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光态代码在高川面前落下,瞬即就构成不同的人物形象,有男有女,拥有不同的身份,有高川认识的,也有高川不认识的。这些人在宇宙联合实验舰队降临统治局区域的同一时间就发来通讯,让高川知晓己方的计划还没有脱轨,只是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尽管让纳粹进入统治局区域不完全是己方想要的,但这一事态的发生的确在三分之二的预案中,这些针对可能发生的状况而提前做出的预案有上百种,并且每时每刻都在根据实际情况衍生出更多的预案,目前为止,高川还没有遇到超出这些预案的情况,甚至于就连最终兵器的登场也并非是毫无准备。
有所准备并不意味着可以取得胜利,在事关神秘的战斗中,明知道会怎样却仍旧无法阻止的情况实在太多了,高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就眼下的通讯而言,的确算是一件好事。自从宇宙联合实验舰队升上宇宙之后,和地球方面的通讯就已经彻底被切断,在和纳粹针锋相对的那段时间里,宇宙联合实验舰队就如同深入敌方阵营的孤军,背负总指挥职责的高川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尽管不觉得会在一开始就变成宇宙中的尘埃,但是,其他船舰的伤亡却不可忽略,时至如今,战损率正如高川所设想过的最坏情况:只能依靠三仙岛去总括其他船舰的运转,尽管在集团效率上有所上升,但却失去了多船舰的灵活性,而且,其他船舰所搭载的诸多神秘也无法发挥出其真正的作用,因为,已经没有人知晓它们到底在什么位置,又如何去释放它们的力量了。
三仙岛的入侵不是万能的,强行让舰队合并的做法,在高川看来也是迫不得已的举动。正因为孤军深入,所以,倘若没有三仙岛居中策应,强行异化船舰结构,在和纳粹舰队开战的前期,这支舰队就会因为不习惯战场和经验不足的缘故,被纳粹逐一摧毁。
无论从质量还是数量,无论是从战斗的经验还是适应性上,久居月球的纳粹拥有天然的优势,如今纳粹舰队全灭,纳粹中继器带着月球和蜉蝣废墟融合,以此侵入统治局区域,并不意味着它们的失败。在高川的眼中,纳粹的选择从来都不是受到宇宙联合实验舰队逼迫的缘故。反而,纳粹没有在宇宙战场上击败宇宙联合实验舰队,也并不能作为舰队本身力量强大的证明。从“舰队没有获得胜利,以及没有获得举足轻重的关键性胜利”的角度去看待纳粹的行为,高川十分怀疑,纳粹之前的一系列举动未曾不带着一丝审视和引诱的味道。
换句话来说,尽管在统治局遗址中夹击纳粹是事先做好的预案之一,也是计划中最有可能摧毁纳粹中继器的作战,但反过来看,己方进入统治局,也有很大可能是在纳粹的计划当中。
在这种步步危机的情况下,能够多得到一些支持当然更好。转入统治局区域后,通讯的恢复并不让高川感到诧异,这本来也是考量中的一环,但对高川而言,通讯的对方也很有可能带来的并非是利好的消息。高川已经对事态的麻烦程度有了估计。
三方面的通讯分别来自:统治局某个原住民团体的领袖“莎”,一直呆在网络球中继器里的近江,以及借用某种特殊的广播线路和舰队完成通讯对接的“火炬之光”。
“莎”和近江都是熟人,但是,“火炬之光”的代表却稍稍让高川有些惊讶,作为NoG的常任理事之一,“火炬之光”的行动一直都是隐秘的,他们当然参与以“NoG”为名义开展的计划,但是,委派的人员力量并不多,几乎每一个神秘专家都清楚,“火炬之光”的成员数量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还要多,而这些成员往往都在执行秘密计划,而所有的秘密计划都有一个共同的代号“偏差”。
火炬之光就是这么一个特殊又怪异的神秘组织,他们称呼自己的神秘为“偏差”,将自己的行动也称之为“偏差”,所达到的目标同样叫做“偏差”,仿佛“偏差”就是这个神秘组织的一切理念和行为的核心,但“偏差”这个概念在这个组织中到底涵盖多少发面,延伸的程度有多大,全都不为人具体所知。
“火炬之光”的人员在统治局区域活动并不是奇怪的事情,哪怕他们抛开NoG的名义,而单纯执行火炬之光自己的计划,也在可理解的范围内,他们所做的事情会导致某些意外的结果,也实属意料当中,但是,当他们主动和宇宙联合实验舰队联系的时候,高川只觉得,将会有意外发生在宇宙联合试验舰队身上。
高川接通三方的通讯,以虚拟技术构造出来的身影能够被彼此观测到,对参与通讯的各方而言,这场通讯就是一次相当透明的集会。高川不觉得在这种时候,分别私下和各方商讨事情是好的选择,恢复通讯的这些人,都是计划中必要的帮手,能够有这么一个机会去让彼此了解对方的行动方向,本就是十分难得的情况。
更何况,高川一直都觉得,尽管各方的立场不同,所需不同,计划方向不同,但是,在通往最终结果的道路上,大家所要面对的障碍却是相同的。末日真理教、纳粹和素体生命,无论哪一个,都要比各方各自的能耐更大。倘若无法做到事实上携手共度难关,势必会被这些敌人一一击破。
“如果不需要直接面对中继器的力量,舰队的力量足以扫荡所有的纳粹军队。”高川说:“但是,在开始之前,我想知道,如果我对纳粹军队进行扫荡,会对你们产生怎样的影响。”
“高川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已经开始了。”身姿是“一座坚硬的女性雕塑”的莎用平整得充满了非人感的声线说到:“任何人在这里进行的杀戮,其最终结果都只会成为这场献祭仪式的推动力。在纳粹进入之前,末日真理教就已经开始献祭自己了,我不得不怀疑,纳粹也是献祭的一环。”
“献祭的确开始了,按照末日真理教的习惯,他们不将这个战场上所有活着的生命都视为祭品才是怪事。”火炬之光的代表说:“事实上,末日真理教选择在统治局进行这场仪式,故意引诱所有人下场,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我们已经追查到一些线索,这些线索证明,统治局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本身就是统治局机构尚未完成的一项探索计划的一部分成果,而这项探索计划和末日真理教曾经执行过的一个计划有着相同的名字:天门计划。”
“天门计划?”近江颇为玩味地沉思半晌,“据我所知,末日真理教的天门计划是为了完成中继器的建造。那么,统治局的天门计划又是为了什么呢?”
