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院离开后,那些落在他们身后,由陆昭一笔一划认真画在地上的阵法,在瞬息之间彻底消散。与此同时,还连带着屋中那具白骨,以及院中已经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的男人。
这处小院就此没了主人,也再没有人来过。它慢慢变得荒凉,慢慢被遗忘。
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子,桃七的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自打从小院离开之后,她就沉默着,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安静的状态,看起来颇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两人并肩又彼此都沉默着往前走了一段,离醉见她依旧保持着那副像是很不开心的模样,就开口问她:“在想什么?”
她怕是因为酥杏和陆昭之间的事情触景生情了,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在离醉看来,或许她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又或许是想到了言轻涯,总之不管她想到了什么,都是和言轻涯有所关联的事情。
这一点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比起自己的感受,他更多的是关心桃七的心情。
听见他的声音,桃七就回过神来,扭头朝他看去。
当离醉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中时,过往的记忆再次翻涌而来,填满脑海,桃七更是觉得酥杏的经历和她很是相像了。
“离醉,你觉不觉得他们之间的故事,和我们当初的经历特别相似?”她问他,问的认真,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离醉就也认真做了考虑,而后点了点头,回答她道:“是挺像的。”
见他对此也十分认同,桃七就来了兴致,将他们之间的故事一一做了对比,还念叨了出来:“酥杏和曾经的我很像,都是全心全意为了个不值得如此对待的人而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到头来被那段感情伤了个透彻。陆昭和言轻涯很像,在对待酥杏和我的感情上都是那般虚伪,并且他们都有一个生病的心上人需要医治。而你和那位让酥杏生出了意识的公子,也是一个相对应的存在,对于我们来说,是新生以及救赎。”
离醉在一旁附和地点头,等她说完后,才开口和她说道:“就是因为这些,让你想到了过去,所以你便不开心了。”
他不是在问她,而是很肯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桃七清楚明显地感觉到他不快的情绪,她将手里那袋沉甸甸的银子塞进他怀里,在离醉不明所以的眼神中,终于再次笑了起来:“这是此行的酬劳,尽数交由相公保管。”
萦绕在离醉心头烦闷不快的情绪,在这一声相公中消散。
他也不想这么好哄,但她叫他相公啊!
离醉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些银子上,他看都不看它们一眼,就重新又将它们放回了桃七手中。
“钱财这种东西,应该由夫人来掌管才是。”他看过很多人类夫妻日常相处的模式,就接过她的话,回了她这么一句。
桃七被他逗笑,看着再次回到手中的银子,她倒也不再推脱,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好吧,那就由妾身暂为保管。相公若是有需要的话,只管跟妾身讲就是了。”
离醉跟着笑道:“好,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为夫全听夫人的。”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边往水巷街走,一边扮演着寻常夫妻,按照他们的日常相处模式对话,好不快活。
这样一副温馨的画面,桃七在很久很久以前曾幻想过,但那时幻想的对象和如今陪在她身边的人有着天差地别的改变,但不变的是,她觉得很开心,也很幸福。
想到这里,她的脑海中就再次回想起陆昭和酥杏以及林唤之间的事情。
酥杏的出现是陆昭为了治好林唤而召唤出来的,她有那么一瞬间会想,会不会当初言轻涯推她出去顶罪这事,和阿晚的身体是有着一定的关系的。
可这么一想怎么着都觉得很扯,她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顺带着彻底回过神来,不再想这些。
陆昭已经有了他的结局,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酥杏,将这个结局告诉她,从而彻底完成这一单生意。
但要去哪里找酥杏呢?
据陆昭来说,她是跟着那个让她生出意识,彻底摆脱掉他控制的人走了。但他们并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又身在何处。
心中大概有了个接下来要做的打算,桃七想着先回去看看周夕眠此时的情况,然后再拉着离醉去遥春楼打听一下那个男人的情况。
谁承想,他们都还没有去打听,酥杏就已经出现了。
彼时,桃七和离醉刚刚回到追息不久。离醉先一步去查看周夕眠的情况,而桃七则在收拾银两。
正值入神之际,耳边突然由远及近响起了一道脚步声,那道脚步声是朝她这里来的。
感觉到这个情况,桃七就暂时从那些银两中收回注意力,抬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这一看,便看见了他们半刻钟前还打算去找的酥杏,以及一个陌生的男人。
跟在酥杏的身边,眼神一直都落在她身上,这个男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老板娘!”酥杏的语气有些着急,她问道,“你们去过那个小院了吗?”
