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入侵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行动,本就是nog考虑到纳粹必然还有更多手段,因此做出的试探性攻略,即便我们失败了,这种入侵也不会完全停止。现在看来,就算失败了,也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世界的神秘抗性做引子,制造和入侵者的神秘息息相关的强大电子恶魔,以这些强大的电子恶魔为蓝本,制造更容易普及化的电子恶魔,再通过噩梦的拉斯维加斯,扩散这些电子恶魔并让获得电子恶魔的人变成疯子,将这些疯子变成纳粹的兵源——这个过程是可以想象的,只是,在最后一步还缺乏一个必要的过程。
在中继器世界中生存的人们,和我们这些入侵者,存在形态上的差异。以我们这些外界存在的人为标准,中继器世界里的人应该是一种“精神意识的映射”,而并非是外界状态下的物质化实体。要将这个世界的疯子,变成到了外界也可以生存,可以行动,可以接触的存在形态,一定要通过某个过程,而不可能和我们这些外界的入侵者一样来去自由。
既然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和月球中继器是连通的,而月球中继器在这个体系中被设置为上级,那么,在进行最后一步前,一定会有一个渠道,将这里的“疯子”输送到月球中继器那一边。虽然,这一切都仅仅是我的猜想,但是。我愈发肯定,在这个中继器世界里,存在直达纳粹老巢的方法。只要找到这个渠道。对nog和联合国来说,这次入侵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行动,也是成功的。
我朝四周张望,试图找到第二个异常的阴影团,按照我的猜想,这些阴影团也许和进入这个噩梦拉斯维加斯的人的数量成正比,也有可能和袭击我的鬼影有关。这里有太多谜团。即便已经找到一些线索,却仍旧不足以证实具体情况。然而,在“神秘”面前,主动寻找线索的机会并不多,这和神秘学中的神秘往往牵扯旧故的情况不同。尽管。有许多“神秘”在特性上和神秘学中的描述相似,但实际情况却仍旧有巨大差别。当“神秘”没有进一步牵扯到自身时,几乎是无法观测到的,对于想要顺藤摸瓜,试图将灾厄扼杀在摇篮中的人来说,都会大伤脑筋。
不过,因为“神秘”的不可测度而大发脾气无疑是毫无意义的。我回到之前的状态,继续在这条死寂的街道上穿行,等待着什么征兆的降临。不过,除了那个异常的阴影团多少给了一些期待之外,其它时间都是百无聊赖。你不会觉得。在一个除了死物之外,什么都没有的阴森场所里,无所作为地消磨时间会是多么愉快。
然而,我却只能这么做,被动地等待噩梦的结束——甚至,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个噩梦不会结束的话。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不过,不会自动清醒的这个噩梦,从末日幻境的性质来看,也不过是一个特殊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类型罢了。而且,只要“江”在我的身边,我便相信着,自己不可能被困死在这里。
之后,突然间,我觉得自己要“清醒”了,那是一种比过去的“清醒”更能清晰感受到的征兆。我没有抵抗,就这样睁开眼睛。
卧室里一片黑暗,时钟定格在晚间十一点五十九分,但房间中的黑暗,却让我觉得比平日更加深沉。我从床上坐起来,没有过去从梦中醒来时的懵懂。我觉得自己很清醒,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妥,情绪没有膨胀的感觉,除了这片让人觉得格外深沉的黑暗之外,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不过,我没有忘记,上一次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真正醒来。当时房间中的黑暗和现在如出一辙,只是现在的身体,并没有那时强烈的负面感觉。
即便如此,我仍旧谨慎地摸出了枕头下方的电工刀,查看窗口的情况。上一次真正醒来的时候,阮黎医生已经用木板将窗窟窿封死,现在的情况也没什么差错,只是多了一道厚实的窗帘。我掀开窗帘,就依稀看到木板的轮廓,房间的光线太过暗淡,以至于无法直接用肉眼确认这些木板的细致纹理,不过,用手摸上去的时候,真实感仍旧十分强烈。
