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温说得很含蓄,虽然王巨在这事上做得有理有节,富弼终是三朝老臣,王巨未杀富弼,富弼之死也多少与王巨有些关系。为此,朝野内外,万众瞩目,因此最好将王巨外放到大名府、河南府等处,一示朝廷继续对王巨恩宠,二也能抚平人心。
王巨乐了,说:“谢侍郎,我所以向陛下讨要权利,讨要这个位子,非是为了权利本身,更非是为了富贵,而是便于做事,我知道你一向反对朝廷用兵,对我一直排斥之。我可以外放,甚至可以回彼岸去,但银行司已经执行了,你有没有这个魄力,保障银行司不会出问题?”
老王瞠目结舌。
一般大臣之间有矛盾,但在“婉约”的北宋朝堂,不可能说出来的,可王巨就说了,而且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直接说出来了。
“这件事,诸卿以后就不要再提了,”赵顼道。
然后散朝。
章惇拉着谢景温的衣袖问:“谢公,你为何火上浇油?”
谢景温一拂衣袖:“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他还有理了。
王巨气得不行,骑马去了新机械公司。
未来这个“公司”将包含着五六个大型作坊,相关的十几个小作坊,是一项规模庞大的产业。不过眼下主要还是对蒸汽机与各种设备进行进一步的改进。
主要就是彼岸带来的工匠,带着大家一起改进,有时候王巨也来指导。另外呢,这些工匠向国内的工艺传授着相关的知识与理论。
王巨前世有些公知说中国人缺少创造力,或者说中国教育出现了失误,且看诺贝尔奖。
这让王巨很无语。确实那时双方的科技存在着一些差距,不过也在大步地追赶上来了。另外西方对中国的偏见,不说别人吧。比如万家生佛袁隆平,难道他没有资格获得诺贝尔奖吗?至少一个和平奖能获得吧。
与棒子倭人相比。国人确实不及他们团结。
不过国人的智商,却是王巨最引以为傲的。就象卡尺,在王莽时就发明了很标准的卡尺。再说南海的采珠人,发明了“潜水衣”以及氧气罩(一个充满空气的皮囊),这才使得采珠人潜入几十米深的海水下采珠,并且感到呼吸困难时,还能用警绳上的警铃提示船上的人将自己迅速拉上去。
还有挎包,唐朝就出现了工艺精美的挎包。或如王巨发明的防滑鞋,但宋朝也有类似的鞋子,比如蹴鞠时的球鞋,牛皮做鞋面,鞋底就安上了圆头铁钉,不仅防滑,而且十分耐磨,再涂以桐油,使之不漏水。就是放在后世,也算是高明的球鞋了。
但在古代的中国。教育肯定出了问题。
西方开始普及科技教育时,中国还在继续搞经义,那能行吗?
这一条在彼岸就能看出来。这些新事物的出现,王巨仅是起了一个指示作用,至于细节,他哪里能一一记得哦?可经过王巨的提示,以及王巨那些数学书的普及,于是这些新事物也就一一研发出来。
所以彼岸带来的工匠不仅要带领,同时也在教导着相关的理论知识,让国内的这些工匠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
王巨到处看了看。又指导了一些缺陷之处,回答了一些工匠的疑难。又与沈括交谈一番,这才返回中书。
老王欣喜地说:“子安。你来看。”
是延州刘昌祚写来的奏章,还附带着西夏西南都统昴星嵬名给刘昌祚的移书。
永乐城之战过后,整个大宋感到天崩地陷,但西夏连年用兵,日子也不好过,因此去年冬月就移书赵禼,并请使入贡。但赵禼也不傻,入贡了,宋朝就得又要给岁赐了,让你们缓过气来再打,到时候责任就是俺的了。因此赵禼不受,只是上书朝廷讲了一下利害关系。
大梁氏又发狂了,今年二月寇兰州,被王文郁击败退走。接着又入侵延州,那时刘昌祚还在泾原路,沈括没有罢贬,因此被夏军成功入侵,掳无数人畜而去。三月又入侵米脂寨,被河东大将薛义所败。四月再次入侵兰州,又被宋军击败。五月,进攻麟州,麟州知州訾虎拒之,不能克,于是西夏又让香逋诈降于府州,被府州折克行识破,又没有得逞。
梁氏愤怒之下,再次让大军转战兰州,开始时成功了,于兰州城外水东口大破宋军,击杀大将王世隆,破西兰堡,再杀宋将韦定。随后强攻兰州城,连攻九日,不能破,兰州百姓收积尸为京观。
