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乔宾起身,再次道谢,然后这才落座。兴安为两人填了一杯茶之后,退到了门外。
“乔先生厉害!”见到周围没了别人,朱祁钰一脸亢奋地说道:“果然有人拿本王……呃——咱住王府说事儿,咱用乔先生教得话去反驳他们,他们立刻哑口无言了!”说到这里,朱祁钰一脸称赞地竖起了大拇指,“乔先生大才啊!”
大明的皇帝,在私下里的自称有很多。
但普遍的却并不是“朕”,而是“咱”。
这也属于老朱家的传统了。
“呵呵,陛下过誉了,草民只是给出了建议,算不上怎样。”
“乔先生谦虚了。”朱祁钰一脸好奇地问道:“乔先生如此之才,可为何没有考取功名?不知咱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乔先生成为咱的谋士?”
说到这里,朱祁钰一脸真诚地说道:“如果乔先生愿意,朕愿意国师之位待之!”
说这句话的时候,朱祁钰眼中充满了期待和渴望。
“陛下恕罪。”乔宾摇头,无奈地摊手道:“乔某闲云野鹤惯了,实在不喜欢官场的那一套,也太累了,有那个时间,倒不如去游历名山大川,见识各地风土人情的好,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朱祁钰一脸失望。
他是真的十分想要纳乔宾为幕僚的。
此时朱祁钰这个皇帝,身边除去这二十多个王府之人之外,愣是没有一个贴心、知己的。
于谦虽然不俗,但于谦一生为国,却并不见得要为君。
对于谦来说,谁当皇帝都行。
作为皇帝,朱祁钰此时自然求贤如渴。
见到乔宾不同意,朱祁钰也只能怅然若失的选择放弃。
不过眼珠一转,朱祁钰笑嘻嘻地问道:“乔先生既然不想成为咱的幕僚,那乔先生可愿成为咱济儿的老师?”
“呵,陛下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也罢。”乔宾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那咱就在这里替济儿谢过乔先生了!”朱祁钰眉开眼笑地说道。
“乔某有一件事,想要陛下证实一下,当然,如果陛下实在不愿回答,乔某也不强求。”
“乔先生请说。”乔宾答应了他的条件,朱祁钰自然十分高兴。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太上皇一家呢?”
随着乔宾的这句话一出口,朱祁钰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房间里变得异常安静。
朱祁钰回过神来,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乔先生以为咱应该如何呢?”
“那就要看看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朱见深了。”乔宾直接挑明了。
朱祁钰僵在原地,随后苦笑起来。
“咱……咱不知道。”朱祁钰捂着额头,有些无奈地说道:“乔先生,你说咱应该拿深儿怎么办?”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乔某想要询问一个陛下问题。”
“乔先生请说。”
“有于大人在,这京城保卫战不会出什么问题,陛下可曾想过,输了京城保卫战之后的瓦剌,该何去何从呢?”
朱祁钰一怔,真的没有想到乔宾的回答竟然跳转的跨度这么大。
回过神来,朱祁钰陷入了沉思。
乔宾也不着急,耐心等待着。
朱祁钰想了半天,才试探着问道:“他们会跑?”
“是的!”乔宾点了点头,称赞道:“陛下越来越有陛下的样子了。”
“呵呵,谢谢乔先生夸赞。”朱祁钰笑得眉开眼笑,然后好奇地问道:“可是这和深儿有什么关系?”
“陛下应该是知道塞外的环境,眼看着此时都已经十月份了,眼看着就要到了深冬,到时候草原上挂起白毛风之后,这瓦剌人怎么活?”
“这……他们到时候还会前来进攻?”朱祁钰瞪大了眼睛。
“是的。”乔宾点了点头,一脸感慨地说道:“陛下真的进步了许多。”
“嘿嘿……主要是乔先生和于老师傅教得好。”朱祁钰有些小小的尴尬。
“但陛下的领悟能力高,也是显而易见的,所以陛下真的进步了很多。”乔宾由衷地称赞道。
朱祁钰再次笑开了花。
乔宾说道:“既然陛下能够想到这一层,那到时候势必不会再让瓦剌跑来京城撒野,偏偏因为白毛风的缘故,他们只能跑向另一边。”
“乔先生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会西进?”朱祁钰惊讶地问道。
“不是可能,而是必然。”乔宾摇了摇头,笑着分析道:“瓦剌这个民族,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继承了整个草原部族的通病,那就是不事生产,只靠烧杀抢夺,这样的族群,是注定长久不了的。”
朱祁钰点了点头,显然也十分认同乔宾的话。
“所以他们西进也就成了必然。”说到这里,乔宾突然间一乐,笑着问道:“那么陛下猜猜,他们打出来的,是什么口号呢?”
“什么口号?”朱祁钰一脸茫然。
“是大明远征军。”
“啊?”朱祁钰整个人都惊得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喊道:“凭什么?”
