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体生命,统治局遗址中存在的非人生命,其物质构造基础并非碳基,也无法从当前的材料科学中划分为有机和无机。原态为“灰粒子”这种神秘产物的构造体在寻常情况下是不会诞生自我意识的,然而,唯独在统治局遗址中存在两种由“灰粒子”构成的生命形态。素体生命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一种拥有自我意识,拥有智慧,能够理性思考问题也同时拥有情绪的生命,在外形上和人类有形似之处,但是,无论社会形态、思维方式乃至于自体结构运作方式都和人类迥异,往往不被视为类人的存在,而是一种非人之生命。
与之相比,同样是以“灰粒子”构成基础物质结构,但是,被称为“恶魔”的,于文献记载中,是由完全只有灰粒子的单一环境中诞生出来的生命则是更加异常的存在,甚至于让人怀疑,它们到底是一种生命,还是一种现象,更无法判断它们本身是否存在自我意识,尽管,在和神秘专家交手时,会做出被人视为“智慧”,乃至于堪称“狡诈”的行径。
相传,素体生命的祖先,正是恶魔和当时统治局人类的共生体,为了摆脱统治局以人为柴薪的残酷统治,一些人走上了借助恶魔力量的道路。这些人原本并不具备接触灰粒子相关技术的身份,但是,传闻中诞生于灰粒子中的恶魔,天然就是统治局的敌人,两者拥有同样的敌人,于是在机缘巧合下走到了一起。最初的人和恶魔究竟是如何结合的,在统治局遗址的文献中已经无法考证,但是,相关传言一直存留到今天,而素体生命一直都被视为那些反抗者异化之后的产物,哪怕它们已经形成社会群体,很可能已经构建了一个拥有自身特色的文明形态。
素体生命也好,恶魔也好,对人类而言都是敌人,但这种敌对关系却并非是天然形成的。从统治局滋生出来的一切,天然有一种排斥外来者的天性,可即便如此,它们最终也被证明是可以沟通的。末日真理教的所作所为一直都在证明这一点:巫师们召唤恶魔,利用恶魔,直至不久前,已经可以确认,他们已经和素体生命达成某种合作关系。
对于灰粒子的集群形态“灰雾”的应用,末日真理教一直走在人类世界的最前端,恶魔和素体生命究竟在其中充当怎样的身份,已经很难理清了。高川并不知晓这个世界的所有秘密,他只能看到在眼前出现过的东西,只能通过观测到的东西,所已知的情报,去推测那些自己尚未知道的东西,受限于人的局限,那些已知的东西和所猜测的东西,从未将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幕揭示出来。
一个人要真正理解末日幻境,那么,他必须对三个问题有答案:首先,末日幻境是什么;其次,末日幻境是如何开始的;再次,末日幻境将会如何结束。而这三点,高川都没有答案。他不知道末日幻境是什么,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是基于怎样的道理出现的,虽然从病院现实去观测,它的基础就像是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病态一样,但继而就有一个问题,末日症候群患者是如何诞生的,到底是什么促成了这些病态,能够早到其缘由和规律吗?很不巧,虽然大家都说是“病毒”导致了所有这些让人心痛的一幕幕,但是,没有人可以确定“病毒”是什么,甚至于从未实际观测到它的存在。
因此,第一个问题直接就是无解的,进而导致了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的无解。
高川知道许多末日幻境中的人们所不知道的情报,但他同时也十分清楚,自己对末日幻境的了解,不一定有末日幻境中的人们那么全面。他所知道的全是只言片语,越是深究,就越是觉得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是如此的支离破碎,根本不足以在脑海中形成一个巩固而真实,无法更改的末日幻境的形象。
高川认为,自己对“世界”——无论是末日幻境还是病院现实——的认知都是贫瘠的,然而,哪怕他想要在理解这个世界的事情上日益精进,他也仍旧缺乏最宝贵的时间。他就像是一个病危的绝症患者,就算想要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几天去了解世界,也只能徒劳叹息。
素体生命对于高川而言,就是这样的一种,已经没有时间和机会去了解的存在。他知道它们是存在的,知道它们已经和末日真理教达成了合作关系,因此,哪怕它们借助灰雾漩涡在眼前的宇宙中出现,也不觉得惊讶——这些都是十分逻辑的事情。
只是,舰队中的其他人却没有这样的逻辑,亦或者说,他们所拥有的情报,无法让他们提前有这样的逻辑准备。他们之中也有人知晓这些素体生命的情报,但显然比高川所知的差远了。通讯网络中的惊呼几乎可算是出战以来,舰队中人的心理动摇最大的一次吧。高川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素体生命的确很强大,强大到了这支宇宙联合实验舰队反而被它们的现身压倒声势的地步。
多个大小不一的灰雾漩涡中探出的结构体,让人觉得正是这些素体生命的基地。虽然灰雾漩涡和灰雾漩涡之间有不短的距离,但被从视觉上分割开的结构体,却隐隐让人觉得,它们在灰雾漩涡背后的部分是连成一体的,至于那是多么庞大的造物,则没有人可以想象。
“它们在靠近!”有声音警告道:“那些漩涡在移动。”
