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这样的授命,”全二长子不服气地说。
“难怪大郎多次说朝廷不是看能力看功绩,而是看论资排辈。”陆平也不服气地说。
“勿得多说。”王巨喝了一声。
也不能说论资排辈不好,政治确实很复杂的,即便抛除各方面的勾心斗角,也要考虑各方面利益的平衡。
当然,如果只看资历,不看其政绩与功绩,那肯定是错了。但让一个十几岁的人主持大政,韩琦的勇气恐怕也不够,所以才有了这道授命。
难道王巨对韩琦老实交待,不能将我当成十九岁的青年来看待?
朝廷授命下来,以杨蟠为勾当郑白渠公事使,王巨为副使,程昉为都监,以及侯可为泾阳知县。王巨所盼望的四驾马车成功实现了。
然而为了这个授命,群臣依然在争吵。
于是韩琦为了平衡,便将王巨从正使变成了副使。
一确实王巨年龄太小了,大家不放心。
二杨蟠乃是谦谦君子,四十多岁,德操让大家放心,年龄让大家放心,以往政绩也不错,能力也让大家放心。
两人地位一换,朝堂争执立即平息。
不过张方平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韩公,王巨甘心否?”
可能几十年过后,大家对韩琦这道命令不会有异议吧。这么大的工程,难道不让一个老成的大吏下去主持,却让一个还有一年才到加冠礼的毛头小子主持?
翻看史册,也没有类似之举。
但实际认真分析呢?
它的来由是章楶与王巨共同写的那篇奏子。
当然,在大顺城之战来临之前,朝廷对陕西的眼光一起放在这一战上了。虽然拨出支援的物资不多,但在财政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并且在大家忽信忽疑的情况下拨出来的,也说明了朝廷重视。
在那时,什么渠也不要想了。
战后。韩琦再将章王两人的奏子翻出来,司马光与彭思永虽略有些反对。反对的力度不大,实际他们反对的也就是反对王巨,而不是郑白渠,或者郑国渠,三白渠,或者未来的丰利渠本身。
为何?陕西粮食太悲催了,一旦这个郑白渠重修成功,那将为陕西带来一个大粮仓。就不算为军事打算吧,为了百姓,这个粮仓也有巨大的作用。
甚至有的大臣不知道国家财政苦逼到了极点,水土恶化到了极点,反而认为既然汉唐能利用好郑国渠,为什么财力充足数倍的宋朝为什么办不好这件事。
为什么古代汉中为天下甲富,郑国渠也!
那么是不是韩琦要挑起这个责任?非是,若是失败,他多少会挑起一部分责任,但不会太多。因为韩琦慎重地考虑了很多天。又慎重地再三问起王巨,王巨说行,韩琦甚至还答应了王巨的一些“无礼”条件。所以即便不成功,主要责任是王巨的,而非是韩琦。
朝廷将正副使一换,许多大臣满意了。
但是王巨不能作为正使,手中的权利便有限了,而且因为资历之故,他更没有权利让杨蟠听从他的意见。这会无限地增加失败的可能,王巨担着极大的风险,朝廷却将他的权利压缩。王巨岂能甘心?
彭思永道:“可依庆州之战故事,蔡挺为知州。王巨为知县。”
张方平没有再说话了,毕竟这道授命得到九成以上大臣认可。而且大顺城之战,是王巨最早察觉,但朝廷岂能让王巨担任庆州知州?因此派了蔡挺前往庆州。况且杨蟠也是王巨向韩琦推荐的人选。那还能说什么?
授命到了驿馆,便有了这番对话。
“收拾行李,我们立即走。”
“现在就去陕西?”全二长子问。
杨蟠还没有走呢,作为副使何必着急?
“不是去陕西,而是去成都府。”
“去成都?”
“对,若赶得快,我们能赶到立春节前抵达成都府。”
许多官员去四川任职,速度很慢的,顺着大运河而下,再转江船,到达三峡,从峡入川。
不但到四川,即便其他地方,速度同样很慢。最有名的便是苏东坡从黄州调到汝州,史载去汝州路途遥远,且路费已尽,加上丧子之痛,苏东坡上书朝廷,请求暂时不去汝州,先到常州居住。
这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钱,苏东坡不是没钱,之前官职一直不低,但他不会理财,有钱了,吃喝玩乐,将钱花光了。诗案发生后,贬到黄州,手中没了钱,这才将小妾送人,确实养不活这一大家子了。另外说明苏东坡虽然不会理财,但做官没有贪墨,否则贪一贪,也不会困窘到那一步。
其次一个问题便是苏东坡不愿吃苦,黄州到汝州路途真遥远吗?黄州就是黄冈,汝州在南阳的北边,从黄州到汝州肯定没有大道,但自黄州可以去安州,由安州到随州,随州到唐州,唐州便可以到达汝州,此乃宋朝平荆南湖南之大道,也是狄青率蕃骑南下平南之大道,几千几万军队与粮草都可以通行,难道一家子车马不能通行?从这条道又能有多远,还不及开封到长安之远呢。但坐这种落后的车子哪里有做船快活。因此一家子坐船,坐船岂能不兜大圈子,好大的圈子,黄州下到润州,润州转大运河到京城,再从京城由车马转到汝州,兜了这么大圈子,省的也不过是唐州到黄州这几百里的路。
不过可能是另一个原因,苏东坡想绕一下道,这一绕道便能在京城逗留一下。那么就有着很多的机会,甚至就留任京城了。不过路上发生了太多的事,又看到常州有空缺出来,这才请求朝廷让他留任常州。
实际能吃苦,即便到巴蜀也不远,吕馀庆临时授予重任。不足二十天便从京城到达成都。为何,骑马去的!
