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川之墓的战场变得混乱是我没有想到的,在杀死了复数掘墓者后,末日真理教的精英巫师没有继续对我进行试探,而是立刻反戈一击,利用传送门法术退出战场。正因为精英巫师的举动,导致这群临时团体的分裂。其分裂的速度,以及之后所导致的乱战,足以证明他们在结群行动的同时,所埋藏的私心有多么深重,但也足以证明,在他们开始分裂之前,的确已经完成了足量的获取。
高川之墓下到底埋葬了什么?直到现在我仍旧不清楚,因为我的行为多以感性为驱使,因此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挖开高川之墓,从里面埋葬的东西,去推导更多的细节。反而,正因为这些掘墓者的行为,让我于理性平静的知晓中,充满了感性上的不认同。
我对杀死这些人毫不犹豫,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而我认知到,自己会是这样,仅仅是因为感性上认可自己的这个行为是“理所当然”的。
感性需要我愤怒,于是我执行了愤怒的行为,然而,这些愤怒的因子,却在整个战斗中,都没有从自身的情绪上体现出来。愤怒本该就是一种情绪,一种感性上不认可和拒绝的体现,然而,当我杀死这些人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愤怒”,正在脱离“情绪”和“感性”。这是在常识的概念体系中,理论上不会出现的情况。
我可以理解,快乐、悲伤和愤怒等等情绪,和*的关联,和精神的关联,但是,将其独立出来。成为和*、精神、理性和感性对等的概念,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亦或者说,难以想象。然而。当我展开斩马刀,以速掠的相对快。在十分之一秒内将四名掘墓者斩杀的时候,却由衷感受到了这样的变化。
这个变化的开始和过程,完全不处于我的记忆中,就像是突然将结果呈现于我的面前,而这个结果是如此让人难以置信,于自身认知来说,又是何等的矛盾。
如果我对他人述说这样的情况,势必不可能得到他人的认可和信任。可我对自身的这个变化,虽然觉得难以置信,却完全没有不可接受的情绪。我觉得自己肯定在什么方面出了问题,我的认知系统,感性和理性,情绪与精神的表达,都在这一刻经受着莫大的考验,不,应该说,大概已经出现崩坏。
然而。我感受到,自己内心中,对这样的情况。仅仅是出于一种平静而接受的状态。
也正因为这种绝不寻常的变化,以及感受到这种变化时绝不寻常的平静,更让我从另一个角度,切身感受到自身正遭到某种侵蚀。我无法形容这种侵蚀,它是无形的,毫无预兆的,在形成可以观测的现象前,在达到可以观测的位置之前,就已经存在。它像是有意识的。又像是无意识的,亦或者说。仅仅是存在,就会造成这一切影响。
当我感受到的时候。就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感,而我又十分熟悉这种恐惧感。
是的,“江”,或者说“病毒”,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而这样的变化,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说,同样是一种末日症候群病症的表现。
正因为我亲身经历这一切,并且反复经历这一切,无论在哪一个世界,都以“高川”的身份直面这些情况,所以才“习以为常”。我于病院现实的身体已经完全崩溃,我的人格则是依靠“江”的力量复苏,在这个过程中,“我”理所当然和过去的我,产生了一些不同的变化。
过去我就对此有所猜测,而现在,也不过是被从更确切的感受性上,证实了这一点。也因此,我此时的心情才是平静地。
因为,这是必然的,早已预想到,并且,计划本身就是立足于这个让人疯狂而恐惧的变化上。因此,才不会有任何抗拒的想法。
“江”也好,“病毒”也好,对末日症候群患者来说,在产生抗体,完成血清之前,其所带来的任何不利影响,都必须视为一种天然的,却于绝对概念上无法抗拒的存在,将其视为等同于构成自身的基因的一环,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去考虑其他的行为。
