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就是贺兰山,”王巨站在城头上向西北望,从盐州是看不到的,实际真的不远,如果是一支小股轻装骑兵,不需要携带后勤,从黎明出发,日暮时分就可以到达贺兰山了。
但就是这点距离,对于眼下的宋军来说,依然是望断天涯。
燕达也唏嘘,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放弃了。
杨文广道:“西夏也有能人,仁多零丁虽然大败,然而在萧川居然将败军重新组织起来,似乎说了一些话,让许多夏兵流泪痛哭,然后一路南下。”
杨文广在这一拨宋军将领中,只能算是二流名将,不及刘昌祚等几将。然而每每看到他,王巨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后世的杨家将。
但老杨也有两把刷子,他立即看到了事物的本质。
不要以为西夏败了,如果是得力大将将三军组织起来,成了哀军,那时候就头痛了。当然,盐州现在宋军太多太多,只要宋军不继续西进,他们是不敢过来反攻的。但董毡可能会有些头痛。
然而这个好啊,终于轮到宋朝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不过仁多零丁与董毡的战争还有几天才能爆发,那一行虽让仁多零丁动援成哀兵,但得吃,得喝,所以还要压榨百姓,筹集粮草后勤。反正这一两年内,西夏国内百姓可能会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梁乙埋则率领手下逃到了灵州,在灵州戒备森严。王巨根本就未想过灵州,然而梁乙埋害怕了,梁氏更害怕了。
王巨看着好玩,因此让曲珍率领着一支轻骑,从子夜出发。到了黎明时分,忽然跃马于灵州城下,以至灵州城仿佛也要炸营一般。不过曲珍也没敢多呆。在城外面吼了几句,拨马回来。
可这几天王巨任务还是很重。首先得划清楚地盘。能占的则占,不能占的千万不能贪心。
之前他就与章楶商议过,然后又根据西夏各个被俘的将领口供再次佼正,现在又派出诸将前往实地进行反复的考察,才做出最后的决策。
最终划清楚地盘,划清楚地盘,就要筑堡砦了,得筑好多好多堡砦。
比如环州那边。首先就要从白马川开始筑起,王巨将最前线设在之字坪,这里离洪德寨五十里路,位于白马川河畔,是一处险要所在。不过离洪德寨太远了,因此在中间还要选一处筑寨,于是向南选择了另一处险恶之地,灰家咀。但这三寨呈直线,还是很单薄,因此王巨与诸将又选择了之字坪西侧四十里处的徐丁台再置一堡。这里可以北控西夏牛圈堠,西控折羌会和市。但为了与木瓜堡串联,还要在之字坪与木瓜堡之间选择一处置一座小堡。
这是第一线。有这四堡砦便将白马川路控死。
归德川边还要筑一个大堡,这个地形比较难以选择,太开阔了。因此辅助性的必须在归德川与灰家咀之间也要筑上一堡,灰家咀西侧同样要筑一小堡,然后兴修道路,使这些堡砦相联,那么归德川又会被宋军堵死。
木瓜堡还是顶在前面,但这一回不再是孤零零的顶在前面,而是形成一道链式防御战线了。
其次再到通塞川道。通寨川道以敌人的静边寨为顶点,次之是萌门三岔。哪里真的很重要。那么想保护萌门三岔,就必须在西谷砦与萌门三岔之间再筑一堡。萌门三岔侧翼火罗沟也要筑一堡,古长城下同样筑起一堡,因为这一带有道路,虽然不及通塞川宽阔,但也是算比较宽的沟路。六堡一置,通塞川同样被扼死。
这里是防御,但从这里,便开始往上延伸,正式占领横山。一直到横山的西侧逋祖岭为止,一直延伸到洛水金汤城上游七十五里处结束,于一这片地区,王巨打算连筑十九堡。