高川也已经观测到了。那些灰雾漩涡和舰队的距离正在拉近,可是,在宇宙背景下,却完全找不到这些灰雾漩涡向移动的轨迹。从感觉上来描述,大致是这样的:起先觉得它们还在极远的距离外,但是,下一瞬间就觉得它们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已经没有那么长了。对距离的敏感性,一直让高川始终都能确测点灰雾漩涡的位置。他现在觉得,这些素体生命和它们立足的构造体,之所以向这边移动,完全是被灰雾漩涡牵引着。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太熟悉素体生命的人问道,从通讯网络中的询问数据来看,不知晓统治局、恶魔和素体生命的人其实占据了绝大多数。高川切实感受到了这些在通讯网络中问询的声音中,所隐藏的恐惧感。他们当然会觉得恐惧,因为,那是外表类人,内在却非人的存在,它们仅仅靠形象外表,就足以让人们感受到,自己于这个星球上的统治地位有点儿摇摇欲坠。
高川将自己所知的素体生命的情报公开出去,这让其他人发出了有点儿安心的声音,但是,仅凭资料是无法清楚认知到敌人到底有多强大的。这场战斗看起来是无法避免了,高川心想到。
“它们的人数很少。”有声音指出了重点:“它们脚下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都不太像是装备了武器。”
“素体生命本身就是武器。另一个声音提醒到:“从目前的研究结果来看,哪怕这些素体生命脚下的不是要塞之类的武器,素体生命自身的武装也足以给我们带来威胁。”
“它们是想要进行白刃战吗?”又有一个声音确认到。
“无法判断。”之前提醒众人的声音说:“不过,如果它们手持的武器都相当于临界兵器水准的话,一旦被它们接近,我们的胜算就会无限趋近于零。”
“那就不要打接近战。”一个声音无所谓地说:“论到宇宙战争的话,果然还是巨舰大炮主义才是真理。”
“哎?不打白刃战吗?”又有一个新的声音出现在通讯网络中,听得出有些抱怨,“我的船可是专门为接近战进行了强化呀。其他方面就很平庸了。”
其他人都为这个新声音所说的情况感到惊讶。在近代工业革命到来后,武器发展的理念越来越趋向于远距离压制和打击,也普遍认为,在宇宙这么一个宽阔的空间中,更应该优先发展远程制敌的理念——当判断素体生命有接近战倾向的时候,尽管知晓了这些敌人都很强大,但仍旧没有太多人感到忧心,因为,他们不认为倾向于近战的素体生命,能够在舰队齐射下抵达它们能够发挥优势的距离。
在如此理念盛行的情况下,这支舰队中竟然有一个特别强化接近战的船舰,当然让其他人有些不解,也觉得这么做没有太大的意义。
“总而言之,如果是接近战的话,我的船就能发挥百分之百的性能。”那个声音说:“所以,如果你们被它们冲破了火力网,就聚集到我这边来吧。”
通讯网络中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有声音应付般,又似宽慰般,说到:“一定一定。”
“那些素体生命快要进入最佳炮击距离了。”已经进入作战状态的声音提醒到:“三仙岛,让七舰联合……哦,是六舰联合,先上吧。正好拿这些素体生命测试一下策略可行性。”
以质量投射时受到损伤,而无法抵达最大动力的攻击舰为核心,原本是打算用六艘船舰与其做结构上的关联,构成一个巨大的主体。但是,六艘船舰中的企业号出了问题,又在解决问题的行动中采取了不妥当的方式,进而造成和其他船舰关系的裂痕,导致以受损攻击舰为核心的大型舰队主体在硬件上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在硬件结构改变的情况下,六舰联合相比起原本的七舰联合,在性能上也有所差异,就综合素质来说,在舰队内普遍认为下降了一个档次。
即便如此,众人还是以六舰联合为基础,重新修改了一系列策略,以谋求舰队可以在想象中的各种危机面前,拥有更大的生存几率。如今刚刚完成主体构建的六舰联合,已经是作为舰队核心的三仙岛之外最重要的一部分,这一点毋庸置疑。相对的,和三仙岛必须承担最重要的责任一样,六舰联合也必须证明自己拥有可以承担更多事务的能力。
眼前的素体生命,排除隐藏在灰雾后的,隐约存在的巨大基地主体,仅就它们的数量和战斗方式趋向,都让众人认为是一个不错的实践检验对象。通过六舰联合与素体生命的较量,既可以拿到第一手数据,又可以不需要担心蒙受太大的损失。六舰联合以攻击舰为核心,最擅长的就是中远距离的炮击战,尽管攻击舰的机动力受损,但是与其余五艘船舰的结构联合,仍旧让六舰联合的同时出力达到仅次于三仙岛的程度。
六舰联合就是这么一个结构复杂,炮击猛,攻击距离远,跑得又快的大块头。六艘船舰将各自的特点有机结合,在综合性能上几乎没有短板,哪怕是最不擅长的接近战,也在舰队内的平均水准之上。
理论上是如上所述,但是,实际效果如何,仍旧需要实践来验证。以已经观测到的二十五个素体生命为对象,六舰联合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高川保持沉默,他不觉得眼前出现的素体生命会是独立作战的小团体,对末日真理教保持警惕,对纳粹保持警惕,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三仙岛的注意力放在素体生命以外的地方,在众人磋商的同时,已经开始更深入的搜索。据他所知,素体生命本身是从未展现过“灰雾漩涡”这种技术能力的,那么,有末日真理教的巫师在一旁虎视眈眈,就是极大概率的情况了。
以末日真理教的巫师们那诡异而全面的法术能力,配合素体生命那宛如最强之矛和最坚之盾的构造体系,就算人数不多,也会让人感到格外棘手。一旦被它们拖延住,那么,应该被“弑神枪”从人类集体潜意识中打出来的纳粹中继器,很可能就会在获得喘息时间后,重新潜入意识态中。在纳粹已经吃了一亏的情况下,完全不能想象它们还会重蹈覆辙的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