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叫《圣王》。
不是后来的那个网文圣王,而是论述内圣外王的圣与王。
何谓圣,儒学中有几个重要的东东,仁义、宽恕、礼乐……还有这个圣智。
圣不是又土,在古代是聖,从耳从呈,耳聪口敏,通达事理,才叫圣。
因此夫子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想要耳聪口敏,通达事理,必须先修个人。所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在第一位。这就是内圣。
但这个内圣只是放在个人身上的,若放在一个国家身上,则是对内仁治,百姓富裕,国家强大安定,这才是一个国家的内圣。
个人内圣了,就可以齐家了,治国了。
国家内圣了,就可以平天下了。
司马光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与司马光观点不同,张载这篇文章里鲜明地写出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个人不内圣了,那么就不能齐家,不能治国?
试问能有几人达到这个内圣。
因此内圣外王准确地说法是以内圣为主,一边“内圣”一边“外王”,但它们是同时进行的。
内圣为主,外王为辅。仁爱治国,安定国家,富裕百姓,保家卫国为主,开疆拓土,威振周边宵小不敢侵犯中原的外王之道则为辅,这才是真正的内圣外王。
表面上这是张载对宋朝在军事上分岐的论述,不求开疆拓土吧,最少要保家卫国,但如今被一个小小的西夏屡屡欺凌,连内圣都算不上,何来的内圣外王?
实际这也是张载对弟子的支持。
王巨在南边做了什么?可以说是仁爱了宋朝百姓。至于交趾,那是“平”的,何谓平。在这个平字上,本身就有着攻克杀戳之意。因此王巨的做法某些程度上已经接近了这个内圣外王。
所以王巨在看这篇圣王时。张载说了一句:“巨儿,我以你为荣。”
不提庆州的那个轰动天下的万名书,在泉州王巨做差了吗?就是在广南,王巨做得也不差,包括对蛮人,否则那来的那首蛮人颂歌?
当然,有这个想法,也是张载思想的进步之处。民,吾同胞,百姓,我的兄弟!
他这个民,可不是许多士大夫心中的民,而是真正的民,大宋的所有百姓。
正是有了这个思想,所以张载对弟子的打土豪,分田地做法,并不排斥。况且他以前就想实行井田制度的。
“恩师,看来你也听到一些风声?”
“是啊,论光景。如今远不及仁宗之时。”张载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颠倒黑白的时代,想要温文尔雅地做事真的很难很难。
包括自己这个弟子,替宋朝出生入死,立下大功回来,还没到京城呢,种种谣传就开始了。
兔死狗烹,兔还未死呢。
西夏、辽国,一山比一山高!
“恩师。勿用担心,我有了应对之策。”
张载一笑。也是,这个官场。自己这样的人是无法生存的,不过自己这个弟子无碍。
“恩师,我想请恩师再写一篇文章。”
“哦。”
“老子的观点是月圆必亏,水满则溢。一个国家也是如此,一般刚建国之时,君王创立江山,必惩戒前期之亡,所以君臣治国多会小心翼翼。并且因为国家更替,战乱不休,百姓凋零,地广人稀,没有兼并之痛。因此大一统的国家建国之时,多时一个国家最是国泰民安的辰光。然而立国久了,许多问题就出来了。君臣安于享乐,忘记前期之亡,君王昏政,豪强贪婪兼并。并且因为国家安定许久,人烟稠密,土地紧张升值,导致兼并加剧。以前在郑白渠时,弟子就与恩师说过,史册嘲讽王莽变法,实际当时因为人烟稠密,王莽变法也是不得不变。只是他变得太急,再加上名位不正,于是烽烟四起,迅速灭亡。”
“巨儿,你是指……”
“我是指大衍之数,遁去的一。”
大衍之数也是来自易经: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一到九乃是有用的,由是演变成六九之爻。
但还有一个没有用,所以孔颖达说易有太极,始生两依,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即太初,太一也。因此产生了两种说法,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它对现在的万物不会产生影响,所以说大衍之数,其用四十有九,太一不用。
还有一个观点,其用四十有九,是指维持万物平衡的数据是五十,可起作用的只有四十九,这样才有了万物生长变法。至于那个“一”已经看不到了,因此似乎是遁去了,这才称为遁去的一。可它是万物变法的根本,虽然看不到,但不能不重视。
其实这就是胡弄人的玩意儿,想胡弄张载可不容易,因此张载从未研究过它。
他迟疑地问:“巨儿,你想说什么?”
“恩师,安史之乱原因很复杂,表面上看是因为唐朝兵力分配不适当,给了武将、特别是胡将太多的权利,君王昏政,奸臣当道,实际是天宝之时,唐朝发展到了巅峰,暗下已经产生了许多危机,即便没有安史之乱,唐朝不久也会大乱。其实纵观前面几个朝代,多是此理。有一个说法,叫五千万人极限性。也就是中国自古以来,在人口发展到五千万人之前。危机不会太多。然而只要达到了五千万人,危机就会到来。那么随便来一个大变,国家就会走向灭亡。这就是月圆必亏。水满则溢。”
张载沉思。
“其实变法罢,减少兼并罢。都是治标之策,只是延缓这个灭亡的到来。就象我朝,即便以后胡人不入侵,继续发展下去,一百年后,就能达到三千万户。”
这不是虚言。
北宋灭亡之前,户数已经有了两千两百万户。离现在不过四十年而已。
况且王巨开拓了交趾与大理。若是按现在这样发展下去,不用一百年。甚至只要七八十年,就能达到三千万户了。
在亩产只有两百来斤的情况下,一旦达到了三千万户,即便有交趾分散人口压力,也会产生种种危机了。
“恩师,再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补有余。贪婪乃是人性根本所在,虽然话说回来,贪婪是最重要的动力来源。一旦达到了三千万户。土地更金贵,以损不足而补有余的人之道,兼并岂能不会变得更严重?”
