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联合舰队夹在素体生命和月球纳粹之间,通过调整自身的移动速度和角度来换取时间上的缓冲。无论太快接近月球,还是太快和素体生命接战都有可能导致崩盘。尽管目前可以观测到的敌人就只有不到二十名素体生命,但是,哪怕考虑到各方中继器的牵制,敌人的数量也有可能在某个时刻如洪潮般爆发。
无论对眼下的敌人如此之少抱有怎样的疑惑,也无法判断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但无可否认,正是这种带有缓冲余地的局势,才让宇宙联合舰队得以幸存下来。无论是纳粹集中大军袭来,还是一决胜负的中继器战争,宇宙联合舰队都会如同风暴中的小船,随时都有可能被掀翻。
眼前的局势还是很困难,即便抛开灰雾漩涡牵引平台背后的秘密,这不到二十个的素体生命依旧拥有歼灭除了三仙岛之外的所有船舰的可能性。这些来自于统治局遗址的非人生命所掌握的神秘,倘若用“历史”的视角来看待,几乎可以认为是末日幻境中各大神秘组织所掌握的“神秘”的源头。对灰雾的利用,对恶魔的了解,临界兵器和魔纹使者,乃至于连成体系的神秘力量,在最开始,都像是对统治局技术的仿造。
乃至如今,末日真理教的巫师体系也仍旧没有完全脱离统治局安全系统中,关于“魔纹使者”这一部分的影子。
常年生活在统治局遗址中,可以被视为统治局遗民异化后的产物的素体生命,理所当然拥有更加匪夷所思的统治局技术。它们对相关神秘力量的了解和运用,也有很大可能超乎所有人的理解。无论如何,在它们全都死亡之前,必须保持足够的谨慎。在如此激烈的战争中,在难以想象对方拥有怎样的底牌,拥有怎样不可思议的神秘的情况下,一旦失误,整支舰队就有万劫不复。
如今灰雾漩涡牵引平台无法在短时间内拉近和宇宙联合实验舰队之间的距离,进而无法完成素体生命稍显执着的接近战,在表面上,可以看做是它们那种电子云一样的移动方式,以及飘忽的轨迹,决定了它们的直线速度必然放慢,但另一方面,倘若认为对方一直保持这种移动方式,接近舰队的速度就会一直如此缓慢,那就是太过轻忽了。
在人类的经验主义中,所有执着于接近战的敌人,都在“如何快速接近敌人”的方法上很有一手。尤其在神秘盛行的战场上,难以估测有多少种神秘可以达成“快速接近敌人”这一目标。进而言之,也就绝对不能将希望寄托于对方没有这样的方法——必须考虑的是,它们有这样的方法,但可能有所限制,而己方无法确定这是怎样的一种限制,而只能从逻辑,从自己可以想象的范围内,从自己可以执行的角度上,去做出尽可能完善的准备。
“我们不能赌它们距离我们多近才会发起冲锋。我们很可能无法爆发出与之相当的速度。”有一个声音说:“或许,考虑速度和距离概念也是没有意义的,而必须思考它们一旦瞬间来到我们身边时,我们应该怎么办。在无法确认其他攻击是否有效的情况下,必须根据二维死光的冷却时间重新计算同步发射次数。我觉得在眼下情况,一次性超过两发二维死光,就会变得很危险。”
“附议。我们需要在最紧急的情况下,能够逼退或削弱对方的底牌。”又一个声音说:“二维死光是我们目前最快最强的攻击方式,只要完成冷却,发射的时间几乎为零,哪怕素体生命瞬间拉近距离,只要它们还没有登舰,就有命中的可能性。二维死光必须当作鬼牌一样使用。”
“明白了,最多不会同时射出两发二维死光。”高川回答道:“不过,我个人认为,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式阿姆斯特朗炮虽然无法对它们产生足够的杀伤力,但同样对它们有牵制作用。”
“问题在于,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式阿姆斯特朗炮是单体炮击的模式,而它的速度很可能并不足以命中敌人。”声音解释道。
“但是,在如此巨大的动能下,就算是构造体也不可能毫发无损。”高川说:“除非素体生命拥有削减动能的方式。而如果它们拥有削减动能的力量,之前就不会直接被二维死光歼灭。”
二维死光作为目前宇宙联合试验舰队最强的物理性攻击,其效果就在于维度概念和动能概念的强干涉效应上。如果素体生命能够干涉维度,或者干涉动能,都不会出现之前那毫无反抗余地的情况,乃至于从维度破坏和动能失衡后所造成的各种现象,以及素体生命的应对来判断,这些素体生命的神秘对这些连锁现象的压制都有一些问题。
是的,在宇宙联合实验舰队里,没有人能够理解到底是什么促成了维度和动能上的破坏,以及后继一系列具有破坏力的现象,完全无法理解其中到底有怎样的原理和运作机制在发生作用,就如同古代人无法理解“太阳是什么”一样,但是,并不妨碍人们利用阳光,视太阳为一种精神载体。
素体生命在面对二维死光的攻击时所做出的反应,在众人眼中,就如同“雪会在阳光照射下融化”这么一个现象般,但是,在如今紧迫的战争中,众人完全不需要考虑“为什么雪会在阳光照射下融化”的原理。
即便如此,由此深入考虑到“哪怕阳光充沛,但太多太厚的雪仍旧会压垮房顶”的可能性,却是必须的。
“它们加速了!预计十五秒后接触!”另一个声音插进讨论中,紧张地提醒到。
高川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就观测到了灰雾漩涡牵引平台的移动结果——对移动过程的解析在视网膜屏幕中形成了一道瀑布般的乱码,然而,结果却是不容争辩的,素体生命和宇宙联合实验舰队之间的距离,在这一瞬间就只剩下原来的十分之一。即便这个时候,它们的移动轨迹在描绘成数据图形时,仍旧如同电子云一样。
不,毋宁说,倘若它们就是“电子”,那么,电子云的范围在这一瞬间就扩大了十倍。从这个角度去思考,高川觉得,这就像是某种能量激发了电子,但又不足以让电子完全脱离核子的束缚一样。可是,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当电子运行轨道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时,包括电子和核子在内的原子形态,就已经发生了性质上的剧烈变化。
尽管不知道这么比较是否正确,但从逻辑上,灰雾漩涡牵引平台和素体生命这一整体,尽管从外表看来还是和原来一样,但其内在必然发生了某种变化。
“它们也开始变阵了。”一个声音如此扼要地描述到。没有人反对这样的描述,宇宙联合实验舰队可以变成如今的阵型,产生二维死光这样的攻击,那么,素体生命也做出相应的改变也是理所当然的。
“该死的!我们讨论得太久了。”声音开始急切起来,“可能错过了一次机会。”
“不,你应该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我们没有压制二维死光的攻击,它们很可能就不止是移动到这个距离了。二维死光没有发射,但对它们仍旧有威慑力。”另一个声音反驳到。
“不能再退了。还有十秒!”原先报警的声音再次紧张地提醒到,“三仙岛才是核心,让三仙岛决定!”
