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直在自说自话的爱德华神父,达芙很快就明白了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家伙,她遇到过类似的人,而这些人总会被人抱怨为精神病。爱德华神父的眼神十分温和,语言和情绪都没有暴虐的情态,但也同样充斥着达芙可以看到的,对自我世界的追求。她深深明白,眼前这名老神父说自己就是圣女,并非是一个戏谑,一个玩笑,他就是这么打心底认为的,并固执地要让她符合他梦想中的“圣女”所必须拥有的特质——他根本就不在意她到底是怎样的人,而是试图要让她变成他所希望的那样。而这偏偏就是达芙最为抗拒的,如果她愿意成为他人所希冀的那样,那么,她如今就不会在红灯区打拼。
达芙意识到,对面的老神父,试图从灵魂到身体上拘束自己,改造自己,他那病态的固执,以及让她不得不来到这里的可怕神秘,相加在一起时,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力量,让她全身发冷,也感到绝望。
即便如此,她仍旧尝试着挣扎。
“我根本就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不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也不想要成为主角。”达芙的背脊终于靠上了墙壁,可是那冰冷坚硬的触觉,强烈的抗拒着自己,证明着它并不是一个虚幻。
“无论您是否自愿,您已经展现了,必然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不,是成为这个世界主人的命运。您只是没有察觉到而已,但是。当您离开这里的时候,必然会明白。这个世界需要纠正,而您正承担着这个伟大的使命。”爱德华神父微笑着,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将里面的细碎洒落地上,达芙看得不太清楚,仿佛那些细碎天然带有马赛克,是被这个世界深深排斥的邪恶。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急迫地想要离开,尽管禁锢自己行动的力量消失了。但是,自己却无法如同乔尼那般,拥有超凡的移动能力。
“好了,种子已经撒播,只等待秋来收获。”爱德华神父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似乎完成了一件念想了许久的工作。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不疾不徐地对达芙说:“恭迎您,欢送您,赞美您,圣女沙耶。”
达芙听到了“沙耶”这个名字,而这也更证明了。眼前这位心理病态的老神父,根本就不在意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是我碰上了这种倒霉事呢?达芙沮丧地想着,爱德华神父之前所说的理由,在她看来是如此苍白,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没错。她遇到了一些神秘,也不能否认。自己能够逃出自己的家里,一定存在某些神秘的因素,但是,在那之前,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而这个爱德华神父又是如何固执地锁定了自己呢?他一直在观察她吗?让她逃离自家的神秘,就是他认定她的原因吗?亦或者,在她所不知道的很久以前,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行止前,他就已经在暗中认定自己的命运了?
达芙的脑中一片混乱,如今自己已经无路可逃,语言也无法让对方放弃,如果有一个可以让自己认可的理由也有罢了,但是,这突然降临的一切,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场无妄之灾。如果自己没有带回那个少年,如果之前没有多想,在乔尼进入房间的时候就跳出去,结果会不会一样呢?这些问题在她的内心深处徘徊,然而,却有一个连自己也无法忽视的事实,即便时间回溯到那一天,她的判断和行动,也不会出现什么区别,这简直意味着,自己所遭遇到的一切,真的就是命运使然吧。只是,这个命运是如此残酷,和她的理想背道而驰。
达芙还不清楚爱德华神父口中的圣女沙耶到底是怎样的角色,要面对怎样的未来,但是,既然这名老神父已经一头脑神经错乱的感觉,那么,在他的自我世界中才存在的角色,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达芙知道,如果自己无法契合那个角色的话,一定会被对方狠狠折磨吧,不仅仅是*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改造在这种心理不正常的人手中,总是会以苛刻变态的方式呈现出来。
达芙学过心理学,在红灯区做过实践,也看过更多的变态行凶者的纪实电影,爱德华神父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是存在的,而他将会做出的行动,也必然符合心理学上的证例。和无法理解的神秘带来的恐惧不同,这一次,她的心,是因为可以理解,才堕入冰窟中的。
“那么——”爱德华神父神神叨叨又精神亢奋地说完一套自编自造的赞美词,其中更有一些词句是达芙根本就没听说过的语言和发音,这一切,在达芙的耳中都充满了邪恶,爱德华神父的停顿,更牵动了她的心脏,重重一顿。
“请随我来,我的圣女大人。”爱德华神父平缓地说着,朝达芙伸出了手。也许他自己没有注意到,但是,在达芙的内心中,他那“我的”前缀,就已经暴露出了他的本质。
达芙使劲用肩膀捣鼓着身后的墙壁,她甚至催眠自己,那就是一个幻象,通道仍旧存在,只是自己被催眠了。这是对她来说,最容易理解,也最有可能拯救自己所陷入的困境的办法。然而,她的肩膀又肿又痛,外衣都被擦破了,这些真实的感觉,似乎在警告她“别在做这些无用功了。”
达芙不由得流下了眼泪,痛苦、恐惧又绝望地对步步逼近的老神父大叫:“不要碰我!”