透过木板的缝隙,可以眺望到城市里标志着繁华的灯火,那些五颜六色的光,在穿入木板罅隙的时候,变得刺眼而模糊,分不清光线源头的真实样子,让人仿佛身处梦中。
实际上,我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醒来,而是延续了上一次那个黑暗房间的噩梦,尽管现在的情况和当时有不少区别。我回想起,在当时梦境结束的最后,通过大门猫眼另一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立足于自己身体背后的某个身影。那身影给我一种强烈的暗示感,就像是即将袭击我,即将让某种事态严重化,也像是在告诉我,我一定会延续那个梦境。
我觉得那个身影就是鬼影,整个黑暗房间,都是鬼影在对我的精神层面施加影响的结果。如今的情况,有不少地方让我觉得,自己需要面对的状况和当时是一样的。卧室里太过寂静,即便只是轻轻抚摸台面,也能听到轻微的擦拭声。我尝试打开灯光和计算机,不过,一如我所猜想的那样,一副停电的样子。我又看了一眼时钟,秒针一直在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可是,分针和时针却一直定格在夜间十一点五十九分,让人不禁觉得,这个时钟已经损坏了。
这么巧合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发生,我更相信,时钟的定格,完全是自己身处异常环境的结果。也就是说。我还没有真正醒过来,哪怕我现在觉得自己十分清醒,身体状况也不如上一次那般糟糕。
正当我准备拿起手机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卧室里沉寂黑暗的气氛,就好似玻璃一样被打碎了。我看了一眼来信显示,是未知号码,而且,在数字间还夹杂着一些乱码。当前正身处异常的证明,已经确实出现了。
我没有立刻接电话。仍由它响了一阵,直到我确认。除非接通电话,否则它不会停止。手机响铃的设置完全失效了,它本该在一分钟后自动提示本机无人接听。我再没有犹豫,拿起手机。快速朝卧室门前走去。一边将门打开,一边接通了电话。
“……沙……沙沙……”完全不属于我这手机会出现的杂音从听筒中传来,就像另一边使用的是老式的对讲机,不过,在这沙沙声中,似乎掺杂着细微的人声,变调得很厉害,音量又低,几乎无法听出到底是男是女。又在说些什么。
我沉默着,等待着,分辨着这些声音。
大约二十秒后。一个声音清晰起来:“……身后……我……看……你了。”应该是在说“身后”吧,这种感觉让人寒毛直立,就想立刻转过身看个究竟。那模糊诡异的声音,让黑暗的房间顿时滋生出阴森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突然对这个房间感到陌生。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照做。在神秘学中。这种诡异的电话往往都是一种死亡暗示,而让人回头的暗示。通常也是导致死亡的开端。俗称“回头杀”的情况,在神秘学中可不是“只要肉体强健,反应灵敏”就能躲避的情况,更像是一种概率情况,以末日幻境的“神秘”来体现的话,也许真的会让神秘专家连还手的余地都做不到。
不过,既然那边可以说出让我理解的话,又使用这么诡异而经典的手段,那也意味着,对方在某些思维层面是和人类共通的,而且,它也不具备正面袭杀我的能力。我现在更加觉得,是那个瘦长鬼影在和我说话,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它就已经再度有了成长。
我觉得鬼影和噩梦拉斯维加斯那种激发负面情绪的阴影团有相当密切的联系。尽管我当时并没有在噩梦拉斯维加斯中找到类似的阴影团,却也不能确定,它真的存在。我也猜测过,这些阴影团并非单单激发人们的情绪,更会发展成鬼影的形态,不断纠缠匹配的宿主,进而伤害到宿主。它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恶意的背后灵。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聆听着电话中诡异莫名的声音,游走于各个房间之中。
阮黎医生不在,我更确定,自己还在“噩梦”之中。
