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牢房里并非只关着紫草一人,但是紫草最后对叶楠夕的那句喃喃低语,却是跟她同在一牢房的人都听不到.那牢头一直就盯着这边,然而在那一瞬,叶楠夕微挪了一下脚步,正好就挡住了他的目光,于是那牢头即往这边走来。
叶楠夕退开两步,转身前,又看了紫草一眼。既然是关着作奸犯科者,进来的人自然都不是善茬儿,虽里面不免会有被冤枉的,但待在这里的时间久了,并且到现在还能坚持下去的人,只怕再柔软的心也都被磨硬了,她不能不担心紫草。就算心计再怎么深沉,性格再怎么坚韧,说到底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突然生这样的事,又被关到这样的地方……
叶楠夕的眼神紫草看得懂,所以她微微笑了一笑,叶楠夕明白,她也明白,这件事实际上就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跟叶楠夕的感觉一样,一直在等待的事情,如今终于等到了,过了初始的惊慌后,眼下已冷静下来。若说之前还会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舍弃,那眼下再无这样的担忧,三奶奶会先过来看她,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所以无需多说,她知道三奶奶不会放弃她,甚至可以说,她比三奶奶还要确定这一点。
这就是三奶奶跟花蕊夫人的不同之处,在花蕊夫人那里,她是随时可以被放弃的棋子,可在三奶奶这,只要她不离,三奶奶必是不弃。
在牢头粗声粗气的催促下,叶楠夕出去了,牢房又安静下去。
紫草慢慢走回来,挨着墙坐下去,这里的空气很不好,即便是铺在地上的干草也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馊骚味。要说习惯,是不可能的,但是她能忍。她心里清楚,眼下的不适根本不算什么……正盘算着接下来自己将会遇到什么事的时候,旁边忽然就蹭过来一个人。她是新进来的,这里肯定会有人好奇,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有个老女人暗暗掐了她几把,她没有做声。咬着牙暗暗忍了。
那人靠过来的时候,紫草垂着脸,没有看她,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
然而那人挪到她身边后,却也没有怎么着她。只是一直在打量着她,然后忽然碰了一碰她的手:“你这身衣服真不错,你叫紫草?”
紫草微抬起脸。看了那人一眼,对方是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只是脸上有些脏,头也有些乱,但跟另外那几个女人不一样的是,她身上没有那等难闻的味道。
那女人一边上下打量着紫草,一边接着问:“刚刚那位来看你的是谁?我还第一次看到有人被关进这里后,还有人过来探望的。”
紫草没说话。那女人哼了一声,便也就闭了嘴。
不多会,那边的那几个女人不知从哪摸出几个小石头。然后开始扔投了起来,紫草瞟了几眼,才看出来她们玩的竟是双6棋。这等棋一般是高门大户里的人喜欢玩的。因为要将这东西玩得好,是需要费些脑子的。所以这等玩意向来被认为是既能拿来打时间,又能彰显身份的玩意。因此这牢里的女人忽然拿出这东西,还一个个玩得有模有样的,自然就显得有些怪异。
“闲着无聊,就教了她们这些东西。”那女人似看出紫草心里在想什么,便道了一句。
紫草不由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觉这女人其实生得很好看,如果将脸洗一洗,将头好好梳一梳,再换身衣服,定不会输给侯府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
“你是小草吧。”紫草刚刚收回目光,那女人忽然就道了一句。
紫草心头一震,这个名字,连她自己都快要忘了。
即便她没有马上转过脸,但那一瞬她面上的表情已给出了答案,那女人不禁嗤的一笑:“你变了许多,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真没想到啊,竟还能再见到你。刚刚过来看你的那位,是你的主子吧,看起来她对你不错啊。”
“你是――”紫草转过脸,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片刻后,她眼里也露出诧异的神色,有些不确定地道,“是――小雨?”