“不要害怕。”爱德华神父充满怜惜地,温柔地走上来,准备抓住她的手。和他的目光对视时,达芙觉得自己的气力都被抽干了,身体紧贴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突然。
支撑达芙后背的坚硬水泥触感陡然一空。达芙不由得向后躺倒,这一刻的变化就如同一记惊雷打在她的心中。在她反应过来前,只感到许多只手从身后的黑暗中伸出来,抓住她,将她向后拖。爱德华神父那温和慈爱又格外可怕的神情,在达芙的眼中渐渐凝固了——变化是很快的,但是,她看得是如此仔细,神经绷得紧紧的。让整个过程都变得缓慢,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鸡皮疙瘩是如何从她的肌肤上一粒粒地鼓起的。
“异教徒!”一个声音从更身后传来,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以一股惊人的锋锐,贯穿了距离上的黑暗,闪电般让令人窒息的现场变得鲜活起来。达芙仿佛听到了“轰”的一声。已经被抽干气力的身体,再一次恢复了自如活动的状态。但是她仍旧没有挣扎,因为,抓住她的七八只手还在迅速将自己向后拖,而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却显然是来拯救自己的。
达芙看到爱德华神父站直了身体。肃穆地凝视着她的身后,空气仿佛被割裂般,发出嘶嘶的声音,在她意识到发生什么前,更洪亮也更密集的声音。在身后响彻。
是枪!
熟悉的声音,是许多人在开枪!
密集的子弹在爱德华神父跟前迸溅。就好似电锯在钢条上切割,掀起一蓬又一蓬的火花,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下去。亮光越来越强烈我,爱德华神父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之后,浓烈的烟雾从前后左右爆发出来,霎时间就将周围的一切笼罩。达芙吸了一口气,呛得鼻涕眼泪直流,是烟雾弹、闪光弹和催泪弹这些特种弹的效果,她分辨出来后,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是她可以理解的强大。无法理解的神秘,和可以理解的援兵,她的内心稍稍偏向了后方,但是,之前那单行道效果的神秘,仍旧在她的心底残留着阴影。
如果援兵只有这点手段的话,绝对是拿这个爱德华神父没奈何的。达芙终于回过神来,即便有七八只手拖着自己,也开始挣扎着爬起来,转身就跑。这一下,她终于看清楚了,拖着自己的手到底是什么——那就是手,但并不仅仅只有七八只,也不是人体上的手。虽然完全是人手的样子,还很纤细,但却是从巷道的墙壁和地面上长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充斥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而每一只手的手掌中,都抓着一样热兵器。
达芙不由得为这诡异的场景倒抽了一口冷气,但还不至于恐惧到昏倒,这个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冷静,明白这些手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不利。她勇敢地无视它们,一直向前冲,这些手舞动着,倾泻出去的子弹,无论她如何奔走,都只会擦过她的身体。密集的火力一直没有停歇,就像是要彻底封锁爱德华神父所在的地方,没片刻,就有一台直升机发出轰鸣声掠过她的头顶。
达芙没命地跑,她只想跑,根本不需要思考,眼前总会及时出现一个缺口,让她明白自己该向什么地方跑。到底和怎样的怪东西擦身而过,自己究竟抵达了哪里,都已经没有精力去确认,仿佛逃跑就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视野的两侧逐渐开阔起来,前方出现凝聚的光点,大量的人影在晃动,有一些人在喊话,在招手,她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但很快就有人冲上来,架住她的肩膀,朝亮光处带走。
达芙喘息着,适应着突兀的强光,当她渐渐可以看清周围的景象时,就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她转过头,只见自己逃出来的方向上,浓浓的烟火在空中绽放。直升机被摧毁了,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沿着那个方向,爆炸连锁式响起,浓烈的烟雾和炙热的空气让气流变得狂暴起来。达芙这才意识到,阻止爱德华神父的到底是一群怎样的家伙——装甲车、火炮、直升机、重火力,以及特种作战的制服——这是一支军队!