高川当然没有被眼前的紧张和混乱所迷惑,之前的讨论是有必要的,而敌人的进击无法阻止,这就是他的判断。时间是紧张的,这是客观事实,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必须跳出“时间太紧”这一思维局限。不去考虑时间上的因素,不去考虑之前的讨论所花费的时间是功是过,不去考虑还剩下多长时间,素体生命就会和宇宙联合实验舰队接舷,而仅仅考虑“接舷前”这一范围,那么,可以做出的选择其实有很多。
对某些神秘而言,哪怕只有一秒钟,都是充足的。正巧,高川的速掠就是这样一种神秘。单纯以速掠去保持距离,有可能不会成功,因为过去就有敌人直接忽略移动过程,完全无法作为速掠的参照系,而让高川完全无法摆脱对方的纠缠。但是,倘若是用速掠来争取防御和反击的余地,却一直都很有效。
在高川的认知中,速掠这一神秘力量的价值一直在变,最初局限于速度,之后局限于距离,又局限于振动,但如今,“速掠能够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仍旧让防御和反击成立”才是最有价值的地方。因为,无论速度、距离还是振动,在战斗中,都是为了达成“防御和反击”这一效果。忽略其形态,明白自己所需的结果,才是最关键的。
是的,速掠的表象是“速度”,通过“速度”去争取“时间”和“空间”,又看似通过“振动”这一本质来体现“速度”这一表象,但是,在如今的高川眼中,这些都是最肤浅和表象的东西。
无论是自己还是其他高川,总结所有人的记忆和经验,速掠都仅仅是“通过某种神秘,争取到了防御和反击的余地”。
这种神秘可以是振动上的,可以是参照系上的,可以是速度和时间上的概念,乃至于可以深入精神层面的哲学,换言之,也可以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别的另一些东西。
这种神秘从来不是固定人自身的认知和逻辑上的,也不是固定为某种客观规律,当人们解析了速度和时间的秘密,解释了哲学和科学的必然关系,当他们利用这种已经无比深入的认知去看待速掠的时候,有可能会察觉到,这种神秘的表现已经变成了其他自己所不了解的东西。
“无法理解”才是其本质,才是其成为“神秘”的原因,它并非是“有待理解的固定不动的死物”,它的存在基础,是“未知是无限的”这一先决条件能够成立。
与之相同,它所给高川争取到的防御和反击的“余地”,也并非局限于时间和空间,而在于无限未知中任何一种能够在人们有限认知之外留下“余地”的要素。这种“余地”的本质自然也是“不可测”的。
科学相信万事万物都可以得到解释,科学也是一种倾向于去解释万事万物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但是,一旦“无限未知”成立,那么,“科学能够解释万事万物”也就成了伪命题。
无论科学如何发展,总会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让科学变得捉襟见肘。在不断扩大、拔高,没有尽头的未知世界里,有着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难以忍受的恐惧。
高川的速掠,也同样是这么一种让人恐惧的,被称之为“神秘”的未知。
这一未知的,让人恐惧的,总会有办法留下防御和反击余地的力量,在高川接入三仙岛的同时,就已经存在于三仙岛之中,在三仙岛作为核心接驳整支舰队的同时,就扩散到了整支舰队之中。这一切,是以高川无法理解,乃至于感到恐惧的方式和速度完成的。
于是,在高川感受了无数次的恐惧中,宇宙联合舰队开始滑行——在庞大的舰队主体前方,超巨型的无形高速通道已经展开。
“五秒!”声音在通讯网络中变得尖锐,“三仙岛!”
“不,不对,这是什么?”另一个声音也紧张起来,“三仙岛,你做了什么?”这艘船舰似乎意识到了整支舰队的速掠。在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中,整个星空参照系的方位都在围绕三仙岛转动,仿佛三仙岛就是宇宙的核心——尽管,这是一种错觉。
“发,发生了什么?交错了?”之后那个声音茫然说到。
在所有人意识到的时候,本来只需要五秒钟时间就会接舷的灰雾漩涡平台竟然移动到了舰队的左后方。一种过度运转而导致机能过热的感觉从高川的义体和精神层面涌起,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整个三仙岛的每一寸表面都在排放灼热的雾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