“嗯……”张载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可是天之道。终是给人之道一丝生机的。就象我朝,我为什么说三千万户,因为以我朝的情况,极限非是五千万人口,一千万户,这个极限乃是三千万户,近两亿人口。原因很简单,我朝与前面几个朝代相比较,对内治要更重视一点。不管真假,齐人仍是祖宗家法。重民生还是考察大臣的根本。正是这个齐人,缩小了兼并与剥削。正是这个重视民生,各州各县移山填海,大山上生起梯田,大湖上造起圩埂,大海边升起了海坝,增加了耕地数量。正是这重视民生,真宗陛下亲自下诏,推广占城稻,增加了粮食产量。所以与以前朝代相比,我朝能养活更多人口。”
这确实是北宋进步的地区。
如果北宋真一无是处,王巨早就会有另外一种想法了。
“不过随着人口的增加,这种危机越来越盛,然而要注定会灭亡吗?未必!想要不灭亡,一是要防止北方游牧民族南下,与以前朝代相比,我朝已经失去了燕云地区,等于门户直接向北方游牧民族畅开了,而东京城又位于无险可守之地。只要北方出现一个强大的政权,我朝又是重文黜武的气氛占据着主流,那么我朝必会灭亡。这是第一波危机。即便我朝能灭掉西夏,兵力可以集中屯守北方,即便能夺下燕云地区。接着而来的就是人口危机。可是天道还给人道一丝生机的,那就是技术,何谓技术,提高农业产量,工商繁荣,产生更多财富。改变方向……这就是那个遁去的一。”
什么叫改变方向,那就是海外了。
在另一个时空,中国一直没有争取到王巨所说的一。
然而欧洲人争取到了。
虽然西方对后世的中国种种打压岐视排挤,可王巨不得不承认十六世纪到十八世纪,欧洲的伟大。
剑桥大学的座右铭就是:敢于挑战权威!
工业革命与海外殖民,造就了白种人的强大。
不过还来得及,现在欧洲正是黑暗时刻……
可是王巨所说的,不仅在现在的宋朝适用,即便他穿越前的时空,这个一同样有着作用。
就象他前世,美帝强大,强大在等于是用全球的资源,养活着他们四亿人口。然而看着美帝的强大,中国不想强大,甘心着做第三等国家?不要说中国了,就是印度,还想做强国的美梦呢。
可若是这两个国家的百姓也享受着美帝的资源,那对于地球来说,确实是一场灾难。
因此悲观的说法,发展到最后,必会迎来零和游戏,最终迎来核爆时代。
然而王巨今天的想法却不是如此,依然有出路,依然有一。
一是技术的进一步进步,特别是无污染轻污染能源技术的进步。
二是星空之外。
以那种技术大爆炸时代,即便改造火星,也不是梦想,只是早晚而己。因此人类想要避免那个悲惨的核爆末日到来,重心发展就是这两条了。不过这有一个首要的前提,那就是美帝甘不甘心让出老大的宝座。如果不甘心,核爆就必然发生了。然后残余的人类必然会进入惨重的文明倒退时代,甚至要几千年几万年才能恢复元气。或者就象中国史上的王朝那样,一次次的月圆必亏,水满则溢……
至此,王巨的想法已经圆满。
不过著书立说的事,非是他所善长的,而且从他嘴中说出来,许多士大夫不但不信服,反而会排斥之。
正好这次回来,王巨顺路看望恩师,也顺便将他这个想法说出来,让张载写成文章,流传百世。
“这个一……”
“恩师,仅是从吕宋岛偏西,落后地区面积就相当于我朝现在的十几倍,一半地区适合人类居住,我朝能容纳三千万户,这么大的地区就能容纳三亿户,那么我朝会立国多么地久远?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旦朝代更替,会让多少百姓死亡?”
“不过很难。”
“是很难,可总要有人指出来。不过恩师,儒家之道,以仁为主,君子温润,温润如玉啊。”
张载不由乐了。
人如其文,张载的文章很仁厚的,但这两篇文章可能是隐晦地替王巨辨解,写得有些辛辣了。
王巨这句话是进劝张载勿用如此,想要得到更多的人认可,又是在儒家占据着上风的时代下,文章还必须要继续仁厚,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人认可,才能流传百世。
也就是王巨想张载取代后来的朱熹,成为圣儒。
于是王巨又在横渠留了下来,一是配合张载改写前两篇文章,二是配合张载写第三篇文章《的一》。
这个的一不是太极,而是避免巅峰必亡唯一的生机……
为了这篇文章,王巨在横渠耽搁了十天。
但这个十天,不仅是为了《的一》,王巨还安排了一件事。
进京之前,王巨将会做出一个猛烈的反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