受到了,笼罩在这些贸然闯入者的头顶上的阴云,散发出死亡的味道。
我不觉得他们有救下的可能。
哪怕是最完好状态下的我,如果无法用语言说服富江的话,也绝对无法阻止她。
“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阿江。”我终于可以开口了。
气力,精力,注意力和思考的能力,总算是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只是,胸口的伤一直没能止血——富江说过,要打开七个,她是认真的吗?现在只有四个,我都快要失血过多了。难道打开七个就能止血吗?
她所谓的“七星奥义”,我个人是完全理解不能,虽然有一个挺不错的名字,但是亲身体验,那种不正常的虚弱感,只让人觉得那完全是胡诌。富江只是找了个借口,将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吧?
“等等,阿川……嗯?”富江突然顿了顿,她伸出手,不知不觉中似乎缠上了什么东西。
是线?
我也看到了,但是,“线”是如何出现的,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下一瞬间,缠绕着富江手臂的线猛然绞紧,那犀利的收缩,切割着空气发出唰的声响,然后,富江的手臂皮开肉绽,鲜血从西面八方挤压出来,一齐喷出。继而,是骨肉扭曲的声音,那只手臂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我正要拔刀,却被富江阻止了。
她只做了一件事,扭曲的手臂以相反的程度自行扭正,皮开肉绽的地方,已经完全弥合,缠绕手臂的“线”于嵌入骨肉中的部分,就好似被“吃掉”的感觉,从表皮出开始断裂,然后被她反手抓住,继而往自己身边用力一扯,一个巨大的东西,就从半空中显露身形,砰然砸在地上。
那是一个纺锤一样的怪物,线头就缠绕在它的身上,而这个怪物,明显就是电子恶魔。
“所以说,这个身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破坏的。”富江再一次露出狰狞的笑容。
“打开七个精孔,就能让身体恢复吗?”我接过之前被这个电子恶魔的攻击打断的话,问到。
虽然有众敌环视,但是,既然都已经注定了是死人的话,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如果没有富江,又身负重伤的话,我的确会对眼下的局面有些头疼。但是,既然富江在这里,而身上的伤势也是被富江造成的话,那就没关系了。无论对方是集中力量猛攻我们这一边,还是分兵到阮黎医生那一边,都没有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