并且花费不是很大,正好他手中有大量的战俘,可以用来做免费劳力。
虽然额外修筑了三十二个堡砦。
因为这些堡砦多位于险要所在,不需要驻扎多少士兵。
而且随着这些堡砦的建设完毕,就连大顺城、柔远寨都成了大后方,将这些堡砦的兵力挪出来,足以支持前线诸堡的驻守。
以后西夏再想攻打环庆二州,先过横山这一关吧。这道横山,也轮到让西夏人尝一尝苦头了。
不过在筑这些堡砦之前,还必须摸清楚各村寨的动向。
因此战争并没有停息,只是规模很小,加上向之动手的各村寨也罕有丁壮,几乎是用牛刀杀鸡般的速度在扫荡。
扫荡清除这些村寨,就要动援余下的村寨百姓,让他们过来运盐,王巨提供部分牲畜与车辆,每斤运到五个堡砦后,官府会提供十文钱,或相当于十文钱的布帛茶叶以及其他生活器皿。
实际这等于是变相的补贴,从盐州到五个指定的堡砦近的还不足三百里路。最远的是淮安镇,不足五百里,然而这条道乃是最宽阔平坦的大道,几乎九成半道路情况十分良好。
况且横山百姓手中同样有一些牲畜车辆,而这非是私盐,可以正大光明的大肆运盐,王巨还会在沿途派官兵提供一些便利,包括提供食物与水。
那么一个月下来,每户人家纯收入最少可以达到十几贯钱,若是家中人多牲畜多车辆多,甚至收入能达到一百多贯,两百多贯。
这也是无奈,横山地区夏人太贫困了。不改善他们的生活,以后还是很难治理。内部不稳,就易被西夏人蛊惑,如果那样,里应外合,横山诸堡砦未来还会不太平。
甚至后面订购的数量多,王巨还打算让环庆二州的百姓前来参与,以便以最快速度将青盐运到五个指定地点。
不过黄骅正在后方谈判着,还没有送来准确的答复。
“我们下去吧,”王巨说道。
他下了城头,将诸将召集议事。
有的事该说出来了。
“诸位。我召集大家前来,是说三件事。第一件事,与你们协商一下。我从庆州城请来一些士子与画匠,士子将根据你们的陈述。将你们与你们各自部下的英勇事迹整理出来,编成故事传扬。画匠则根据你们的样子,画下各自的肖像,我再派人制成瓷人销售。这个销售所得,以后专门用来补助这一战牺牲的烈士家属,以及重伤残废者的以后生活。”
“这个好啊,”王君万激动地说。
王巨苦笑,他发现自己完全可以不用商议的口吻对大家说。现在哪里有肖像权的说法哦?
其他将领同样很高兴,这弄不好就是流芳百世啊。想一想几百年后,后人问起这一战怎么打的,将这些故事书拿出来,就是这么打的,人长得什么样子,瓷人拿出来,就长得这副模样,想一想就让人激动啊。
“那好……我再说第二件事,我很反感虚报战功。而且这次赏赐很丰厚了,这里是诸军立功将士的名单,请大家再核对一下。如没有异议,我明天上报朝廷。”
王巨将各军的立功名册拿上来,这份名册由他与苗授、刘昌祚、王君万、窦舜卿带着一百多名手下整理了许久,才理出来的。
依照各军,将各军的名册发放到诸将手中,让他们回去观阅。
这个要到明天才能呈回来,如没有异议,明天送向京城,如有异议。那就说不定了。
王巨又继续说道:“我再说第三件事,周知军。和将军,泾原路派出两万兵马。虽然说此时西夏兵力正是空虚之时,但以防万一,除了郭将军与赵将军留下来帮助我外,你们要带着第二批来的一万大军返回渭州了。”
周永清与和斌点点头。
这还真是正事,况且现在也用不着这么多兵马。
“但这一万兵马因为袭击天都山,蔡公赏赐不少了,因此我一人只赏赐他们十贯钱,你们看如何?”
不算太厚,不过包括蔡挺早先的赏赐,还有即将到来的朝廷赏赐,这一万宋军也会心满意足。特别是天都山一行,那简直是一桩肥差哪,若是没有庆州牵制,那来的这个好事儿?