其实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征兆,要知道兰州本来是西夏人的,宋朝才收复多久?不过宋朝暂时未注意,西夏那边也没有人细想这个问题。随后西夏又侵犯镇戎军乾兴寨,守将发兵延迟,让西夏饱掠而归。
随后就没有了,王巨回来了。
但王巨刚回来时,前线仍然很紧张,西夏国内情况很不好,害怕王巨这个杀神,乘机反攻,因此于前线广置精兵。
不过不久,西夏终于听到王巨许多事,正在为那个银行司与旧派大臣斗智斗法呢。
那你们就慢慢斗吧。
敢情现在西夏还没有弄清楚银行司成功后,对宋朝的意义,以为这个银行司就象王安石那些变法一样。
然而现在西夏就困窘了,进攻吧是不敢进攻,这个杀神在宋朝国内都被评为屠夫的。
但不进攻,这样一直将三军置于前线,财政更加吃紧。
因此移书于刘昌祚,请修朝贡,而且与去年冬天的那次移书不同,这次言语恭顺老实多了。
同时另一边王巨也戒告前线官员将士不要挑衅西夏。
西夏情况很不好,陕西情况更差,特别是那些烈士家属。有一些家中亲人多或者家庭情况良好的,他们不用担心。还有一些青苗貌美的寡妇,改嫁容易。虽然弄不好就成了少年时王巨,但问题也不算太大。可余下的人家就很不好了。
这些百姓朝廷救还是不救,不救不人道。一救就是一个大黑窟窿,所以一些史书记载自从永乐城惨败后。赵顼厌战了,非是厌战,没办法打下去了。
然而现在正好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往彼岸迁徙。
这边是朝廷的累赘,到了那边却能参与各种手工活,并且彼岸现在成年人是男多女少的,那怕普通的妇人过去了,也被当成了宝贝。当然。十几年过后,新生婴儿长大成人,男女比例就能变得正常了。
这是一次良性互补。
但因为数量太庞大了,最少得到明年秋后,才能将这些孤儿寡母迁徙个差不多。没有这些人拖累着,那么陕西路会很快得以休生养息。
所以王巨将章楶召回,让他明年整军练兵,后年才能发起一场大会战。
刘昌祚对这些情况不大清楚,但他也知道陕西路的困窘。因此就将这些情况,以及峁星嵬名送来的移牒一起让人送到京城。
陕西路情况不好。现在王巨情况更不好。
特别是谢景温,他不仅在新党里颇有威名,并且还是朝堂上的户部侍郎。
如果在朝堂上直接打开豁口。王巨麻烦就大了。
至于王巨所说的银行司,关健它明年才能看到效益。
所以刘昌祚这道奏折来得太及时了。
不提银行司了,就说这个震慑作用,大前年王巨回到京城,西夏马上停止扰边。现在回到京城,西夏马上派使求和。这意味着什么,王巨一个人就当抵十万精兵,是真正的精兵,不是京城这群老爷禁兵。
实际老王也想错了。
银行司想要看到直接效益。那确实要到明年。可现在就起到作用了,宋朝严重缺乏货币。这几千万贯绢交流通下去,对商贸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而且它不是旧交。一般百姓不敢用,更非铜币铁币,一车子铁币才能买一匹绢,但现在十几张太祖交就解决问题了。不过几千万贯绢交,还不能撬动整个宋朝经济,而且就这几千万贯交子,还有许多没有印制出来,更没有流向民间。因此开始起效益了,只是暂时效益不明显。
不过王巨现在情况确实有些侷促。
这条消息同样来得有些及时……虽然王巨确实巩固了老王的首相地位,如果不是老王,而是其他人,王巨在回来时,就直接顶替了,正是老王,王巨才主动要求只担任二号宰相。然而老王同样被王巨拖下了水……苦逼无比。
王巨草草地看了看说:“西夏人没有信誉,不可信,如果他们派使来议和,也同意之,不过关于到岁赐,最好还要往后拖,越晚给我朝边境反而越安宁,越早给,边境越早不宁,最少在明年一年,边境安静对陕西路极其重要。”
“子安所言极是。”
“还有,戒告边境将士,即便两国重新议和,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这两年因为西夏入侵,已经有无数边境百姓被掳被杀。”
“咦,”老王觉得不对了:“为何你不写这道诏令?”