我在一瞬间,想到许多问题,但是,又在一瞬间,将这些问题抛之脑后。在这一瞬间,思维似乎停止了,只剩下意识贯穿全身。我“看到”自己犹如毒蛇一样游弋,仿佛穿梭在时间中,目标的反应陡然间变得极为缓慢,然后被自己手中的斩马刀贯穿胸膛,再撕裂成两半。之后,“我”反手一挥,就将另一边刚刚做了一半动作的目标斩首。
我仿佛是第三者,但又不完全是第三者,我可以感受到,这就是我的攻击目标,以及我所需要达到的结果。但我的思维,并不指挥着身体的活动。不,在这个噩梦世界里,我的身体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身体,而只是一种意识态的体现。而当前的情况,似乎是伴随着,我认知到自己的“愤怒”成为和“情感”、“*”、“理性和感性”对等的一个独立概念时,我的思维和意识本身,也在概念上产生一定程度的切裂。
以上的形容,很难描述我此时的体验,思维和意识的切裂,也同样是难以想象的,而又让人感到疯狂。
从超弦理论等试图成为大一统理论的假设性理论中,*、思维、人格和意识,乃至于任何有形的物质与无形的能量,可以达成一个系统上,相互进行转换的联系,并且能够将其还原成最本质的某一种东西,从高维上解释这个系统的每一种变化。
我曾经翻阅过超弦理论相关的科普,但是,仅仅是那些科普的知识,却完全无法让我对当前自身的情况,有一个“可以解释”的概念。
纯粹概念上的分化和独立,仿佛让一切基于基础物质和能量原理的东西。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东西。然而,在任何科学理论上,概念一直都是不可能独立存在。独立产生变化的。任何哲思,都应该基于已发现却不可解的存在的探究。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映射既有存在的道理。
然而,我直觉感受到,眼下自身所发生的变化,绝对违反了这种关系。概念被独立操作,独立形成,不依靠其他任何物质和能量,而仅仅和其他概念产生一种单纯概念上的互动。然而。让我无比矛盾,无比疯狂的地方,更在于,于人类而言,“概念”的定义就是:通过使用抽象化的方式从一群事物中提取出来的反映其共同特性的思维单位。只存在“概念”而不与任何事物有实际关联的情况,根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
我发现自己开始混乱,任何想要解释当前情况的话语,都开始失真,而想法也开始发散而扭曲。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应该只是一瞬间。我就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是想说什么了。仿佛“思考”和“有智”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不。不能说是错误,而是——
当“思想”这个概念诞生,当存在“有智”这个概念的时候,就同时存在了“思想外之物”,“一切有智者无法探究之存在”这样的相对概念。
而这种相对概念本该没有意义,不对“思想”和“有智”产生任何影响和干涉,只是,当“思想”和“有智”对其进行接触和认知的时候,它就不可避免地。对“思想”和“有智”产生了影响和干涉。
既然,“思想”和“有智”是为了扩大“已知”而存在。那么,“思想外之物”就变成了相对这个意义的。不断深入“未知”的存在。常识中,未知是无限的,已知有限却可以无限扩大,其是一个不断扩展的圆,不断向无尽的黑暗延伸。那么,“思想外之物”就是这样一种状况:它永远处于未知的黑暗中,并随着已知的圆的扩大,其和已知之圆的距离不仅没有缩小,反而在扩大。正因为未知是无限的,所以,它向黑暗深处的移动,不会碰到任何边界,而已知之圆也永远不可能拉进于它的距离。
于是,思想外之物,就成为了相对于“思想”和“有智”而言的,不可完全认知,不可真正理解的存在。
这样的念头,在我那被疯狂搅动的脑海中,是唯一拼凑成形的东西。仿佛我的思维被如此翻搅,让我彻底疯狂,仅仅就是为了让这样的一个念头成形,让我对这样一个“思想外之物”,产生一个更为具体化和形象化的认知。
我停下脚步,不由得跪倒在地,头疼欲裂。我觉得,自己的思想被强奸了,被强行塞入一个,本来毫无意义的东西。而我的确认,正让它变得有意义。
不,不对!