“凭他们是文皇帝亲封的草原王。”乔宾认真地回答。
朱祁钰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文皇帝,也就是朱棣。
他当初的确是为了分化草原各部,分封了许多虚职。
如今瓦剌在不得入侵大明之后,唯一的去路就只有西进。
而他们这群草原人自然不会受到西方诸国的认同。
就需要一个关键的名号。
显然,西域诸国认同的是大明,而不是一群草原部族。
所以瓦剌也只能打出大明远征军的口号。
但这样一来,就变成了瓦剌在大明并不知道的情况下,开辟出许多“大明”的疆土。
“除非陛下打算饶过瓦剌围困京城,坑杀20万京营士兵的罪孽……”乔宾幽幽地说道。
“朕……不敢忘!”朱祁钰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阴沉地说道:“朕现在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梦到土木堡那二十万英魂们的哀嚎!朕……朕……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朕……朕恨不得亲自上战场厮杀!朕不会忘!京城的百姓不会忘!大明的尊严也不会忘!朕要他们灭族!”
直到此时此刻,朱祁钰才展现出了一位帝皇应该拥有的果决和狠辣。
乔宾欣慰地点了点头。
回过神来,朱祁钰一脸尴尬地说道:“让乔先生见笑了。”
“陛下这是哪里的话?这是应该的,民族间的仇恨,必须要用血来偿还!”乔宾笑着说道:“乔某十分欣慰,陛下能够想到这一点。”
“咳,乔先生再夸下去,咱可就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朱祁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好奇地问道:“乔先生,咱心思你之前的话的意思是……瓦剌会开辟出许多名义上属于‘大明’,实则大明并不知道的土地?”
“是的。”
“那这些土地……等等!”朱祁钰诧异地问道:“乔先生的意思是……分出去?”
“呵呵,恭喜陛下,已经学会举一反三了。”乔宾点了点头。
朱祁钰陷入了沉思。
“陛下是舍不得?”乔宾好奇地问道。
“咱倒不是舍不得……只是……”朱祁钰面露难色。
“陛下是担心,如果太上皇身死的话,深儿会迁怒与你?”乔宾笑着问道。
“不瞒乔先生……咱就是担心这个。”
“其实……有没有可能,陛下小看了咱们这位深儿呢?”
“诶?”朱祁钰一怔,不解地问道:“今年深儿才两岁,乔先生为何如此说?”
“钱氏无子,一旦太上皇薨了,这朱见深就是太上皇的唯一血脉,可他并不是钱氏的儿子,但那以后,钱氏等一家老小的依靠,却都是朱见深。”乔宾轻声解释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让钱氏将朱见深培养长大,他就必然不可能会如同他老爹那样糊涂,到时候陛下愿意怎样处置,也都依陛下的喜好决定,毕竟……这也是陛下的家事,乔某不好多说。”
“乔先生……怕就怕,咱愿意留下深儿一家,可有人不想这样啊。”朱祁钰苦笑着说道。
“呵,陛下何苦为难?”乔宾笑着打趣道:“只要找人将朱见深一家严密保护起来,如果就这样到时候朱见深仍旧要造反,那陛下也有了杀他的理由不是么?”
朱祁钰恍然大悟。
可转念一想,朱祁钰试探着问道:“可乔先生,这深儿……如果被人撺掇着要造反呢?”
“只要陛下派的人不懈怠,不会让朱见深离开您的人保护,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当然……他那个亲娘最好是送去尼姑庵。”
“这是为何?”朱祁钰一脸诧异地问道。
在他看来,乔宾是一位学富五车的超凡之士,怎么会为难一位妃嫔?
“陛下试想一下,如果你是朱见深,你是愿意听亲娘的话,还是听嫡母的话?”
“这……咳!当然是亲娘……好吧,咱明白了。”朱祁钰回答完,也终于想明白了原因。
“自古这后宅,其实事情就那么多,一个是嫡母,一个是亲娘,看似后者与孩子更亲近,但实际上在只有这一根顶梁柱的时候,嫡母可要比亲娘靠谱多了。”乔宾摇了摇头,感慨地说道。
朱祁钰想了想,深以为然。
当朱见深所在的王府里只有他一个孩子作为将来的顶梁柱的时候,亲娘很有可能会变得嚣张跋扈,甚至将孩子养废。
但钱氏这个嫡母却不同。
因为她知道,将来王府的一切,全都要依靠这个和自己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的时候。
她就会尽一切可能去培养朱见深。
也势必不会让朱见深养废了。
从结果来说,虽然将孩子的亲娘送去尼姑庵有些违背孝道,但这只是送去尼姑庵,又不是砍了。
等到孩子长大了一些,三观已立之后,再将人接回来就可以了。
没准过几年那亲娘还能静下心来,安心过日子呢。
到时候如果朱见深成了才,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而朱见深活着,并且没有养废,那陛下的名望也会提高,到时候这些许污点,也就不值一提了。”乔宾笑着总结道。
朱祁钰点了点头。
显然,他再次认同了乔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