“王公,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请几天假。”
“哪里不舒服?”
“就是有点不适吧。”
“那也好,这段时间你太忙碌了,权当休息几天,”老王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意装傻卖疯,一口就答应下来。
王巨病了。
好吧,病上几天也罢了,但王巨连续病了近十天。
赵顼有些紧张了,连忙来到王家。
然而他发现王巨不在病床上,而是在书房著书。
赵顼翻了翻,全是阿拉伯数字与英文字母,赵顼如同在看天书。
实际这些年王巨有空就在著书,特别到了泉州后,他发现自己所学的知识,又忘记了许多,这让他感到紧张起来,因此一有空便将所学的公式定义一起记录下来。有些似乎是忘记的公式,忽然想起来了,那么立即找来笔纸,记在纸上。
到了广南后,开始就着这些记下的知识,抽空修著更仔细的教科书了。
并不是在彼岸才正式修教科书的,原来就修了许多书稿,但在彼岸是认真的整理。大约现在学子能接受的,都已经编写成册。不过还有一些太超前的知识,未整理出来。
这些知识赵顼那能看懂?
不过赵顼也不问,随后是观看王巨的脸色,很正常啊……他就问:“王卿,你是真病还是假病?”
“真病了,在这里,”王巨指了指心口。
赵顼懂的。
王巨又说道:“那天臣带着韩韫去银行司,路过汴堤时,停了下来,看了一下汴水的繁荣景象,那一天天空正飘着小雨。不曾想臣被一个叫张贵的小商贩认了出来,他便主动替臣打伞,并且说了一句,太保,你为大宋遮风蔽雨,小民们无以回报,今天就让小民替太保遮一遮风雨吧。我就说,这些小风小雨,某不用避之。不过大宋的风风雨雨,我一人能力有限,是遮不住的,必须大家一起来打伞,才能蔽着整个大宋的风雨。”
“当然,那个张贵是听不懂的。随后韩韫对臣说,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臣说,未必,人心是可以蛊惑的,张贵之所以感谢,多半乃是我取缔了市易法,让他们这些小商贩有了更多的生机。但陛下,这个大宋不是臣的大宋,乃是陛下的大宋……”
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也行,王巨继续挑明了说:“臣之所以向陛下讨要权利信任与支持,因为银行司会打击高利贷,齐商税更会让许多权贵憎恨,如果没有陛下的信任支持,如何能执行下去?陕西也是如此,西夏不可小视,如果没有陛下信任与支持,臣如何能平灭西夏?”
也就是自从梁焘弹劾后,你表现很不给力,臣不是病了,是不想再玩了。
话说到这份上,没有可遮遮掩掩的了,赵顼直接问道:“王卿,你想朕如何支持你?”
“臣通知彼岸,将棉市置州,以梁焘为棉州知州,谢景温以和为贵,西夏正好来议和,以谢景温为保安军知军,还有,将这份册子印刷,知县以上的官员人手一本。”
王巨拿出一本册子,赵顼翻了翻,就是那天大庆殿辨议之事,除了那些百姓的口供,都是一句话记录,并且只选择了几十个典型记录外,余下原原本本记录下来,好几万言,没有夸大,没有偏倚。但赵顼面露迟疑:“王卿,这有些过了吧。”
怎么说富弼也死了。
“陛下,无奈,富公形象越正面,臣就越负面,带着负面的形象,臣没有办法完成这两件大事。”
“这个……”
“陛下,臣回来前也仔细想过,也想尽量地不激化矛盾,所以苦口婆心的开导,说服,并且对于那些黑心的高利贷商人,也是不杀。但臣发现,不管用,某些人就象西夏一样,劝说不听,赐岁币也不买账,所以只有最后一条路了。如果陛下不同意,就将臣外放吧,臣承诺过,协助陛下六年时光,现在不足六年了,在这个时光里,臣还会安心的做事。过了六年,臣去彼岸。但银行司与西夏,臣就无法接手了。”
“这……”赵顼继续犹豫着。
“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只能说协且陛下撑着这把雨伞,但是打伞替大宋遮蔽风雨的人不是臣,而是陛下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