言外之意是有没有去找过陆昭,又知不知道这一系列事情,以及一切的真相。
桃七“嗯”了一声,先是请他们两位进来坐,然后才和她说道:“我们不仅去过了,而且我和我相公还刚回来不久。”
既然已经去过了那个小院,见到了陆昭,那想必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不过为了确保酥杏没有理解错她的意思,她还是问她:“老板娘现在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桃七随意捏诀加热了桌上的茶水,她再一次点头,跟坐在她旁边的酥杏做出了回答:“或许是执念已了,陆昭将这么多年来他所做过的一切事情,以及事实的真相都告诉了我们,”
关于以前他们之间的种种,他们都已经知道,但关于酥杏如今的种种,他们却是什么都不清楚。
酥杏闻言愣了一下,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情绪突然低沉地问她:“他……现在如何了?”
陆昭是觊觎着桃七的妖丹的,既然他们已经去过了小院,那肯定知道了他的心思。
现在她安然无恙地坐在他们旁边,还给他们倒茶喝,哪里有半分被夺取妖丹的样子。
既然陆昭没有得逞,那他必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落得了个不怎么好的下场。
虽然对于陆昭已经没有了感情,但她现在还是会关心他的情况,就像是出自身体本能反应一样,一时无法控制。
她是什么样的想法,桃七是有所了解的,所以,她并不觉得酥杏这样问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而是将陆昭最后托她带给她的那些话,以及他的结局,如他所愿地告诉了她。
其实真相究竟是什么,对于酥杏来说早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她如今还会关心陆昭,不过是在为过去画上句号而已。
“既如此,那便多谢老板娘了。”酥杏跟桃七道谢,她回头看了眼走在她另外一边的秦楚秋,后者立马将来时就已经准备好的钱袋递给了她,而接过钱袋的酥杏,又将那个钱袋放在桌上,推到了桃七面前,“这是这份委托的报酬,还请老板娘不要嫌弃。”
桃七低头瞥了眼那个同他们从陆昭那里拿到的同样鼓包着的钱袋,本是想拒绝并告诉她,他们已经收取过报酬了,但却听酥杏又道:“我要离开月槐镇了,就在今天下午。”
既然事情至此已经算是解决了,那她就要履行先前答应秦楚秋的,跟着他一起离开,到别的地方去,继续生活。
“老板娘,给你这份报酬,其实还是想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酥杏见她没有要收下的意思,就试探着将自己突然想到的事情说了出来,“遥春楼的鸨母柳娘真名唤作柳湾湾,她是个苦命人,前半生辛苦跌宕,吃了很多苦。如今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本应该无灾无忧平安快乐的生活下去的,可上次我离开的时候,发现她身上出现了妖气。那时我并没有怎么注意,还是今天我们从那里经过时,发现有妖气从楼中四散,才突然回想起这件事。”
酥杏停顿了下,皱起眉头继续说道:“那妖气有一种要将整栋楼都笼罩其中的感觉,我担心楼中出现了别有居心的妖怪,害怕那妖怪会害了柳娘和昔日各位姐妹,所以想请老板娘去捉妖。”
她马上就要走了不说,就算还不急着走,对于那妖怪也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我的修为实在是不够看的,就不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了。”酥杏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说着将那钱袋又往桃七面前推了些,“这件事就拜托老板娘了,还望老板娘莫要拒绝才是。
捉妖?
她又不是什么猎妖师,捉哪门子的妖!
不过,在不了解那里的情况之前,她倒也不会直接拒绝,特别是在酥杏想了想,又跟她补充了一句之后。
她说:“对了,那只妖妖气四散的时候,可以看到淡淡的紫色光芒,而且隐隐约约能闻到一股花香,特别淡,但闻起来很清新,还夹杂着甜丝丝的味道。”
紫色光芒,花香,味道清新,夹杂着甜丝丝的感觉。
桃七瞬间就想到了小灵儿,于是,她收下了那个钱袋,应允了她的又一个委托。
等送走了他们之后,离醉从后院进来,见她看起来愣愣的,就问她怎么了。可没等她回答,后院就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惨叫声。
来不及多想,两人同时起身,快步朝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