不过,有了书房被什么人胡乱翻弄的情况下,我也不得不怀疑,当我身处在这个形式的噩梦中时,自己的身体是否真的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这个噩梦和之前的噩梦拉斯维加斯一样,单纯使用自己的力量,无法主动从中脱离出来,我所能做的,就只有继续体验和观测各种异常现象的发展。
我将手机一直打开,伴随那仿佛诅咒着什么的声音,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存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且,总觉得它正不断靠近。当我确认了屋内各处的情况,和上一次进入这个噩梦时大同小异,再次走向正门的时候,已经开始觉得,它已经紧贴着我的背,连呼吸都扑到了肌肤上。
霎时间,原本还十分正常的身体开始出现负面反应,虽然很轻微,但头晕目眩,想要呕吐,体内温度不断上升,以至于身体表面开始发冷的感觉,可以清晰感受整个过程。我和那时一样,摸了摸鼻子,果然又开始流鼻血了。耳机中的怪声越来越响,最后已经不像是从话筒中传出来,而是直接响起在脑海中。也许,我更早之前,应该选择将手机关上?我不确定,不过,到最后我也没有关上手机。
我挨上正门的猫眼,仍旧看到猫眼外的那个不确定是什么人的眼睛,然后,通过那只眼睛,反过来看到了我的身后,那个身体瘦长,身穿西装,没有五官的鬼影,快要攀附在我的身上了。我反手用电工刀刺去。在神秘学中,“看不到”却可以“感觉到位置”的异常,有好几种解决办法。我无法确认是否有一种符合当前的情况,但是,我仍旧按照自己感觉,选择了其中一种:必须通过一些特别的方式,实际观测到它的存在后再发动攻击,否则攻击会无效化。
第一次遇到鬼影的时候,和当前这个场合并不一致。在这个黑暗的屋子中。我暂时只发现了一种可以实质观测到鬼影的方法,就是透过正门的猫眼进行观测。在不能确定。不观测到它的时候进行攻击,会发生何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前,我选择了一个相当保守的方法。
手机传递到脑海中的杂讯陡然剧烈起来,仿佛在暗示鬼影的惊恐。它挨得我太近了。电工刀没有传来任何实质性的触感,然而,杂讯陡然中断,让人切实生出一种攻击起效的感觉。我相信这种感觉,也许它没有被实质性消灭,但也一定不会毫发无伤。这是我第一次有攻击到这个鬼影的感觉,即便在第一次遇到它的时候,也只是白白撞坏了一扇窗户,当时的情况。更像是我中了陷阱,若换做是普通人,早就成为“跳楼自杀”的倒霉鬼了。
杂讯中断后。是身体的负面状态中断,紧接着,黑暗房间中的每一个细节,都陆续给人这种“中断”的感觉。就像是,本来还会继续的演出,陡然定格。之后变成一片黑幕。我再一次清醒过来,房间中一片黑暗。但这种黑暗和之前的黑暗有程度和氛围上的巨大差别,形容起来,大概就是有深夜的病院中,普通无人病房和停尸间的差别。在有怪异传闻的情况下,独自一人进入其中,都会让人心中发毛,但是,偏偏在停尸间的感觉是更加深化的。
我看了一眼时间,同样是夜间十一点五十九分,被木板挡住的窗口挂着一模一样的窗帘,掀开窗帘后,透过木板的间隙,同样可以看到外景那艳丽又迷蒙的霓虹灯光。只有气氛是不同的,也正是气氛的差异,让我确信,自己是回到了正常的中继器世界里。
末日幻境,中继器世界,噩梦,噩梦之后的噩梦,就像是一层套着一层的精神世界,我愈发觉得,这些层次在描述起来相当复杂,但总体上,却像是在递进——朝着末日症候群患者的意识更深层递进。我不禁想起了某个人物说过的话:当我们探索世界的时候,发现最终探索到的,是自己的内心,而愈发探究自己的内心,就愈发感受到世界的真实性正在受到质疑。真实,是基于外在的物理性,还是基于个人的精神性,才成立的呢?“我思故我在”和“以外物为立足点确定‘我’的存在后,才能证明我的存在”,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真实呢?亦或者,要同时满足两者才是正确?而在我思考的终点,前者更充满了魅力。
我一点睡意都没有了,阮黎医生为我注射的药物,本该会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但做了那些噩梦,似乎也让药效加速消耗。我出了卧室,准备给自己泡一杯咖啡,想想该如何打发接下来的时间。这个时候,阮黎医生正好从书房中出来,她和往常一样,工作到了这个时候。