如果走水路,两个月都休想到达。
所以王巨才说了这句话。
离立春节还有十六七天。一行人若赶得快,足以能到达成都了。
“但我们为什么去成都府?”全二长子糊涂了。郑国渠是在陕西,不在四川哪。
“莫要多问。”
一行人匆匆收拾好行李,出了京城。
…………
“水中坝,江东圩,开设淤田,置泄水区,束水冲沙,引黄入济?”赵顼喃喃道。
实际那天王巨说的只是一个大概。为什么群臣感到惊艳,无他故,因为王巨所说的几乎可以做为整个大宋未来几十年水利的总纲!
不是那一个区域,而是整个大宋,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沈括的那篇圩田五说颇有名气,为什么有人反对万春圩,因为他们提出五个观点,一是排去二十里的水面为圩,上流汛涨时。减少了二十里湖面的归宿,洪峰泛滥,便易造成水灾。这一条与王巨再三提及的。一定要保持河道畅通与大量的深水湖做蓄洪区观点是一致的。其次万春圩北近荆山,用山麓做堤,长江之水从山峡流过,便会直灌荆山之东,造成灾害。第三,有人认为秦家圩下面有蛟龙出没,于是才屡次破圩。第四万春圩荒废之后,有一百多家在这里采茭为生,一旦复湖为圩。一百多户会失业会反抗。第五圩东南便是大湖,堤岸不断受风浪冲击。时间久了就难以保持坚固。
沈括针对这个五个观点,用圩田五说一一展开了反驳。
因此沈括的圩田五说。有着极大的局限性,它只局限于万春圩的本身,而不是象王巨那样,大笔一画,从洞庭湖开始,一直到太湖为止。这会开发多少江东圩,也不要说别的了,只是巢湖到长江,也就是孙曹僵持的裕溪河一带,就这么大一点面积,以后圩田面积达到了一百多万亩。它的面积仅是江东的百分之一。但现在呢,只有几十个小得可怜的圩荡子。
沈括可能当时想法有些局限,可能也怕引起更大的争议,所以只放在万春圩上,大家也没有太注意。然而现在王巨大笔一画,这些大佬再看着万春圩的产量,当年便得租粮三万六千斛,菰蒲桑各项收入五百缗,这仅是租粮,实际收入可能乘以十,也就是一个万春圩粮食便增产了三十几万斛,一斛十斗,因为稻谷比较重,一斛相当于一点三到一点四石,也就是实际粮食收入超过了四十万石!高低肥瘦平均起来的亩产达到了三石多!
还有其成本,修这个圩总成本只有三万斛粟,江南粟真的不值钱,这个粟恐怕不足三千贯。另外还有四万钱,也就是四百贯。
当然,肯定不止了。这中间肯定也有一些“非常规手段”,不然这个成本造几个陡门也不够。
其二当地百姓人口密度大,人多地少,一听修建万春圩,百姓纷纷支持,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所以迅速在十天之内集结了一万四千多名无偿来的民夫,五天便烧去杂草,四十天便修起一道宽六丈、高一丈二尺,长达八十四里的大圩埂,并值数万株桑树。又用四十天将圩内良田规划妥当,修好五座水门。
这是江东,陕西不可能有这个条件了。
但是不是意味着大多数江东地区都可以学习万春圩?
一个万春圩不就是几千贯钱吗,十个万春圩也不过几万贯钱吗,十个万春圩却能得到四百万石粮食!但江东面积何其之大,不要说十个,就是一百个相仿佛的圩田也能修得起哪。一百个万春圩……大家都不敢想了。
因此王巨将江东圩从万春圩放大到整个江东,大臣们再看着万春圩的种种奏报与数据,立即形成了巨大的冲击。
然而江东圩只是王巨所说的一部分,甚至南方山区几万几十万顷的小型水利,黄河中下游几十万顷的淤田,还有郑国渠!
宋朝以后什么也不要做,只要将王巨所说的这些办好了,百年之内,都不用为粮食而担忧了。
况且还有这条治河之策。
“王巨真没有听说过沈氏兄弟的万春圩?”
“大约没有,沈括就在京城,若是听说过,此次王巨必会请他出来相助。不过以臣想,虽未听说过沈氏兄弟与万春圩,但想来一定会听过类似的言论。只是传到陕西后,事情走了样,王巨也不相信。不过这却让他产生了灵感。”韩维说道。
“这也很不了得。”
“是啊,韩公问,你可去过江南。王巨说没有。韩公再问,那你如何得知?王巨说,下官在华池县,看到许多地图,对照地势,岂能不知道,难道韩公看不出吗?韩公与诸臣顿时语塞了良久。”
“哈哈哈,这倒不是不可能,当时我朝平灭蜀国,太祖同样也是看着地图,便能指点江山,如果王巨对水利精通,看着地图,分析天下水利,也不是不可。”(未完待续)