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怪异的植物长出畸形的脏器,那是叶子,结出蠕动的血肉,那是果实,这些叶子和果实就是进行三信使联动的最后保障。在哥特少女的注目下,植物就像是在呼吸一样,枝干收缩鼓胀,就像是巨大的力量在内部传导,又像是根须汲取了力量,一切都是为了更壮大的成长。
哥特少女倾听这株植物发出的声音,那并非是耳朵听到的声音,是如此的朦胧,让人不由得产生翩翩想象,去描绘这个不太真切的声音,却总是觉得缺少了什么而无法让人满意。无法形容的声音充满了情绪,复杂的情绪如同逆流一样冲击着哥特少女脑海中同样杂乱的思绪。思考变得越来越痛苦,哥特少女强忍着这种痛苦,却陡然仿佛听到一个刀子般尖锐的声音。哥特少女的脑海霎时间一片空白,只觉得那是这巨大怪异的植物遭受了创伤,那份痛苦传递到了自己的心中。
不详的预感在哥特少女心中浮现,可她却无法做更多的事情,植物本身的异变已经开始了。一开始并没有看到,但在视线的某一次转开时,一丝红色以格格不入的存在感暴露在她的眼角,她追望过去,最初这丝红色消失了,但就在定睛审视的时候,更多的红色就好似从植物表皮下鼓起的血管,存在感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当强烈意识到这种红色的确存在时,宛如血管般的红色已经爬满了植物的枝干,从难以看到的角度延伸,一直插入叶子和果实的阴影中。这些脏器一样的叶子,血肉般的果实,顿时爆发出强烈的存在感,生机勃勃得仿佛随时都会熟透。尽管哥特少女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植物,在释放孢子的时候,也从未想过孢子会长成怎样,但她此时此刻有着强烈而敏锐的感觉,这种感觉提醒着她,这绝非是这株植物的正常变化。
说到底,这株植物根本就不能列入常识的植物范畴,其发生的也绝非是符合人类当下逻辑的变化。可是,植物此时正在发生的变化,与其说“无法想象”,不如说是“让人觉得它在正常的成长中,绝对不会产生这样的变化。”
哥特少女已经重新开始上浮,然而,完全没有“自己即将脱离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感觉,往时并不漫长的道路,此时却像是没有尽头,就像是自己正陷入一个死循环中,反反复复经历同样的过程。
血管一样的红色很快就如同寄生植物一样爬满了植物的全身,这颗植物宛如拥有自我意识般颤抖,从它而来的恐惧感,同样反馈到哥特少女的内心中,成为她内心中恐惧的养分。哥特少女完全看不到植物内部正在发生的事情,但基本上只可能是真江怪物做了什么。在她的注视中,那些充当叶子的脏器,以及充当果实的血肉,在一个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变得无比繁茂,形容为果实累累也不为过,可越是如此,哥特少女心中那种“将会发生某些事情”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然后,她看到了,叶子的凋零,那是畸形脏器的衰竭萎缩,就像是催发它们成长的养分被抽了回去,所有充当叶子的脏器都变得干瘪。紧接着就是果实的枯萎,仿佛全由血肉构成的果实猛然炸裂开,果皮翻卷起来,就露出了内里的东西,那也是哥特少女无比熟悉的——
真江的头部。
微缩的真江的脑袋,就好似花蕊,好似果核,镶嵌在这些血肉果实的正中心,每一个果实也只有一个真江的脑袋。但这株怪异植物的果实是如此之多,真江的脑袋数量也变得寒意逼人,足以引发人人类的密集恐惧症。
每一个真江的脑袋都是长发披肩,露出右眼的无机表情,哥特少女只觉得它们的视线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如果有汗毛的话,此刻肯定都竖了起来,如果可以逃走的话,绝对不会留在这里半秒钟。这些视线带着强烈的不怀好意的恶性,让人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仿佛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避免被吃掉的厄运。
哥特少女的脑袋有些空白,她觉得自己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但是,同时又能察觉到,自己的思考和思考的东西却宛如洪流一样,要让自己的神经和脑血管爆掉一般急剧涌动。这个无法思考的自己,以及无法控制思考的自己,就像是要将自己劈成两半。
哥特少女的鼻腔一热,她下意识用手擦了擦,满手的血,但是,在这个人类集体潜意识中,以意识态存在的自己,也会流出这种血吗?她意识到了一些情况,觉得自己知晓答案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些血好似在蠕动,就像是不再是自己的血,而是……而是……深红色——
深红色的,浓稠的,宛如血一样的液体,正在从自己的体内流出来。
哥特少女听到神经质的笑声,发出“嘻嘻嘻”的混响,又像是“嘻嘻嘻”这些拟声词从自己周边的虚空中钻出来,宛如疯狂的精灵在蹦跳,在绕着自己旋转。她的瞳孔收缩,就看到那翻卷的果肉中,宛如果核的真江脑袋,那原本充满了无机感的表情,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笑容。
她无法描述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可怕的笑容,却觉得“嘻嘻嘻”的神经质的笑声就是从这张可怕的笑容中漏出来的。真江的眼神充满了阴森和邪恶,发出的“嘻嘻嘻”的笑声。这笑声传过来,就变成了幻觉一样的拟声词将自己包围起来,它们蹦跳着,抽搐着,反转着,扭曲着,这充满了灵性的跃动感让哥特少女不断产生“它们自己也有了生命”的感觉,只觉得这些同样充满了神经质的东西,正带着恶意试图从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钻入体内。