“总算想起来了,不过我现在也不叫小雨了,叫媚儿。”她说着就抬手将耳边的丝往后一勾,那动作,真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紫草有些怔怔地看着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牢房里碰到当年在那园子里一起学习的伙伴。她自被送入叶府,跟在叶楠夕身边后,就再不曾见过以前的熟人,要不是因为花蕊夫人的关系,她都快要忘了曾经那短短两三年的时光。
“这些年,你都在哪了?怎么会被关在这里了?”良久,紫草终是忍不住问出一句。若是在别的地方碰上,她绝不会问这样的话,可是,如今两人都沦落到此,并且明显小雨,不,是媚儿在这待了好一段时间了,要么是被放弃了,要么是已经被现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情况,都是已经是弃子,所以,有些话就无需那么顾忌。
果真,紫草问出这句话后,媚儿就笑了笑:“当年我是被送到京城去的,一开始还算顺利,没用几年就爬上主子的床,后来被主母拿住一个错,直接将我送进了大狱,那女人原是想让人在狱中把我折磨死的。幸好之前那主子还算有些良心,暗中托人保了我的命,让人将我从京城的大狱换到这边,然后就这样了。你呢?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紫草想了想,便将自己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呵――”媚儿有些幸灾乐祸地一笑,“杀人罪啊,弄不好会被杀头的。”
紫草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媚儿又有些羡慕地道:“不过你运气好,跟了个好主子,竟能亲自到这地方看你,估计你就想死也不容易。”
紫草忽然问:“你在这多久了?那边,没再联系你了?”
她指的是花蕊夫人那,她们都是花蕊夫人放出去的棋子和诱饵,可眼下看着,无论是她还是媚儿,都已是半路夭折。
“不知道,快一年了吧,在这里谁还去记时间。”媚儿说着就轻轻哼了一声,“如今的我还有什么用,以前那地方是不可能再接受我,我在这牢里虽看着是贱命一条,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要想好好地走出去,却不是轻易的事。那园子里的人那么多,那边何必为我费这等力气。”她嘴上虽是说得无所谓,但语气里却还是隐隐透着几分不甘,没有得到过,就不会明白失去的痛苦。她曾经享受过令人羡慕的锦衣玉食和让人嫉恨的宠爱,再对比眼下的处境,以往的那些锦绣繁华,每想起一分,心里的痛苦和煎熬就会多一分。所以,只能装着无所谓,然而如若有可能,她愿意付出一切努力来得到脱离这里的机会!
所以,紫草是她的机会。
刚刚她一眼就看出叶楠夕的身份不一般,不说其身上的穿着和气度,光看她能进来这里,对紫草说出那两句话,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于是这牢房内只听那边那几个女人投双6棋子的声音,不时伴着几句粗俗的叫骂声,听得久了,总令人生出许些烦躁和焦虑。再过一会,有人送饭过来,也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紫草原以狱卒只是从窗口那将放送进来,却不想,门却被打开了,然后就瞧着刚刚那个牢头也站在门口,并往她这看了过来。紫草心里猛地一跳,身上蓦地就冒出一层冷汗,只是就在这会,媚儿忽然站起身,抬手将耳边的丝勾了一下,就朝那牢头走去。
里面那几个女人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那狱卒一将饭搁下,她们就都扑过去抢。而对于被带出去的媚儿,则连看都不看,似早已见怪不怪。
门又被关上,一会后,门外就传来隐隐约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混杂着牢房里令人作呕的气味,紫草忽然间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将头抵在膝盖上,将脸埋起来,这种压抑的,沉闷的,如似站在悬崖上的感觉,她其实很熟悉……
如果她遇到的不是三奶奶,如今是不是也会落到如媚儿一样的境地?
叶楠夕出了府衙后,微微抬起脸,忽觉得这春天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变得这么刺眼了。她眯了眯眼,就收回目光,然后急步走到自己的马车旁,只是还不及上车,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了她一声。
“夕娘!”那人的嗓门不小,听得出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担忧。
叶楠夕转头,便瞧见6真拽了一下缰绳,就让马在她前面停下。
“你怎么过来了?”叶楠夕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6真就已翻身下马,上下打量着她问:“你没事吧?”
叶楠夕摇头,却这会,又瞧着前面还有一人骑着马往她这过来,那人却是萧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