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危机让许多人无法进行太过充分的思考,善于研究的大脑,哪怕在研究过程中,面对突如其来的研究问题有着很好的反应速度,但在面对其他危机的时候,却并没有他们所认为的那么快。在大多数人的想法中,身在后方较为安全区域的人会有更冷静的思维,但是,在后方传达信息之前,每个人都需要根据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去应对问题。
来自“病毒”的危险难以说是从哪个方向,亦或者从何种渠道到来。也许是一次呼吸,也许是一次连自己都没明白过来的幻觉,也许是一种精神上的压迫,亦或者是生理上的不适。防护服只能给人心理上的安慰,这一点其实已经在过去的危机中表现出来,而这一次再度应验,倘若仍旧让人感到震惊,也只不过是选择返回调查的研究人员们的侥幸心理在作怪而已。
似乎无孔不入的感染侵蚀,明明眼中看不到半个敌人,但却能够感受到,那无形的敌人已经充斥在每一微米的空气中。那是闪烁的灯光,是摇摆的阴影,是某种蠢蠢欲动的感应,是身边同伴们的发狂,队伍里没有背叛者,但却让人深切感受到,背叛者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谁也不能怪一个发狂的精神病人去攻击他人,不是吗?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警惕着身旁同伴随时都可能出现的病情,但一旦出现状况,自己又是否可以反应过来呢?
没有人能够预估局面究竟会崩溃到什么地步,而自己等人面临的危险又会严峻到何等程度。
未知,未知的黑暗正在包围每个人的内心。
试图撤退的众人有足够的理性和知识,认知到自己等人正陷入心理的恐慌之中。然而,就在他们试图利用自己的理性和知识脱离这个心理恐慌的怪圈时,他们久久没有得到后方研究人员的支援,就算是主动联系也没有回应,哪怕网络信号仍旧是完好的。
“d区失联了。”
“c区也是。”
“我们应该是被孤立了,但是一楼和二楼的家伙就算跳楼也能生还吧?如果我是他们,肯定选择那么做。”有人这么嘀咕着,语气中有一股刻意压制的惊惧。
“不,大概不行。你看看窗外。”旁边很快就有人提醒到。之后就有人警惕地照着作,在走廊闪烁的灯光外,半开半掩的窗户似乎倒映着某种存在的影子,但仔细一看又会发现是自己的错觉,可偏偏是在知晓这是醋觉之后,就不免进一步感受到自己精神上的压力对潜在的末日症候群患者而言,任何精神上的压力都有可能成为病发的导火索。
有几个人立刻缩头回来,不敢再看,但仍旧有几个人忍住内心的恐惧向楼下望去,然而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旁边有人问到“看到了什么?”,他们也只是咽了咽口水,宛如半身瘫痪般,硬生生扭转过身体,脸上满是惊恐。
“到底是什么?”那些没有看,以及不敢看的人有些急了。然而,这几个人似乎真的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却无法组织出语言,整个人就像是得了失语症一样。这下子,其他人的急切心也冷却下来,没有再往楼下看,也没有再提出“跳楼”的意见了。
之前那些在疯狂中冲出窗户,宛如自杀一样的同伴,很可能不是“摔死”的。但是,也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究竟是如何死掉的,亦或者,他们到底死了没有,以及楼外楼下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光景?如果是异常的现象,又到底真的是某种外在的现象,亦或者仅仅是一种幻觉?
没有人知道。也已经没有人试图去知道了。
“……刚才有多少人看了窗外?”研究小组的主事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然而,这个问题也是谁都说不清。
“你看了吗?”有人这么反问主事人。
主事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反问到:“你觉得我看了没有?”
再这么反复下去,问题可没完没了,旁边的人打断了这样的对话,说:“如果下面真的有东西,我们还应该往楼下走吗?”
“去楼顶的话,我们可以向旁边的建筑搭桥,两栋楼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十米。”主事人这么回答,倒是让人安心了不少。如果楼上楼下都没办法去,那么自己这些人就相当于陷入绝境了。尽管不明白楼上到底还会有什么情况,但只要有预案的话,至少可以给人一些心理安慰。
“那么……去楼上?”有人这么问到。半晌没有人作声,似乎都在等待主事者做决定。
“没人反对就去楼上。谁反对?”主事人问大家,迎来的只是又一阵沉默,这下子选择反而明了起来。
“那就开始行动吧。”主事人率先从半蹲状态站起来,仿佛躲避着什么般,弓着腰,错着步子,如同猫一样向楼道小跑过去。他一动,他身边的人就不假思索地跟在了后面。
队伍中的通讯也变得失灵时不灵,明明知道同伴就在身后,亦或者在头顶或脚下,隔着一层水泥块,但是,防护服那有限的视角,也总让人失去同伴的身影,仿佛自己已经是走在最后的一个人了。充斥着电流杂音的通讯器中,不时有人传来零零碎碎的声音,更让人毛骨悚然。
楼道上的灯一直都在闪烁,就像是寿命将近的样子,但这种情况偏偏是在病院里最难以见到的。所有人都知道异常已经降临,比他们之前认为的还要深入,还要迅猛,甚至于,就像是一个潜伏者,在猎物自以为是,掉以轻心的时候,就会以比每个人所想象的还要可怕的姿态猛扑出来。
被主事人救助并召集起来的研究小组成员比安德医生当初见到的,以及安德医生所自认为的还要多上不少,但是,倘若这一次返回调查的研究人员死掉三分之二,那么,整个研究小组规模就会缩减一半。没有人可以说清楚具体人数是多少,具体比例是多少,只有一种“不算少,但也不算多”的模糊概念,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但也可以用保密机制来解释。