我用力甩甩头。
我开始意识到,这到底是什么,倘若将过去自身所认知的一切,与现在正在发生的变化联系起来,其罪魁祸首当然只有一个:“病毒”和“江”。
“病毒”也好,“江”也好,并没有因此变得有意义。或者说,“病毒”本该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东西。
病院现实的资料中,“病毒”并没有被观测到,而是在无数的病例中,找出了相似的现象,而归结于这么一个“病毒”的概念上。反过来想想,这不就是极为不科学的,强行认知有这么一种东西,是造成那些病况的根本原因吗?
病院现实所做的实验,以及实验开始的根由,从一开始就不是不科学的,疯狂的,就如同人们于想象中,制造出一个统帅万物的神明,然后又试图去触摸神明,解析神明。
“病毒”很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然而,有这么一群人去强行假定其存在,并进行了实验,之后出了什么问题,让“病毒”真的于这么一批人的认知中,以“存在”的方式体现出来。
在我头痛欲裂的脑海中,于那疯狂的思维撕扯中,那犹如火烙一样的神经中,陡然有这么一句话出现:在认知它之前,它毫无意义,一旦将它确认。它仍旧毫无意义,却会对认知者造成影响。
我翻倒在地,痛苦愈加剧烈。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话。而我再也听不清楚。我头眼昏花,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脱离了噩梦,回到自己于病栋的房间里。撕裂我的思维,强奸我的思想,扭曲我的认知的某种存在,正在我的意识中孕育。
它就像是一个产生胎动,即将孵化的胎儿。
让我突然间,就明白了,它如果不是“江”。就是“病毒”。
“怎么会这样?”我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我感到自己快要疯了,但是,疯狂这个概念也开始割裂,变得独立,我的心中仍旧一片平静,就像是我在期盼着它的孵化。
我还在思考,但是,思考本身,已经不再是自愿。而充满了一种强制感。思维混乱,头痛欲裂,不断有莫名资讯冒出。纠结在一起,形成一团无法确认的乱码和马赛克般的冗余。过了好一阵,这样的情况才渐渐缓和下来。
我似乎明白了许多,但又有更多的不解,而我也同时知道,这种不解永远不可能解开,因为,它并非是固定在某一个未知的位置上,等待着已知之圆将其囊括。而好似不断朝着已知之圆相反的方向移动。它的位置,和已知之圆的相对距离。是一种概念上无法缩短的绝对差距,这种绝对差距和任何思想和有智所产生的理论毫无关系。
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思考,但我却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某些真相。
我连滚带爬,攀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却连同桌子一起翻倒在地。桌子上的纸笔滚到我的面前,我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丝希望。
我猛然伸手,抓住纸笔,用颤抖的笔,写下仿佛源自本能,而不被思维控制的文字。我眼皮沉重,即将于痛苦中昏迷,我甚至不确定,当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否还能看懂这些文字,又是否可以记住,自己到底写下了什么。但在这一刻,我决定依从这个本能,记录下这些可能是“真相”的东西。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所记录下来的这些东西,有什么正面或负面的意义吗?