哥特少女再也无法冷静,那疯狂的神经质的笑声,那充满了恶意的神经质的笑脸,那明明深沉诡异却又充满了魅力的真江的眼睛,仿佛就要填满自己外部——除了它们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没有虚空,没有时间,没有更多的物质和现象,全都是它们。
它们在往自己的身体里钻,往自己的灵魂里钻,它们一钻进来,就要啃食自己内部的一切——哥特少女做出了自己此时可以想到的所有抵抗,可是,明明她觉得自己的脑海里还有更多,却又无法在此时此刻想起来,曾经积累起来的本能、经验、知识和使用力量的方式,就像是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箱子里,可以隐约看到它们的存在,却无法把它们全都掏出来。自己的抵抗在自己看来就只是半吊子而已,一个致命的信息在传递,而自己的思考已经没有余力将其解析。
哥特少女觉得自己已经在尖叫,但自己却听不见除了那疯狂尖笑之外的任何声音。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仿佛自己的思维全都被这些“嘻嘻嘻”填满了,耳朵被“嘻嘻嘻”堵住了,嘴巴被“嘻嘻嘻”缝上了,而视线在看到“嘻嘻嘻”的拟声词的同时,也穿过了它们,被无数真江脑袋的眼睛所吸引,仿佛在那右眼深处有一种无可抵御的引力,拼命将自己的一半往那边拽。
思考膨胀的自己被疯狂的神经质的笑声填满,一片空白的自己则一点点靠近那只右眼。这颗深邃的,充满了恶意的右眼变得如此的巨大,以至于连“嘻嘻嘻”也被挤出了视野范围,那巨大的存在感,就像是仰头看到一颗巨大的行星从天空砸下来。
哥特少女产生了一些想法,发酵出一些感性的东西,一些理性的东西宛如电流般窜动,然而,最终也没能想起,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
怪异的植物长出宛如内脏的叶子和宛如血肉的果实,内脏衰竭后如同叶子般凋零,而变得更加丰满的血肉果实却在一种从内部迸发的力量下裂开,果肉卷起后,露出真江的脸。有多少颗果实,就有多少真江的脸。所有的真江都注视着哥特少女,而这个少女也在呆滞地,偶尔神经质地发出阵阵笑声。一丝丝深红色的脉络沿着植物的枝干伸展,就像是肌肉纤维一样,让枝干软化,伸缩,柔软地舒展,温柔地将少女卷起,在这温柔得仿佛不会伤害对方的动作背后,却满溢着无法掩盖的深沉恶意。
“嘻嘻嘻,嘻嘻嘻——”哥特少女抽搐着发笑,就像是牵线玩偶一样被枝叶吊在半空,另一些枝叶根须也在缓缓向她逼近,从裙子底部,从领口,从袖子,从衣摆处钻进去,隔着衣物看去就像是在贴着肌肤游动。陡然间,哥特少女的腰肢弯起,就像是一种巨大的力量,正在从她的下身塞进这个柔嫩的身体里,有一种巨大的感觉刺激着她的内脏,让她下意识抽搐。
可这个少女仍旧没有醒来。
很难想象,这个娇小的身躯到底是如何容纳如此多的枝叶根须,就像是这么一株巨大怪异的植物要全部挤入这个身躯里。尽管无法想象,但是,能够看到的正是这么一个场景:这株本应该用来阻止真江怪物的植物,在无数真江充满恶意的笑容中,一点点没入神经质般抽搐发笑的哥特少女体内,不知道多长时间后,一点一滴都没有剩下。
哥特少女的身体表面膨胀扭曲了几下,就恢复到原本的姿态。呆滞的表情,神经质的笑声和不时的抽搐都瞬间停止,没有表情的五官宛如陷入沉睡,却在下一刻,猛然睁开眼睛。她的左眼和右眼是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形状,仿佛也蕴藏着不同的情感,以及不同的智慧和灵性,和左眼相比,右眼有着格外强烈的存在感,哪怕两只眼睛都睁着,他人的视线也像是在第一时间被右眼吸引住。越是注视这只右眼,就越觉得这只右眼是活着的,是和这个身体截然不同的存在,像是两种本质有着巨大差异的生命。
若是仔细聆听,似乎还能听到从这个少女的体内传来吞咽咀嚼的声音,那是虚幻的,是偶然的,却又因为这些仿佛虚幻,看似偶然的因素,而变得格外的身临其境。
不知道是女巫vv还是真江的存在,朝着不知走向的某一处眺望。“就在这里”这股强烈的存在感沿着它的目光向一路上的四面八方扩散。让所有还能够思考的人,陡然产生了一种似是而非的想法,一种朦胧的印象。但是,这些人倘若凭着感觉向明确的某个方向望去,却无法照准这个不知道是女巫vv还是真江的怪物般的存在。
战争正在进入新的烈度,但是,不详的预感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地在每一幸存者的内心中浮现。
“这是……什么东西?”不止一个人在自己的内心中发问。而他们也觉得,自己似乎知道那是什么,但那答案是如此的朦胧,而无法完全想起。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它定然就存在自己的认知中,是自己曾经观测到或者从什么途径听说过的东西。
但是,当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后,就立刻被一种更加巨大的陌生感和令人颤栗的感觉席卷了全身。仿佛在告诉他们自己:这绝对不是自己所想的东西。
一个可怕的,似曾相识,但确实未曾认知过,观测到却已经彻底改变了的东西,正在从一个所有人都知晓的地方脱离,然而,没有人可以明确说出,那个所有人都知晓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也没有人能够确切描述那东西的具体形象。只有朦胧的感觉,像是死海一样,淹没了自己。
与此同时,巨大的胞状体宛如虚幻的影子,穿行在无数的怪异现象中,越过虚空,越过意识和物质的边界,将沉思中的少年带入物质态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