两人没有异议。
王巨继续说道:“苗将军,曲将军,赵将军,你们也要返回秦州,那边正需要你们。”
秦州来的兵马不多,只有一百蕃骑,还折了十几人。
但秦州需要他们去带兵练兵,好为接下来开拓熙河做准备。
三人默默点头。
当然,他们心中还是很开心的,一来一去,身价大不相同了,来的时候象赵隆与曲珍几乎默默无闻,回去时则是带着一身战功回去的。
回去的还有王君万与刘昌祚,以及八十六营保捷。
郑白渠春天来得早,春耕生产即将开始了,这些保捷半兵半农,也不能耽搁,虽然没那么急,但是近四万主力军队回去,那会涉及到一系列的兵力调动,甚至还要酌情留下一部分兵力,所以从现在起,就要准备。那么朝廷诏书下来,正好动身回去。
杨文广是知州,同样要回去,但他只带着两营兵马回去,否则这里兵力就更加单薄了。
余下人等暂时还留下,只是王巨又将沿途诸堡砦,以及从盐州掳掠来的多达三百多万贯财富,从中抽出两百万贯分配给了回去的诸营宋军,还有一百万贯将会用来给环庆百姓重建家园,以及兴修诸堡砦之用。除了这些财富,后面的还有,包括运完青盐后,将会分配一些大牲畜给烈士与重伤兵家属,还有王巨承诺的几大作坊的“捐献”,也要拨出一部分给这些官兵。后面的人分配的则是私盐之利,战利品之利,以及陆续的“捐献”。
但他们所得还不止这些,未来朝廷也必会拨出一大笔奖励出来。
商议完毕,王巨说道:“送烈士回家。”
诸将一起走出来,肃穆地站在大街两旁,然后看着保捷军用车辆拉着一副副灵柩向南而去。
盐州这一战牺牲的将士并不多,主要是在环州与庆州境内,虽然大捷,但也有许多官兵永远长眠在这块黄土地上。
城中有部分百姓好奇地走出来观看。
实际在王巨约束下,宋军进了盐州城,并没有作恶,只是专门抄掠了各个大户的财富,即便是这些大户,不反抗,也未伤及人命。
其中做得最好的一条,便是没有侵犯妇女。
不过收获也不菲,毕竟盐州是青盐主要产地,有许多大户从事私盐生意,赚取了不少的财富。
但无论他们爱也好,恨也罢,王巨并不在意的。
战争就是战争,所谓的大义只是一个心安,激励士气的理由,所谓的正义只是强者的正义!元朝有了正义么,清朝有了正义么,可他们强大,他们就是正义就是正朔!但不管如何,最少得有一个底线。至少王巨扪心自问,他守住了这个底线。
只是这些百姓眼中茫然,盐州离庆州近,抽取的丁壮比例也很高,西夏大败,这些人家同样在家中暗暗垂泪。但能怪谁?只准西夏进攻抄掠宋朝,难道不准宋朝进攻抄掠西夏?况且论仁义,宋军做得远比西夏好得多了。如果换成西夏,早就进城烧杀抢掠,乱成了一团,而非是象现在这个样子。
王巨瞥了他们一眼,又说道:“野龙咩胜,你向后方传达一道命令,如果表现得好,等到诸堡砦修缮完毕,也不运青盐了,部分战俘可以酌情释放回去。”
“啊。”野龙咩胜惊讶一声,这些战俘还等着卖钱呢,再说释放回去,以后难道让他们重新来入侵?
“给他们一个动力吧,况且朝中有一些人很仁爱的……”
“仁爱一个鬼啊,”野龙咩胜骂道,对外国人仁爱干嘛,自家还有许多百姓衣食不继,饥寒交迫呢。
“这叫宁赠友邦,不予家奴,乃是士大夫的优良传统之一。”
苗授在边上听得一乐。
还别说,真有点象。
最后一副灵柩走过,王巨轻声说:“诸位,一路走好。”
虽然他看到太多太多的死人,在这一刻,他眼中还是有些湿润……
…………
王巨只是淡淡的有点忧伤,可另外有人愁得连头发都要白了。
不远处就是兴庆府。
梁乙埋问着梁永能:“永能,这回去怎么交待啊?”
他当然不知道王巨的打算,虽然斥候回来禀报,说是宋军准备开始于横山修建堡砦。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省怕王巨又是故弄玄虚,修堡砦是假,又准备继续奇袭灵州城。
“妖孽啊妖孽。”
不管是不是妖孽,这回去怎么说啊。
梁永能沉思,道:“如今只有一计。”
“何计?”
“祸水东引。”
“向东啊……”梁乙埋一哆嗦。
“不是向东,是东边有一个人。”
“永能,那个人?”
“宋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