哪怕是选择返回调查的研究人员自己,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没能想起自己的同伴到底有多少人,只是,按照队伍分派,起码有几十人吧。那么,在如今的这个小队里,又到底还剩下多少人?这个问题浮现在他心头时,顿时让他有一种寒毛直竖的感觉。他不愿意去那么想,他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过去看过的那些恐怖电影的情节,仍旧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鬼杀死了人后,就乔装成人员,继续潜伏在队伍里。
他几乎是因为恐惧,才没有停下脚步,转身去数跟在自己后面的人有多少。在他跟前的人数是确凿的,但是,后面的人并没有太强烈的存在感,也许是防护服太过厚重严密,屏蔽了身体所能感受到的大多数信息的缘故。
“d区全灭了。”走进楼梯时,队伍里有某个人这么说到,但是,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清到底是谁在说话。楼梯里的灯光比走道上的灯光还要暗,而这种让人心生鬼魅的亮度,绝对不是平时可见的。哪怕是器材受损,发生在如今这么巧合的时间段里,也只会让人觉得更加恐怖罢了。
“最后的通讯是在安德医生的房间传来的……那里似乎已经出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幸好,立刻有另一个人接着先头一人的话说到。
“幻觉?”主事人的声音在电波中扭曲得不像是人声。
“很可能是实体。”那人这么回答,没有一丝犹豫,显然内心更倾向于这个答案。
“既然已经出现实体,就不能直接离开了。”主事人对所有能够接受他的通讯的人大声说到:“这个异变的程度会让我们失去正常的感官,在摧毁那个异常实体之前,我们不可能用自己的眼睛和感觉找到出路的!”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像是神经质一样,立刻有人在他的话刚落下时就反问到。
“不,我也不知道,但我找你们这些人的时候,遇到过不少类似的情况。”主事人的声音比其他人都要沉稳,比往常都更充满了领导者的魅力和魄力,“我们没有选择,没有人知道楼下有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去处,我们只能选择上楼,经过d区,爬上天台。或许我们之前调查的时候,就应该选择直接上天台的……大家注意,从我的经验来看,这栋楼最容易明白有危险的地方,就是安德医生的住处和那三个女孩的住处,在他们的房间里会发生什么,就算不知道,相信大家也有心理准备吧?”
他说到这里,静默了两三秒,尽管听不到其他人的回应,但似乎可以感受到一些气氛,于是,他继续说到:“比起那些不明不白,没有征兆,无法做好心理准备的异常,我觉得我们应该去选择那些心中有数的异常,这么说的话,大家也能够理解吧?”
“是的,我可以理解。”终于有人回应了。在这之后,一个两个,纷纷都这么回应到。
“这样就好,我们主动去选择那些至少在心理上有准备的危险,总比危险在不知不觉中出现更好。”主事人继续用鼓励的语气说:“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能从所有糟糕的选项中,去做一个自己可以接受的糟糕选择。这里没有人想要在连自己都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危险中死掉,对吧,也没有人想要转过身朝楼下跑,对吧?”
“是的,没有,虽然我对楼下还有点疑虑,但现在也只能往上冲了。”有人这么回应到。
“……如果大家都选择去天台的话,我也随大流。”也有人这么有些气馁地回答,“我可不敢一个人朝楼下跑。”
“要投票吗?选择楼上还是楼下?”紧接着有人用开玩笑的语气提议到,但是,当然不会有人正面回应。
“那就继续向上。”主事人仿佛顶起什么东西般,猛然挺直了腰杆,带起一股猛虎出笼的气势向阶梯上冲去。
后面的人也仿佛得到了精神上的鼓舞,纷纷加快了脚步。然后,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转过了几次楼梯角,每一次遇到可以通往楼层外廊的出口,都没有选择出去,只是一股劲地往上冲。
直到突然有人惊醒过来:“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这栋楼有几层?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应该没有这么高吧?”
前面的人有些气喘吁吁,在充满电流杂音的通讯中断断续续,仿佛快要咽气了一样。然而,前面的人没有停下步子,发问的人也不敢停下来。好一会,似乎终于有人意识到,这里有一个问题。他才听到通讯中传来回答:“滋滋……不知道,我数到了……滋滋……没有停下来……滋滋滋滋……”
断断续续的回音只能连猜带疑地去理解,那人不由得生出浓烈的不详感,脚步慢下来,就见到跑在自己跟前的防护服人影转上另一层楼梯,几个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这人有些懵,但是,仍旧觉得情况很不对劲。然后,他又意识到,自己应该不是队伍最末,而在自己缓下来后,后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他意识到了什么,徐徐转过身体向后望去……
跑在前面的人在一种极度剧烈的不适感中,有一种猛然回过神来的既视感。而当他因为身体传来的强烈不适而不得不缓下脚步的时候,前方的诸人似乎已经看到了终点,队伍的行进徐徐缓了下来。随后,领头的主事人发话了:“我们到了。”于是,众人一个接着一个向上挤去,很快,不算宽敞的楼梯就变得拥挤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大家都接着黯淡的灯光看到了一扇上锁的门,应该就是通往天台的门上锁的原因,其实大家都心底有数,在这个病院里,末日症候群患者在发病时从天台跳楼自杀的例子可不少,有名的“高川”也无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