看到我的时候,阮黎医生有些愕然,显然,她对自己的药物很有自信,而我的情况,打破了她对药效的估计,从医生的立场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让人欢喜的情况。无法准确把握药效,就意味着,自己对患者病情的判断出现了失误,也许这个失误并不严重,但也仍旧是失误。阮黎医生是一个喜欢精准的人,对待失误的态度相当苛刻。
她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对我说:“也给我泡一杯。加五块糖。”
“你该睡觉了,明天还有工作,不是吗?”我看着她说,没有动手。
“我不觉得自己今晚可以睡个好觉。”阮黎医生的疲倦浮现在脸上。
“我没事。”我知道,她在担心我,想要第一时间把握我的情况,按照她的性格,说不定会熬夜重新更正资料。我觉得她太苛求自己了,我十分清楚,自己的病是不可能只通过她的疗法治愈的。即便是在这个中继器世界的过去的“我”身上,阮黎医生也从来都没有找出根治这种“精神病”的方法。从我的视角来说,我是末日症候群患者,如果不能击败“病毒”,那么,延续到末日幻境中,我也永远是一个精神病人。这是一种表象和本质的连系,而并非阮黎医生所看到的那么单纯。
我是精神病人,却不是一个普通的精神病人,这个世界的阮黎医生,大概永远都无法了解,我的“不普通”到底是怎样的程度。
从这一点来说,阮黎医生无论多努力,也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也许,她的药物可以在一些时候帮助我渡过一些异常,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种影响会有多么关键和重要。我钦佩阮黎医生的执着,我从这份执着中,感受到她对我的爱,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不想她为此付出太多。尤其是,我不清楚她为何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也无法估计,当这个中继器世界的末日来临之后,在“江”和“病毒”的正面战争开始之后,她会遭遇什么,这些遭遇又会否涉及到病院现实中的她,造成一种无可挽回的影响——不,我应该清楚的,既然阮黎医生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即便她自己无知无觉,在这里受到的影响,也必然会以其它方式,反馈到病院现实的她身上。
整个末日幻境展现出来的性质,本就是安德医生的“人类补完计划”的关键,所有在这里出现的人们,都必然在病院现实中有一个对应的存在。也许,在我不知道,在阮黎医生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感染了“病毒”,成为一个隐形的末日症候群患者,进而通过她自身的工作场合,将自身的人格意识映射到了这个中继器世界中。
更糟糕的情况是,阮黎医生已经实质性成为末日症候群患者,被接入到末日幻境中,并通过“剧本”调动,成为这个中继器世界的一个角色。
不过,尽管我不清楚“病院现实”中的人和事发展到了怎样的阶段,但我希望事态还没有那么糟糕。简单来说,我希望是“病院”找到了让非末日症候群患者接入末日幻境的方法,而不是“病毒”的侵蚀已经扩散到了那些研究者身上。
我无法确认“病院现实”就是现实,但从“病院现实”的角度去观测末日幻境,却是当前最为现实的做法。而一旦“病毒”在病院中大规模扩散,连研究者也无法保证自身安全,那么,为了阻止事态的恶性发展,说不定“病院”的幕后支持者会采取更激烈的方式进行“杀毒”。例如朝病院所在的孤岛投下一颗核弹之类。
末日幻境、系色中枢、桃乐丝是否可以逃过核弹的毁灭暂且不提,更加虚弱的咲夜、八景和玛索,十有八九会被破坏掉吧。那么,无论我在末日幻境中多么努力,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看,都会成为没意义的事情。
至少,在我可以救出她们之前,“病院现实”可不能发展到那种悲惨的境地。
我对阮黎医生竟然会出现在这个世界感到惊讶和担忧,但是,我可以感受到,在这个世界的她对我的在意和爱,绝对不是一个谎言。进而,在“病院现实”中,她对我的感觉,恐怕也不仅仅是主治医生对待一个特殊实验体的情感吧。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不希望她将太多精力放在我的“精神病态”上,从而怠慢了自己的健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