“证据不足,我们只能推断,末日真理教的天门计划使用的正是统治局天门计划的一部分技术,既然末日真理教完成了中继器,是否可以视为,他们相对完成了统治局天门计划的一部分呢?”火炬之光的代表平静地说:“我们都知道,中继器可以做许多事情,大家也都想利用中继器做很多事情,没有了中继器,在这场战争中就没有胜利的机会,甚至连生存都是九死一生。目前地球的情况已经证明了中继器的必要性,近江女士,你能告诉我们,现在地球上还有多少人存活吗?”
“除了进入中继器的人,其他人都已经在中继器对撞的冲击中失去自我意识,哪怕没有完全死掉也差不远了。”近江淡泊地描述着地球上几十亿人类的的下场,其语气和结果都让人毛骨悚然,不过,会议中的人里,就高川一个人觉得不太好受。尽管早就知道中继器的毁灭会带来可怕的后果,也做好了所有人都会在末日进程中全都死光的准备,但是,真正听闻这个事实的发生,哪怕没有亲眼目睹,也已经让他感到口干舌燥了,就连义体也无法遏制他内心中翻滚的情绪,当然,那绝非是悔恨之类的情绪,但是,到底有多少是正面的,又有多少是负面的,他自己也无法分辨出来。
要不是网络球中继器多少庇护了些许人,大概人类的末日已经在事实上降临了。但是,网络球的中继器又能庇护多少人呢?近江给出的答案是:一千人。这个人数比三仙岛中充当柴薪的人还要少,少得太多了。
粗略统计,时至如今还存活的,拥有自我意识,可以进行思考的人类,已经不超过一千万。其中大部分就在三仙岛上,只有极少部分在NoG的管理中,更少的部分则属于那些仍旧在执行隐秘计划的神秘专家们。
“这已经是既定事项。”火炬之光的人没有太多的动容,实际上,也无法从虚拟投影的身躯上,看穿对方真正的想法,“一千万人哪怕全都动员起来,也无法在正面战场上取得胜利,我们必须走捷径,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方法。我们火炬之光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一点,并因此展开行动,我们仍旧认为,我们即将制造的偏差,将会是胜利的唯一关键。”
“偏差?我记得火炬之光的偏差一直是双刃剑,无论对敌人还是对己方都有极为恶劣的影响,你们现在竟然确定,这是胜利的唯一关键?”一直聆听的莎开口了,并且表现出对火炬之光的巨大成见,高川并不清楚其中真正的缘由是什么,但或许,火炬之光的计划已经和莎的计划产生了某种冲突。
“既然假设制造中继器的天门计划本身就是统治局天门计划的一部分,那么,纳粹中继器的到来,也未曾不是统治局天门计划的一部分。我们认为,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和统治局天门计划有关,那么,网络球的中继器和末日真理教的中继器也将会在近期出现。如果末日是必然的,末日真理教的献祭定然成功,那么,所有中继器汇聚在统治局中就是必然,但是,现在只有纳粹的中继器抵达了这里。”火炬之光的代表若有深意地说。
“你是想说,中继器无法全部抵达,正是你们所制造的偏差吗?”莎毫不客气地说:“但是,你们的说法完全建立在一个假设上,而你们给出的证据,并没有证明这个假设成立的必然性。首先,我并没有听说过统治局的天门计划,而整个统治局数据对冲空间就是天门计划的一部分同样没有证据,我知道你们是认为,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是为了推进统治局当年尚未完成的天门计划,但是,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的可能性也很大,不是吗?”
“如果一定要摆事实讲道理,那么,我们所说的一切当然无法现在就得到证明。”火炬之光的代表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就像是早知道对方会这么反驳般,继续说到:“但是,我们认为有必要阻止中继器继续进入统治局范围。高川先生,恕我无礼,我们一致认为,宇宙联合实验舰队是有机会阻止纳粹进入统治局的。”看似委婉的用词中,体现出来的是毫不客气的诘难。
但是,在立场上,高川也没有接受这种诘难的必要。
“我知道你们的计划了。”高川盯着对方,如此说到,“你们想要让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产生偏差,但并不是促使仪式失败,而是仪式的结果走向一个和末日真理教自己也难以接受的方向。这意味着,你们认为末日真理教所引导的这场献祭仪式,或者说,统治局沉寂已久的‘天门计划’无论如何都会成功,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