达芙从来都没有在伦敦看到过如此正式的军队,即便在恐怖活动出现时,街道戒严,也不会出现这种规模的军队,他们更应该出现在对外作战的战场上。可是。这个时候,这些人也并非幻觉。达芙发愣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猛然惊醒过来,才察觉自己的手臂被紧紧压着,身体也坐在一张板凳上,针头正扎进她的血管中,传来抽血的痛苦。
“你还好吧?”拍了她肩膀的人这么说着,很快就问向其他人:“她的状态如何?”听声音,是一个年轻又威严的女性。
“只是受惊过度。精神需要针对性调整,身体状态不错,比一般的男人健康强壮。”回答的人就在她的视野侧方,她的视线转动时,明白了自己到底是什么处境——一名医生和几个护士正忙着对自己进行身体检查,大概是主治医生的人正翻开报告文档,回答着提问者的资询。
提问的人正如自己听到的那样。是一名年轻又威严的女性,但身上穿的是一般白领女郎的工作制服,根本无法确认她的真实工作是什么。负责抽血的医生将一管血液放进架子里,里面还有两管,达芙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抽这么多的血。随后,医生从口袋掏出小手电,对着她的眼球照,更撑住她的眼皮,让她无法合拢。强烈的光线刺激着她的泪腺,但是。她一点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虽然不喜欢他人对自己动手动脚,但是,比起那名可怕的老神父,这些强硬作风的人们就像是一场及时雨,让她产生格外强烈的熟悉感和安全感,仿佛自己从一个噩梦之地,回到了自己土生土长的家乡。
“没事了。”医生收回手电,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对正在检查报告的主治医生说:“没有感染迹象。”
然后,达芙听到主治医生轻轻嘀咕:“这才是问题。”
那名年轻又威严的白领女郎没有多做寒暄和安慰,干脆利索地对达芙说:“跟我来。”
达芙没有思考,本能就跟了上去。两人坐上一辆轿车时,外边又是一阵喧闹,只听到有人在叫喊:“是感染者!我看到它了!”“快!阻止它!”“火焰和冷冻交叉使用,不要让肉毯铺进来!”“用震荡弹!在它变成灰烬的时候也不要停止攻击!”……诸如此来的命令此起彼伏,但是暗色的窗户玻璃,却隔绝着车内外的视野,达芙不清楚外面到底在发生什么,她有些预感,但是没有人打算在这个时候证实。
汽车没有受到外面激烈战斗的阻挠,发动后迅速撤离,达芙的目光沿着后窗望去,在暗色的玻璃上,正有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她离开的方向升起,如同巨人站起来那般,给人一种庞大体积的压迫感。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达芙知道,那一定是爱德华神父的手段。这支军队发出的声音逐渐开始混乱了,他们可以取得最终的胜利吗?达芙的直觉告诉她,即便胜利了也一定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车子很快就驶离了这片区域,而暗色的玻璃也终于恢复到剔透的模样,达芙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距离红灯区几乎有千米远的一条街道上,而她之前的印象,还停留在红灯区。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就离开了那么远吗?达芙不由得想到。那长长的,单行道的奔走,会让自己离开红灯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当时到底是怎样的状况,达芙仍旧无法理解,那些长长的巷道,也绝对不是平时会看到的景象,真实和幻象,已经很难区分了。
达芙觉得很疲累,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上的,离开战斗现场越来越远,仿佛自身的厄运已经暂时划上了休止符,她放弃继续思考更多的东西,静静享受着车中的安宁。
“你好,达芙,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大约五分钟后,坐在达芙身旁的白领女郎发话了。
达芙的精神缓了缓,渐渐有了说话的气力,她观察了好一会身边的这位看似身份地位很高的白领女郎,想了想,说:“你们是网路球?”
“哦,你知道我们?”白领女郎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恢复平静,“是那个少年告诉你的吧?他还对你说了什么?虽然十分突然,但是,我们,不,整个伦敦所要面对的情势都十分艰难,客套话就不说了,我希望你能将你所知道的情况,都跟我们坦白,如果你更相信政府的人,我也可以安排。”
“不,不需要了。”达芙振作起精神,认真而诚恳地说:“那个少年告诉我,在这个时候,网络球是最值得信任的。我相信他,所以,也相信你们。请帮帮我,我会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但也希望你们能告诉我,我,还有这个城市的命运,到底会变得怎样。现在已经糟糕透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