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力虽然没有动,但他的脑子没有闲着,一直在观察张八,回想与他认识以来的所有经过。
夏月菲说,张八的破绽就是没破绽,而没破绽本身就是破绽。听起来,这是一句囫囵话,但是细细分析,这却是高手的经验之谈,一针见血。
张八无疑是高手。真正的高手不仅需要明师指点,还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绝不是一句空话,没有长时间的苦练,真正的功夫不会从天而降。田力能在两个月的时间内突飞猛进,固然和他前世的积累有关,但他没日没夜的苦练同样不可或缺。
功夫练得久了便成了本能。这当然是好事,功夫成了本能,招法信手拈来,随心所欲,有时候手比脑子快,脑子还没想到,手已经到了。对瞬息万变的比武来说,这几乎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境界。
但也有可能是坏事。一旦对手掌握了你的节奏,就可以针对你的节奏出招,最起码也能打断你的节奏,让你处处别扭。所以每个人都想找到对手的节奏并加以利用,以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要找到对方的习惯不容易,要抓住对方的节奏加以利用更不容易,这需要极高明的眼力,更需要极高明的反应和功力。夏月菲发现了张八的节奏,但是她的功力不足,无法加以利用,反被张八克制住了,最后活活被累惨。
可是田力有这样的功力,两年多的拳脚练习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有足够的控制能力,而明悟了擒龙诀更是让他一日千里,一只脚跨进了悟道的大门。
他欠缺的只是骑术。站在地上,他可以随心所欲,坐在马上,他却无法随心所欲的控制坐骑。一旦马跑起来,他就失了根,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所以他只能不动,等着张八来攻。不仅不能冲锋,最好能让战马变成石雕。否则战马的动作会让他分心,会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去捕捉张八的节奏。
他听到了张八的马蹄声,听到了那清晰的节奏,不禁心中暗笑。不管张八是不是明白他的用意,他多年苦练养成的习惯无法一时克服,他还是采用了正常的节奏,以确保自己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出真正的实力。这是高手最理智的反应,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片刻之间,张八来到了田力的面前,双手握枪刺出。
田力同时出枪。
两马对冲,出枪速度需要叠加双方的马速,通常会比平地出枪快一倍以上,远远超出一般人的反应时间,即使是真正的高手也不可能做到临机应变。但田力静止不动,叠加的马速就只剩下一半,只比平地出枪的速度快一半左右。对普通人来说,这依然很快,可是对田力来说,这却已经接近他可控制的范围。
虽然还是有所超出,但超出有限。
双方的枪杆接触,并没有猛烈撞击的巨响,只有滑行的声音,轻柔得像风吹过。
这声音虽然轻柔,可是张八却大吃一惊。双方的枪杆一搭,他就知道自己判断失误了。田力的枪绝对不可能是铁枪,更不可能有五十斤重。听声音,这分明是一杆木枪,感受枪上的力量,绝对不超过二十斤。
高手较技,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张八一直是以田力的枪是五十斤重的铁重来准备的,此刻发现田力的枪并不如自己所想,原本严丝合缝的自信瞬间出现了一丝动摇,手中的动作也慢了那么一点。虽然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却造成了致命的后果。
张八格挡的力量超出了实际需要,原本与田力的枪杆相碰后应该正对田力胸口的枪头偏了方向,向外偏了两寸,刺向田力的右肩,而田力应该被他格拦出去的枪杆却出现了一个弧度,枪头比他预期的更靠近胸口。
不多,只有一寸。
但是,足够致命。
田力的枪长一丈六,原本就比张八的铁枪长三尺,等田力的枪头刺张八的左胸,从后背透出,张八的枪才刺中了田力的右肩。中枪在先,张八的枪力道损失大半,虽然刺中了田力的肩头,却没能重创田力,只是在田的肩膀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翻出,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鲜血泉涌而出,很快就浸湿了整条手臂。
但张八的伤要比田力重得多,烈火燎原从他的左胸刺入,从后背透出,险些刺断他的脊柱。
“轰!”田力被枪杆上传来的反弹力撞得飞起,飞出十余米才落在地上,灰土大起。
张八还坐在马背上,但他也没能坚持多久,勉强将马停住,他就从马上滑了下来。他紧紧的抓住烈火燎原的枪杆,弯下身子,让枪根靠在地上。一丈六尺长的枪杆太沉,即使他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单手握住,只能靠地面的支撑分担力量,要不然,他的肩骨会被枪挑断。
他不敢拔枪,这么大的伤口如果不能及时止血,他会失血而亡。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田力,暗自祈祷。
他已经受了重伤,无力再战。如果田力不死,西山胜必死无疑。
校场内外一片死寂,这个结果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外。都以为田力将轻松取胜,没想到却是两败俱伤,而田力看起来似乎还要伤得更重一些,甚至有可能已经死了。他如果死了,只剩下夏月华,怎么可能是西山胜的对手。就算只用一只手,西山胜也能轻松的杀死她。
夏老太太身体一振,就要站起来,却被乌衣国士拉住了。乌衣国士摇摇头。“别急,再等等,那小子没那么容易死。”
“真的?”夏老太太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愿吧。”
夏老太太欲言又止。
姚梦云站了起来,身体靠在桌子上,拼命的向前探,仿佛这样就能离田力近一点,看得清楚一点。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奔下观礼台,向田力飞奔而去,一开口,却带上了哭音。
“阿力——”
夏老太太看了姚梦云一眼,又看了乌衣国士一眼。“原来跟她妈一样,也是个情种。”
乌衣国士也瞅了夏老太太一眼,撇了撇嘴。“那也比你这个拗种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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