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嫱跪下来求我，她说，她不能嫁给不羡，不想欺骗她。但她愿意以死谢罪，求我去找先帝说情，求我救陆家三百余口人。”
“后来呢？”
“后来我成全了她。”程从崖道，“我准备了一杯毒酒，我告诉她，别看我儿不羡性子粗犷，实则对她的感情很是细腻，我看得出这辈子他非她不娶。可陆嫱的心既然另有所属……磐石不可转，那死了也不错。”
陆十念的呼吸急促：“可、可她那晚没死，她活着走出了药王谷，我、我娘亲眼看见了！”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那一杯不是毒酒？”
程从崖笑了笑：“不是。”
“你给她喝了什么？”程不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陆十念诧异看着他大步进来。
程不羡远远路过看见书房门没关，他便在外面站了很久了。
程不羡死死盯住程从崖，咬牙问：“那杯酒是什么？”
程从崖一字一句道：“忘情水。”
什么？
陆十念下意识紧拧了眉心。
程不羡几乎本能朝陆十念看来……
程从崖道：“我就是想替你问问，看看陆嫱是不是真的心有所属，若她是姑娘家脸皮薄，若她是因为怕你被牵连进谋逆的事中……她只要心里有你，纵然是她当场忘了你，爹也有本事能当场解忘情水的毒。可她还记得你，你记得吗，不羡？”
程不羡说不出话来。
十八年前，嫱嫱来药王谷那晚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他被爹支开了一会，后来回来就看见陆嫱从书房出来，她还很高兴，见了他便拉着他说要谢谢他爹，还说等事情解决，她一定好好上门来道谢。
她的确记得他，甚至是他们从前的点滴，嫱嫱都记得。
这次，他们一路来药王谷，程不羡还跟她一路叙旧……
陆十念强忍住颤抖，勉强开口道：“她没有死，所以您食言了，没有帮忙？”
程从崖却道：“不，毒酒是我调换的，与她的选择无关。她是愿意赴死的，所以我谨守诺言，给先帝去了一封信。”
“信没到先帝手中？”
“到了。”程从崖道，“是到晚了，上京那边不知出现什么变故，燕王没有回京复命，是直接去的梁州。就好像……好像燕王早料到我会给先帝那一封信似的，他赶在所有的变故出现前到了梁州。之后的一切，便不必我来说了吧？”
陆十念整个人有些“嗡嗡”作响，程从崖大约是在那件事看到了掌权者的可怕，所以他才那么反感药王谷的人卷入朝廷之事中去。
他作为一个父亲选择保护儿子，没人可以去指责他什么。
程不羡看着陆十念失魂落魄走出去，他试图追出去，却被程从崖叫住了。
程从崖道：“当年我是想告诉你的，想同你说陆嫱心里根本没有你，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后来传来陆家满门被诛的消息，我便更说不出口了。想着人都死了，就给你留个念想吧。”
程不羡的嘴唇微微抖动着，之前在门外听到那些话时，他恨不得冲进来跟程从崖大吵一架。
可临到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半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来。
程不羡站了片刻，打算转身出去时，见陆十念又折回来了。
她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问程从崖：“当年陆嫱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程从崖冷笑道：“不知道，她从未提及，她也不敢在我面前提的。”
陆十念红着眼睛看向程不羡问：“你知道吗？”
程不羡摇头：“我、我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是他啊！
他其实想问——
嫱嫱，真的不是我吗？
陆十念规矩朝程从崖行了礼，道：“我替陆嫱多谢谷主当年出手相助，多谢您。”语毕，她转身急急奔出。
“小七！”程不羡追出去。
陆十念走得飞快，整个人有些头重脚轻，也不知道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满脑子乱得很。
程不羡追了出来，叫她的名字，她心虚得连头都不敢回。
原来程不羡一直以来对她的感情都是男女之情，原来他一直是拿她当未过门的妻子看待的。
可这一切，她竟丝毫没有察觉出来。
她忽然就理解了程从崖对陆嫱的厌恶还有他做出的一切选择，毕竟在他看来，陆嫱根本就是仗着程不羡对她的喜欢肆意妄为，还妄图将整个药王谷也拖进朝廷那蹚浑水中。
前面长廊上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陆十念一声“六哥”破口而出，忍了许久的眼泪瞬间绷不住，直接哭了出来。
祝絮阳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跃过凭栏冲过来就将人往怀里拉，一面拍着她的后背一面问：“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陆十念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哭。
祝絮阳的呼吸急促，他从没有见过她哭得这样撕心裂肺又绝望的样子。他抱住浑身颤抖的人，她哭得他心里难受至极。
“怎么了？”他抬眸看向程不羡，“你把她弄哭了？”
程不羡自己都想哭。
陆十念拼命躲进祝絮阳的怀里，颤声道：“对不起，程不羡，对不起……”
祝絮阳轻哄着怀中的人，瞪着程不羡道：“她为什么跟你道歉？程大哥！”
“六哥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求求你……”
“好，六哥不说了。”祝絮阳直接将人抱起来，轻声道，“六哥带你回去休息。”
陆十念哭得厉害，祝絮阳在她房内点了些安神香，没多久她便沉沉睡去。
程不羡站在门口没有入内，见祝絮阳转身，才小声问：“睡了？”
“嗯。”祝絮阳起身道，“现在能说了吗？”
程不羡深吸了口气，道：“回藏书阁，边找边说吧。”
他刚转身，便听身后之人道：“不必找了。”
程不羡扶着门框的手一紧，刹那间，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身，盯住祝絮阳道：“你……你骗我？你之前是支开我？你早就找到了？”
祝絮阳没有否认：“对，我找到了，就在靠窗第六个架子最下面那一排，第三本。”
说得这么详细……
程不羡顿时有不好的感觉，他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很快，祝絮阳便听到了程不羡回来的脚步声。
他直冲进陆十念房内，一把揪住了祝絮阳的衣襟问道：“你把那一页撕了？上面写了什么！嫱嫱她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