然后,一个声音给出答案:没有任何意义。
我坠入深沉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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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声音,有人在远处走来走去,脚步声让我感到烦躁和刺耳。于是我睁开眼睛。
消毒水的味道直冲鼻端,我就像是大病一场,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块硬骨头,而我却又能在第一时间认知到,这并非是身体的虚弱,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虚弱。并非是没有活动的气力,也并非骨质稀松,而仅仅是脑海中,不具备活跃的思维和想要活动的意识。我勉力抬起手,意识本身,似乎仍旧很抗拒这微小的动作。
手臂上插着针管,点滴的药瓶悬挂在左上,转头就能看到。然后,我又听到了一些检测仪器的滴滴声。
我尝试去思考,但是,一种强烈的撕裂感立刻传来,紧接着,是一大堆明明存在,却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而且混乱不堪的资讯,一下子从脑海中翻滚起来。感受到这些资讯,反而令人更加恶心了。
我想吐,但没有什么好吐的,肚子里空空如也。
我想平静下来,可是,一旦尝试思考,思维里的这些杂乱的资讯就不断浮现,阻塞着任何逻辑化的渠道。
我尝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放弃了。可是,没有思考的时候,却能听到婴儿的哭声,以及女人的歌声。
我想起了“江”,想起了“病毒”,但是,只有这个名字,而并不更多包含其意义。
就这么过了一会,我这缓慢而臃肿的意识,才认知到,自己还活着,而且是躺在一处病房中。紧接着,更多有序的情报,如同泉水一样,流淌在干涸的脑干上。我想起自己的名字,高川。想起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我在不知道多长时间前,遭遇了一些可怕而疯狂的事情,甚至于,自己正下意识抗拒想起,因为,那会让此时虚弱不堪的自己彻底崩溃。
并非是因为绝望而崩溃,而是从思维、意识、认知和人格层面上,被一种可怕的资讯强行撕裂。
而这些极为危险的东西,此时此刻,正掩埋在脑海的深处。
与此同时,我又莫名生出这样的一种感觉:认知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就在我试图往下想的时候,又一股突然冒出的凌乱的思维,搅乱了刚刚构成秩序的思考。
我觉得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这种觉得,比过去的每一次都更加强烈而真实。
半晌后,我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现在,这些脚步声不那么让人烦躁了,不过,新来的脚步声,明显是要到我这儿来。在我去猜测门外之人的样子前,我已经“看”到了她。那并非是肉眼的观察,而更像是脑海中突然就产生了这么一个认知。
是阮黎医生。
这样的想法产生的时候,关于阮黎医生的一切,也徐徐在脑海中复苏。
阮黎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中,夹着一卷档案,走进病院中。她似乎没想到我已经醒来,和我的目光对上时,微微愣了一下,但眼中很快就浮现欣喜和关切,之后又恢复到一贯的平静。她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审视了我好一阵,才对我说:“感觉如何?阿川。”
我勉强笑了笑,问:“我这是怎么回事?”从感觉上来说,我觉得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种力量,阻止我就此确认自己所认为的真相。
“药物的副作用。”阮黎医生的语气有些生硬,充满了不满,但又没有特别宣泄出来的意思,“现在已经证明,新药出现这种副作用的几率,将近百分之五十,而对于你们几个例诊病人来说,几乎百分之百。幸好,你的体质对这种副作用有很强的适应性,这倒是不幸中的大幸,让人有些意外的惊喜。到你醒来为止,七名例诊病人中,已经确认四人死亡,一人陷入重度昏迷状态——”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才下定决心,对我说:“昏迷的那个病人,是玛索。”
我无法思考,但却又一股万幸的情感,充塞在胸膛里。
“只是昏迷,还不算死亡。”我说。
“的确,产生副作用的病人,只有你的情况比较好。”阮黎医生点点头,说:“不过,玛索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就是……无法醒过来。”
对这样的情况,我觉得自己似乎早有准备,所以,才能以这种平静的心情接受。
“不是还有一个例诊病人还活着吗?”我问到。
“那是唯一一个暂时还没有出现副作用的例子。”阮黎医生说:“但我认为,如果不采取进一步的用药,副作用的发生也必不可免。例诊病人服药后出现副作用的时间各有长短,大概是个人体质的适应性不同所导致。不过,也有这么一种观点,只要产生副作用,并存活下来,就必然不会再产生类似的副作用。”
“就像是感冒一样,好转了就会增加抵抗性?”我问。
阮黎医生只是不屑一笑,像是在嘲讽什么。
“别想得这么好,阿川。那些人天真,你可不要学习。”阮黎医生说:“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下一次,你的用药将由我全权负责,我已经争取到这个权限。”
“是因为例诊病人死得太多了吗?”我不由得笑起来,“研讨会那边也要做出让步?”
“你不需要想这些东西。安心养病就好。”
这么说着,她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将文件从档案袋中取出,对我说:“在你昏迷前,你又记录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你还记得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